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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INTERLUDE 2.1 ...

  •   狭小昏暗的空间,暗淡的白炽灯在头顶咝咝作响。
      房间的正中央,一个中年男人被粗韧的绳索牢牢绑在一张木椅上,他的眼睛上蒙着厚厚一层布,牙关也被口中的胶带死死勒住,耳朵上罩着耳罩,手脚均被缚,但即使这样看不见,听不见,动不了,出不了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仍在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上毕露无遗。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濡湿了他的头发、领口、袖口和前襟,双腿在哆嗦,身体在颤抖,口中发出如同濒死动物般模糊脆弱的呜咽。
      忽然,中年男子的头发被一只手粗暴地抓住,连带着整个头颅向后拽起。
      一道带着三分冷酷七分尖利的声音说道:
      “我再问一遍,你真的不动手?!”
      中年男子什么也听不见,但这样的不真切的动静已让他的呼吸急促得快要窒息过去。然而这句话并不是对椅子上待宰的鱼肉说的。
      而是对他。
      身旁有人走上前来,向他摊开的手上躺着一把漆黑发亮附着消音器的手枪。
      他没有接过,淡淡地说:
      “我不会杀人。”
      “不会?”尖利声音的主人将头凑到灯光下,露出瘦削精干的侧脸,他的下巴恶趣味地抵在中年男子额头上,男子惧意更深,剧烈却徒劳地挣扎着,那道声音的主人抬眼看向违逆他的青年的方向,“不会可以教你啊。”他的眼神递向那把凶器,“来,墨行,拿着那把枪,按我说的做就行了,很简单的。再说这家伙可是恶贯满盈,又不是纯洁的羔羊,杀了他你应该有满足感才对。”
      那种病态的语气让他快吐出来,但最终他只是平静地摇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只有杀人,我办不到,这是很早以前就对自己定下的规则。”
      嗓音尖利身形瘦削的男人冷冷注视着高大英俊的青年,猛地撤开手,被捆绑的中年男子差点连人带椅摔倒在地。
      “不听从我命令的人,下场是什么你应该知道。”他一步步踱到墨行跟前,下一秒,枪口已然对准了静立的黑发青年。
      若只是想杀掉那个男人,大可自己动手,明知道杀人是他的禁忌,还非做这样的事,只不过是想要除掉他这个眼中钉罢了。对这一切墨行心知肚明,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打算走那一步。
      男人黑小的瞳孔中渗出邪恶的笑意:“墨行,你并不适合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去见你的母亲吧。”
      子弹无声地射出,电光火石的刹那擦过墨行的脸颊,黑色的身影启动得比闪电更快!一闪而过的发丝,瞬间切下的手刀,短促吃痛的呻吟。房间的局势在两秒不到的时间里完全逆转,手枪不知何时已到了墨行手中。
      房间里的其余两人这才心有余悸地将枪指向挟持住头目,背靠大门的墨行。
      “嘿嘿,真是可惜,”瘦削男子被墨行箍在臂中,喘气时也不忘阴险地笑,“你明明有这么一流的身手却不会开枪。”他的脸上丝毫不见害怕,眼光瞟向两名有所顾忌的手下,“不用蘑菇了,你们没听见吗?他不会开枪的。”
      两名杀手面面相觑,上前一步。
      “咔”抵在男子太阳穴处的手枪发出压下扳机的声音,墨行警惕地注视着两名妄图靠近的杀手,沉声道:“不要搞错了,我不会杀人,并不是不会开枪。”
      “哦呵?你想怎样?废了我?”瘦削男笑得猖狂,“来啊!仁慈的墨行!让我看看你能残忍到什么地步?我身上到处都是枪口刀伤,你要是能留下一个可以让我在多年之后也记得的伤口,我可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不过我要给你一个忠告,那些在我身上留下纪念的家伙,现在正同他们的家人一起躺在冰冷的地下。我听说你有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啊,好像是护士?有美女陪葬的感觉一定不错吧,哈哈,”想入非非的男子歇斯底里般大笑起来,“多亏了有你们这群妇人之仁的人,我才能在这个世上呼风唤雨……”
      这种人真的死有余辜!
