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愿望》红月

1、完

　　“阿嚏~”阿信夸张地打了个喷嚏，惊动了四周仰望著天空的人群。不过只有几秒。那些人在看了阿信几眼後，又把视线凝固在了夜空。
　　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报纸上说今天是狮子座流星雨爆发的夜晚，将会有数千颗流星划过天空。也难怪平时门庭冷落的天文台上忽然挤上了近千人。这些拿著望远镜仰望天空的人中属情侣居多，大多是男方答应了女方一相情愿的儿时梦想，才会成双成对地大半夜到山顶吹风。再则是真正的天文迷，看他们专业的装备和认真的神情就让人肃然起敬。
　　而他阿信来这里，却和以上两个理由完全无关。擤了把鼻涕，阿信闷闷地斜眼看著坐在他右手边相隔两米的那对情侣。郎才女貌真是登对。那个郎才的叫阿杰是阿信的铁哥们，从小就是邻居，又是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今天阿信来这里，也是阿杰死磨硬泡的结果。
　　“哎，陪我马子对著天空发傻一晚上多无聊啊。阿信，你明天一起去吧！再带副牌去，无聊了，咱俩就打牌。让我马子自己望星去。”那时阿杰在阿信家喝酒时抱怨著媒体把流星雨说得神乎其神，惹得他的小女朋友心痒痒地要去天文台。而阿信则是被他的“咱俩”这个词冲昏了脑袋。自从阿杰交上了女朋友，再也没有和阿信说过“咱俩”。所以当时他脑袋一热就这麽答应下来。谁知道现在他的处境正是一只超级马力的大电灯泡，眼下阿杰正和他的小女朋友在夜色下亲热地增进感情呢。

　　从衬衫的口袋里摸出了烟，只剩下最後一支了。把它叼在嘴里，然後摸著裤袋子找他的打火机。大概是刚才掉在哪里了吧，他竟是愣没找著。於是那支烟就这麽尴尬地叼在嘴里，烟草的味道还是很快布满了口腔，涩涩的苦苦的。
　　忽然“啪”的一声，他的眼前亮起了一团橘黄色的光。他赶紧把头凑过去吸了两口，嫋嫋的烟雾就弥散开来。
　　“谢啦兄弟。”吐出了口烟，阿信眯眼看了看眼前的人。那人穿著西装，从那衣料上来看应该是名牌货，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就连刚才帮他点火的打火机也是银质的那种。拿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显得那人特有身份。
　　“不谢。你这是陪女朋友呐？”那人淡淡地笑了，也替自己点了根烟。他靠在了一旁的路灯杆上和阿信闲聊了起来。
　　“女人从来就看不上我。”阿信吸了口烟，像是想起什麽径自笑了起来，“她说我不求上进，然後就把我OUT了。”
　　“……哦，不好意思，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那人诚心地道歉。
　　“有什麽不愉快的。那还是我在读高中的时候呢。那女人长什麽样我都忘了……”阿信又习惯性地眯了眯眼，像是要回忆那女孩的长相。可脑中空空的，模糊的影子应该还算漂亮。
　　“那你来这里是因为对天文感兴趣？”那人望了望天，“听说今天的流星雨可是几十年难遇的。”
　　“什麽天文啊。我也只是昨天听说今天有流星雨的。喏，你看。我除了一副牌一合烟，什麽也没准备。烟抽完了，牌还没开封，有没有兴趣切磋牌艺？”阿信掏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扑克牌。原来这是为阿杰准备的，可现在……他回头望了望不远处情谊绵绵的情侣。看来他们是用不著了。早说他就帮他们带个避孕套来。
　　“……恩……我……”那人有些为难地四处张望著。
　　“哦……抱歉抱歉……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闲呢。佳人有约？呵呵，我就不坏你好事了。”阿信理解地笑了笑，正准备把牌收回口袋中，就听那人道，“我没其他事。只不过不太会玩牌。”
　　“没关系，你会玩什麽就玩什麽好了。”阿信大方地说道。
　　“争上游吧。我只会玩这个。”那人找了个空著的石登坐下，“在这里打麽？”
　　“好啊。”阿信踩灭了烟头，朝那里走去。

