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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玄五换了条腿支撑,身子斜着向内,凑近我,也给我扇了点风。
      “你看哈,这地方遮风挡雨。听地下响动,有河,还不小,流动的活水肯定会从别的旮旯角落冲过来点什么,鱼虾都是次等的。除了暗无天日,繁衍生息没毛病,比咱们都高强。还不如畜生,这日子过的。”
      说着,玄五掏出把瓜子,吐壳的动作不屑又忧伤。
      “你也别这么说,好歹你曾见过光明不是。”
      我捏起一颗瓜子,塞进嘴里,壳是甜的。
      熟悉的破石声传来,与此同时,铁索链环碰撞乱响,数量密集,像是在驱赶,又或是被追逐,偶尔会出现极致短暂的寂静,但很快,急促刺耳的摩擦就会烧起贯穿黑暗的几条橙红,像华灯初上的古城,遥远陌生,可的确在眼前苏醒了。
      在缝隙狭隘的天空,一条铁索突然灭了,犹如流星划过,刹那消亡。
      他从那条火线的尾巴跳跃而下,身后紧跟着不知名,但动作异常灵活的生物。
      “总算走了。别看了,宵夜,准备准备上去。”
      “什么走了?”
      “还能什么东西?就那锅灰涂抹出来的畜生。咱两正面刚不过,就都留给姓封的吧!”
      玄五丢给我匕首,然后借助石壁的凹凸,一眨眼的功夫就爬了一半。等我揉完眼睛,人影都没了。
      洞里的温度很低,冻骨头。
      玄五守在洞口,绕着散开的绳索,脚边就是出鞘的匕首。
      “玄五,他一个人,行吗?”
      玄五摇头,声音很轻地说;“我们相信他行不行没有用,得看结果。”
      玄五说完,一把丢开绳索,往洞壁上一靠,抬头,望着低矮的洞顶说;“我家在玄北,根也在那儿,姓封的相反,在南方。我两第一次见面,是在零几年的秋季。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屯里丧事,满目白色,遍地枯槁,他跟在一个粉头油面的男人后,沉默地走进了那家的灵堂,黄纸飘飘洒洒,落在他身上,阴森森的。”
      玄五支起条腿,单手搭在膝盖上,视线转向我,问;“很陌生吧?”
      我点头,尝试着回应,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无话可说。无论是关于他,还是玄五的少年。
      风声几乎掩盖了一切,那些轻微的响动隐约出现又消失,断断续续,忽远忽近,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玄五,其实我不一定会死。”
      无数长枪凌乱地嵌在石壁上,他穿梭在其间。
      那些乌黑的生物,在长枪上跳跃,翻荡,紧紧跟在他身后,或者分散开,三两成对,企图围攻。但好在它们的骨肉非常脆弱,根本经不起一刀。在他手下,几乎都是身首异处。
      不过,数量还是太多。
      玄五借助绳子,回到之前我掉落的缝隙,通过狭窄的空间躲避厉爪,限制它们的组队袭击,同时用铅丸近距离射杀他附近的乌黑生物。很快,火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它肚破流肠地倒在我身旁,离得很近,泛着亮泽的指甲尖端甚至划过衣服,带给我拉扯的触感,但没来得及,就瘫软成一团烂肉,可凝固生命迹象的眼睛还是不悲不喜地看向我所在的地方。没有杀死敌人,或许是它的遗憾。
      再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空气中满是浓郁的血腥和难言的肠胃消化物及粘液的混合臭味。我爬起身,默默换了个地方,继续趴下。
      他横跃过很长的距离,与一只凌空相碰又交错而过。
      残破的尸体还未因重力瞬间坠落,隐藏在暗处的偷袭者就向敌人的后背猛冲了过去,用利爪划透他的肩胛和阻挡攻击的左臂,又在刹那溅洒出的血雨中,跳上铁索,荡滑远去。
      铁链在短暂的熄灭后,重新复燃,烧出一线微弱的橙红。
      他单手抓住一杆长枪的末端,悬挂在深渊之上,是用受伤的左臂筋骨在支撑。
      那刻因为活下去而撕裂伤口的痛,窒息一般,让人恐惧。我甚至能想象,鲜红血水从伤口中止不住地涌出,被洞风吹凉,几息湿透全身的惨状。但他始终安静无声,像个哑巴,如那些已经埋葬地狱的嗜血生物一样。
      很久,也可能只是平常岁月里一个抬眸的时间,他动了,虽然仍旧孤立无援。
      借助石壁本身和那些长枪,他爬了上来,动作连贯,没有停留的间隔,看上去很轻松,以至于身姿平稳,神情从容站在眼前时,我真的会由衷相信没事,尽管对方左手指尖抽搐,无法蜷缩。
      紧随其后的玄五撑着他走向石洞,血水淅淅沥沥淋了一路。手电照上去,暗淡无光。
      他睁着眼,平静地扛住消毒、缝合的痛苦过程,神情淡淡的,有着不知缘由的冷漠,和游离事外的无所容心,仿佛一切只有被这种态度对待的可能性,连濡湿的血衣及狰狞的伤口都难以撼动那份不含眷恋的狠绝。
      包扎好伤口后,他盖着外套,躺在洞内最深处,闭着眼,不知道是单纯的休息,还是睡着了。
      玄五则守在洞口,捡起之前撂下的绳索继续绕。重叠的火光下,隐约产生了一点浅淡的影子,延伸到我脚边。
      他醒了,在凌晨三点,那时我昏昏欲睡。
      “深渊下的河是拦门道,那附近有入口,或者暗道。”
      “爬下去?”