      枪口压得更紧了,沉重的力道下连握枪的手都微微地有些抖。
      尽管如此,我也不会杀你。黑发的青年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冲动,要等待时机,手上沾染上这种人的鲜血,不值得。
      一滴血落在瘦削男肩头,隔着房间他们正对着南面的窗户,紧闭的窗玻璃上,映出房间里混乱的场景,一抹深红的印迹滑过墨行的脸颊。被困的男子啧了一声:“还真是一张英俊的脸呢,配上血的装饰更是美极了,只可惜,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孩,”他的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大喝,“开枪!给我杀了这家伙!”
      认定对方不会杀人的两名手下不再犹豫,瞄准墨行无遮掩的头部扣动扳机!
      他们都是一流的杀手,误差以毫米计,如此精准的枪法加上近在咫尺的距离,只要对手不威胁手上的人质,断不可能有闪失。然而,两人锁定的目标却在最后的千分之一秒消失在视野尽头。仿佛是一场血腥的魔术表演,呼啸的子弹全部命中瘦削的男人,一颗正中右眉骨上方,另一颗紧跟着没入眉心。
      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刚刚还大言不惭的人,狰狞的脸孔顷刻被喷涌的鲜血覆盖。
      以这样肮脏的男人做肉盾,比起罪恶感,更多的是恶心。
      两名杀手见射中的竟是他们刻意避开的头儿,不约惊骇。下一秒,两人蓦地痛呼着先后跪倒在地。
      子弹深陷进大腿里,手里的枪还来不及重新握紧,耳边又掠过锋利的声响,杀手之一刚抬起眼,就被凌厉袭来的一拳打得向后栽倒。
      第二人紧跟着举枪,子弹伴着一声闷响,却只是在灰白的墙上留下一个冒烟的窟窿,然后便被迎面重重一脚将枪踢飞出去。手腕脱臼,枪则一路滑到墙角。
      短短一分钟,房间里已弥漫一股硝烟血腥交织的独特味道。墨行将地上两把五四口径的枪拾起,这才有时间拭去左边脸颊淋漓的血渍。除了疲惫的他,这间屋子里再也没有站立的人。离开房间前,他走过去,撕开椅子上的男人口中的桎栲:
      “不想死的话,就尽可能地呼救吧。”
      中年男子已经吓得失语,只是大口大口猛吸着气。一直到墨行离开那座废弃旧楼有一段距离,才听到回魂般惊恐万状的呼喊。

      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毕竟是他杀死了道上颇有影响力的一个角色。被贴上背叛者的标签,继而被黑白两道追杀……接下来故事情节必定会如此上演吧。走出废弃老屋的一刻,对前方的日子便不能再抱有任何的奢望。所幸现在的他是孑然一身,再无牵挂,只要专心逃亡就好。
      从一个街区逃到另一个街区,从一个城市逃往另一个城市,才体会到亡命天涯是多么的艰辛。孤身一人,面对天罗地网,根本就不要存有侥幸的念头。枪口刀尖上的日子,一定是以血淋淋的死亡为句点的。不会错的。自己的结局也不会例外。
      那个清晨,在四面楚歌中醒来,他觉得如释重负,早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与那个女孩分手,这大概是他短暂一生最明智的决定。
      那样猛烈的枪林弹雨终究还是没有要了他的命,黑色的HONDA在沙尘中咆哮着冲下断崖时他这样想,那些穷追不舍的刺客相当不甘吧。抱歉了,无论如何最后也一定要死在自己手上才行。这大概就是母亲所说的孩子气的自尊了。
      无垠的大海迎面扑来,被飓风包裹着,冲刷着,那种感觉……便叫做宽恕吧。

      “水……”干枯的喉咙只发得出这个声音,死亡的感觉原来就是渴得要命啊。
      一杯水不客气地送到他嘴边。一个声音冷漠地道:
      “你最好早点清醒,起来自己喝水。”
      这之后不知过去了多久,张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树林里。准确的说是树林中的某间帐篷里。四肢依旧酸痛,头昏脑胀,他坐起身来,确定眼前景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认真地握了握双手,那种实在的触感让他打消了身在天国的荒谬想法。没过一会儿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就算要死,迎接他的也只该是漆黑的地狱吧。
      这个地方就算不是天国,比起传说中的地狱来还是好上太多。钻出简陋的帐篷,迎接他的是生机勃勃的森林景象。帐前用树枝起着一个简易的炉灶,破旧的铁锅架在上面。时值秋天,落满枯叶的草地上,啄食的小鸟不时地跳一跳,到处是它们雀跃的鸣叫,远处似有山泉潺潺流动,交错延伸的枝桠后,是高远的秋空,空气带着爽人的凉意,沁人心脾。
      “看样子你恢复得差不多了。”身后有人踏着落叶走来。
      认出这就是那道不耐地让他起来自己喝水的声音,墨行循声回头。一名有着罕见栗发的高挑少年朝他姗姗走来。他穿着一件军用夹克,磨旧的牛仔裤,套着一双登山短靴,单肩挎着一个不大的黑色行囊,英俊冷漠的脸教人印象深刻,眼神背后有藏不住的锐利锋芒。
      “是你救了我?多谢。”墨行起身,很郑重地向对方道谢。
      少年什么也没说,在帐篷前坐下,将手上提着的饭盒递给墨行:“是热的。”
      墨行打开饭盒,犹豫着问:“我昏迷了多久?”