　　“喂，兄弟。这麽久了都不知道怎麽称呼呢。”阿信丢下了手中最後的一张牌，他已经是第N次获胜了。看来那人没骗他，那人的牌艺真的很差。
　　“林凡。”那人开始了败者的义务，理牌。
　　“我叫曲言信，意思是要言而有信。不过大家都叫我阿信。”乘著林凡理牌的空隙，阿信滔滔不绝著。
　　“很不错的名字，比我的强。”林凡开始发牌，他的动作敏捷，可谓是熟能生巧不一会功夫就可以重新开局了。
　　阿信看了眼手里的牌，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林凡，你的牌运很差。以後千万不能赌博。”
　　“这个我很久前就知道。”林凡点了点头，看著手里一叠松散的小牌无奈地笑著。
　　一分锺後，阿信再次抬起头，深深地打量著林凡，异常认真地说道，“林凡，下次打牌提醒我，不要和你一对。”
　　林凡看了看自己手里一大半没有打出的牌，点了点头道，“我朋友都这麽说。”
　　半分锺後，阿信放下了手中的牌，无比慎重地说道，“收回刚才说的话。林凡，以後你想打牌千万不要找我。”
　　“阿信，很高兴你终於了解了。几年前就没人找我打过牌了。”林凡把手中的牌丢进牌堆，然後开始默默地洗牌。
　　“几点了？”阿信按住了林凡的手突然问著。
　　“十点半。”林凡看了眼手表，“确切地说是北京时间十点三十一分十二秒。”
　　“很好。林凡VS阿信，终以阿信全胜告终。比赛终止时间为北京时间十点三十一分十二秒。”阿信学著电台体育节目播音员的语调宣布著。
　　“不玩了？”林凡讶异得挑了挑眉，他显然跟不上阿信的思考速度。
　　“报纸上不是说十一点至两点是最佳的观测时间吗？既然来了，当然要看到够本才行。”阿信说著就要往人堆里挤。
　　“喂，等等阿信。一起……”林凡说到“一起”时忽然收了声。还真是丢脸，居然想要两个大男人一起看流星……还好现在人声嘈杂没有人注意他。
　　“好啊，我也认为一起看比较有意思。”阿信回过了头，神采飞扬地笑著，一把拉过了林凡的手往人堆里扎。似乎是没有理会林凡的手上传来的小小挣扎。
　　林凡知道他现在的脸一定很红，好在夜色中谁也看不出来。该怎麽说呢？那个叫阿信的人是个性格爽朗的好人，可他一定不知道他真实的面目。如果阿信知道了自己的性向一定不会这麽毫不犹豫地拉住自己的手吧？一定会把他当成怪物。他的许多朋友也是因为这个才和他绝交的。他们认为他不正常。身为一个男人而喜欢另一个男人很不正常。於是他们开始处处提防他，连在更衣室换衣服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而他以前的男朋友也从来不敢在公开的场合牵他的手，每次出门都刻意地保持著距离，装成不认识他的模样。前不久他为了隐瞒他的性向而结婚了。虽然他说结婚後他们还是可以在一起。但林凡知道这不一样了。所以他们选择分手。在一个月前，他们约好一起来看流星雨的。可是现在……

　　“啊……是流星！”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兴奋的叫声。
　　“在哪里啊？！”
　　“呀！我忘记许愿了！”
　　“不著急，等会多得是。”