      “有延伸向下的悬梯,但我没找到。”
      一望无际的红线,沉寂在广漠的晦暗中,交缠明灭,犹如生生不息的血脉。
      我扯着绳索,紧跟在他的上方,以平台为起点,下到更深处。
      爬了有十几分钟,底下射出光束,闪了两次。玄五没有找到向下延伸的悬梯,但我手中绳索的长度已经到头了。
      我解开腰上的绳子,甩到一边,试着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跟上他和玄五。
      石壁风化厉害,有的落脚点外形看起来牢固,可事实上,一踩就碎,脆的像压缩饼干。我已经上当无数次了,一开始还心跳加速,需要时间缓缓,时间一长,也就麻木了。
      痛苦,但又无能为力。
      汗水冰凉地覆盖在皮肤上,粘腻,像水蛭留下的脏液,或溢出的血,症状似乎也真的如此,视野朦胧,斑斓不成形状。力气丝毫不剩,虚弱到稍稍后仰,只要一点点距离,故事就会完结。
      我知道,我走不下去了。
      意料之中,所以上天为什么把生命的终点设在这里?神经病吧!
      “悬梯找到了。”
      好的,我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衣角被扯住,吓得我手抓滑,差点掉下去。
      “你干什么?”
      我不争气地哭了,也没偷着摸着,反正啊……
      眼泪掉了几滴,视野反而清晰了。
      他望着我,澄澈的眼眸,在广袤又浅淡的暗红余晖中,真挚了很多,一如我当年在西北城墙上窥见的那抹纯白。
      “我要死了。”
      他把绳子递给我,然后往下爬,动作很慢。这时,我才看清绳子并不长,另一端系在他腰上,一截缠在右掌心。
      我把绳子缠在腰上,无数圈,然后系了个死结。
      悬梯的作用只是让攀爬更加方便,它不是滑滑梯,真的让人失望。
      悬梯的踩踏处是整条棍子粗的铜块,可以容得下一个屁股。本来只是想短暂休息一会儿的,但闭上眼,就人事不知了。等打着哈切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庆幸的是,我没有因为掌心硌得疼,而脑子抽,松开一直紧抓着的锁链。
      我扯腰上的绳子,一下,两下,三下,下面终于有了反应,感受到绳子的紧绷,我才继续那讨命的爬梯大业。
      悬梯直通水底,湿气氤氲,连梯子上都有不少凝结的水珠。
      玄五早到了,正背对着我们,蹲在石头上,手里拿着什么,在勾远处的漂浮物。
      我一屁股坐在临近的石头上,似睡非睡,迷糊了很久。
      “老话说的话,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躲懒的贼猫穷三代。要想梦想成真,就得踏实实干。更何况,圣人云,实践出真知。咱们就该勒紧裤腰带,扛起铁锄头,撬它棺盖三丈高,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为社会整体收入总值做出一份贡献。你说呢?”
      玄五啥时候搞传销了?
      我痛苦地睁开眼,转着酸疼的脖子,回头看戏。
      见他摇头,玄五继续苦口婆心。
      “噗通。”
      在暗处,什么东西悄然跃出,然后落入水中,就在玄五背后,可他们两个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支棱起酸痛的腿,跨过浅水坑,一步一步挪近,还没等靠近水面,就被玄五拉住衣摆。
      “是鱼。”
      “还有人的残肢。沿着眼前方向,看到头,水帘下就是石梯的底层,可以通向咱们这里,但有金属栅栏阻隔,一个字,惨。都是沉没的骨头架,皮肉早被鱼啃得干净,密密麻麻堆在那里。还有很多不知道是被水冲的,还是自己卡在那栏杆后的,手伸得老长,看一眼都瘆得慌。喏,这里就有只,刚够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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