      “不记得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岛上。”
      看样子对方并不是电影小说里描写的那类心肠好脾气也好的救助者。这样的气氛多少令墨行有点局促。
      栗发少年看向他:“不必对我抱有感激之情,我并不想救你,只是发现你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少年很不给面子,直言不讳,“你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被救命人这么说,着实狼狈。“抱歉。”墨行语气诚恳,“我等一下就离开。虽然你说不必抱感激之情,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救了我,我还是有必要谢谢你。”
      “你已经谢过了。谢谢说得再多我拿来也没用。”
      说得也是,墨行苦笑,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对方,同他这样的人,越是没有瓜葛越安全。这样看来未来是没什么回报的机会了。为了不给少年带来更多麻烦,还是早点离开为妙。他随便咽下几口饭,起身:“可以告诉我港口的方向吗?”
      “你现在出不去,这是座半岛,除了唯一的陆上出口,没有港口。”少年面无表情一盆冷水泼来,“除非你能游过三公里的距离。”
      “……这样……”摸不清头绪,腼腆的黑发青年露出苦恼的神情。不能自由进出,究竟会是什么地方?不过问也无济于事,对方的脸色明摆着“不乐意回答”。
      “不过不用担心,对我来讲你就好比是瘟神,我会想办法尽快让你出去的。”
      这个……还真是少见的安慰方式。瘟神?墨行哭笑不得,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吧。本能地想再次表示歉意却想起对方并不待听这样的无用功,于是欲言又止。
      “在这之前你暂时待在这里。追杀你的人短时间内不会找来这个地方。”
      墨行怔住,面露戒备,他为什么会知道?
      像是看出他的疑问,少年打量他:“看你这个样子多少也能猜到吧。”
      墨行低头端详自己,果然,全身的伤,而且不是一般的瘀伤,多数是子弹等火药造成的伤口。他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我……”
      “没关系,你不必告诉我。”少年打断墨行的话,从背包里取出一样什么交到他眼前。
      是手枪。
      墨行踯躅了很久。
      “拿去,你是靠着这个才活下来的吧。”
      黑发的青年怀着复杂的心情接过手枪。不愿杀人,却命中注定无法摆脱这黑色诅咒吗?
      少年略坐了一小会儿,撑着双膝起身:“我得走了。一周后应该有机会让你离开。在此之前不要走太远。这林子虽说不大,人却很容易迷失。”冷漠却慎重地做了叮嘱,少年将脚边的黑色背包提起放进身后的帐篷,“作为救你的报答,希望你帮我看管这个包。我大概明天中午再过来。如果饿了,可以煮些野味来充饥,这个林子里果子菇类倒是不缺,前面也有泉水。但记得不要让这个帐篷离开视野。”态度虽然一直冷巴巴的,却一样一样为他交代得很清楚。面对他这样来历不明的逃亡者,面对他身上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口,面对货真价实的手枪,都能泰然自若,这个少年,若说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实在难以教人信服。
      后来回想,这样的少年难道不是很可疑吗?为什么当时自己会直觉地决定相信他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INTERLUDE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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