　　“林凡，你刚才许了什麽愿？”阿信转过了头问道，他的黑眼睛在夜里也是亮晶晶的。
　　“刚才闪神了……没看见。”被阿信的喊声惊醒，林凡这才意识到被阿信拉到了人群的最前端。
　　“别灰心，等会多到让你许不完。”阿信乐呵呵地笑著，从口袋里拿出看似早已准备好的便签纸，拿了只小笔在划著什麽。
　　“还是早点想好愿望保险。好在刚刚许了个最重要的愿望。林凡，你要纸吗？”阿信划了一会抬头看了眼一旁呆呆的林凡，估摸著他想不出什麽愿望，怕他吃亏，就把便签纸全部递给了林凡。
　　“等会流星来了，就死命地许纸上的愿望。不许白不许，我们都吃了这麽久的夜风了。”阿信一脸惋惜的神情，“虽然我很想要台PS2，还有雅马哈机车，不过如果是你，我可以让给你许。”
　　“……”林凡无言地张了张嘴，借著昏暗的亮光仔细辨认著纸条上歪歪纽纽的字迹。
　　“一、PS2一台。二、DV一台。三、新款手表一只。四、雅马哈机车一辆。五、一室一厅的公寓房要独立厨卫……”林凡看著不禁笑出了声，“为什麽是一室一厅的公寓？难道你不想要别墅吗？”
　　“林凡，做人要厚道，不要太贪心了。今天这麽多人许愿，一定很多人想要别墅。老天爷一看我只要一室一厅，想这小夥子还是很老实的，於是我就有了一室一厅。”
　　“阿信……我觉得你……很有想象力。”林凡看著一旁两眼放光的阿信衷恳地评论道。
　　“林凡，很高兴你终於发现了。你可以列入我铁哥们的名单。”阿信用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看向林凡，看得林凡一阵心虚。
　　“咳，那你不是有很多铁哥们？”不习惯阿信的热情，林凡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才不是。他们都说我爱做白日梦。哎~只有阿杰和你才了解我。”阿信说到这里，脸不由地红了下，不知道其他人看没看到。反正提到阿杰他总有那份心虚与不安。他怕别人看出他对阿杰的感情，怕别人指著他的鼻子骂他同性恋。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他的胆子很小，神经很脆弱。不然他也不会痴痴地暗恋那个铁哥们阿杰五年。外人只知道他们很铁很铁，铁到能穿一条裤子，吃一碗面条，泡一个女朋友。至於最後一点，尚未证实，不过阿信始终一相情愿地相信，在女朋友和他之间阿杰会选他。
　　“阿杰是谁？”林凡有些好奇地问著。
　　“就是拉我今天来吹夜风的罪魁祸首。对了，他应该在这附近。”这麽一提，阿信突然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怎麽一遇到林凡就把阿杰给忘记了呢？他原来是想小小的卑鄙一下，乘人群骚动的时候把他的女朋友挤到一边，然後两个人快乐地看流星雨。
　　可是现在……阿信转了几个头，看见远处的两个人影後瞬间垮下了脸。那小两口正甜甜蜜蜜著呢。
　　掏出手机，快速地拨动了几个键盘後，阿信收到了阿杰的短信。
　　“坏我好事，你讨打啊？”
　　“呵呵……”阿信看著短信傻笑著，然後贼溜溜地看见阿杰有些铁青的脸色。看来是他刚才发的短信坏了他的兴致。阿信越想越得意，越笑越大声。
　　林凡狐疑地朝著阿信的眼神看去，只见著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阴沈著脸朝他们这里比著中指。
　　“他就是……阿杰？”林凡不确定地问著。
　　“恩……人不怎麽样，可是我很喜欢他。我们很铁呢。我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铁到能穿一条裤子，吃一碗面条，泡一个女朋友。”阿信揉了揉笑出泪的眼睛，仰望著天空这麽说著。林凡觉得听起来怪怪的。怎麽说呢，谁会用这麽淡漠的语调评论自己的哥们。特别是像阿信这样单纯又热情的人。

　　“呀！又是流星！”有人喊著，人群又开始骚动。
　　阿信默默地低下头，又似是许了个愿望。他抬起头时，感觉到了林凡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
　　“怎麽？你又错过许愿了？”阿信用一副“受不了”“你真迟钝”的表情问道。
　　“恩……我刚才在想你许什麽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笨蛋。你快想好许什麽愿，等下颗出来许完我们就下山。这天气怎麽这麽冷呢？明明是夏天啊。”阿信开始抱怨。
　　“那你朋友……”林凡迟疑地回头张望，可却瞧不见阿杰的身影了。
　　“他走了。刚刚发了短消息。啧，他马子还真是麻烦。现在又想去看午夜场电影了。”阿信不屑地撇了撇嘴，又转回了注意力，“你给我看好天空，许了愿我们就回去。反正我许好愿了，也不能让你吃亏。”
　　林凡本想说他没什麽愿望好许的。可看见阿信一脸不爽的样子，只能把话往肚子里吞。就这样他们眼巴巴地张望著天空。

　　“林凡……看见星星了麽？……”阿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觉得他的脖子快断了。
　　“没有看到。云层太厚了。”
　　“所以我叫你早点想好的麽……”
　　“……”
　　“啊……”
　　“怎麽了阿信？”
　　“没什麽，突然眼冒金星。”
　　“哦……我也是。”

　　第二天，他们听到新闻里这麽说的：由於昨夜今晨云层过厚，本市数万天文爱好者错过了狮子座流星鱼几十年一次的约会。预计下次能观测到的流星雨将会在XX年後出现……

　　“……林凡……”阿信靠在林凡身上顶著两只熊猫眼沙哑地开口说道。
　　“什麽事情阿信？”林凡的眼睛也向阿信看齐。
　　“阿嚏~我好象感冒了。”
　　“回去吃点药吧。”
　　“林凡……”
　　“恩？”
　　“我突然想起我的钱都放阿杰那里了。”
　　“我送你回去。”
　　“问题不是这个，我还有个更糟糕的问题。”
　　“到今天为止，我拖欠了三个月的房租。”
　　“所以……？”
　　“我无家可归了。”
　　“……我可以收留你。”
　　“谢啦。”
　　“林凡……”
　　“……又怎麽了阿信？”
　　“我好後悔。”
　　“什麽？”
　　“我应该把要一室一厅的愿望放到最前边的。”
　　“……”
　　“下次再来看流星雨吧！”
　　“……好啊。”
　　“下次我一定要提前计划！”
　　“……”

　　一阵风吹过，翻动了那叠被人遗忘的便签纸。

　　“今夜过後我不会再想他，我会遇到让我不再痛苦的人！──阿信终极愿望^_^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