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惊鸿》鹤翎散

2、颠沛流离

　　“娘！”见到将军夫人的瞬间，卫君怡又开始心慌了，她对上了将军夫人决绝的眼神。

　　而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卫嵘，也好似接受了安排，尽管万分不舍，但是也不敢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娘，你们先进去。”刀剑无眼，若是伤着就不好了。
　　现下也不是伤感抒情的时候，刺客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妇孺孩童的组合。
　　这不是明晃晃地将软肋展示在敌人面前吗？

　　只见几名刺客眼神交流，瞬间达成共识，飞身攻向将军夫人所在位置。
　　“快躲开！”卫君怡瞪大了双眼，眼看着敌人的利刃刺向她的亲人。

　　速度之快，让人心惊。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躲开是不可能了。
　　将军夫人下意识的避开幼子，将他护住，然后让自己的身体自然迎相利刃。

　　“噗嗤！”
　　那是利刃没入身体的声音，她能明显感觉到血液在流逝。

　　这时，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那些兵器碰撞声，厮杀呐喊声，包括孩子呼唤她的声音，也通通听不到了。

　　她看到她的君怡向她奔来，看到幼子害怕到放声大哭。
　　她想要尽到作为母亲的责任，想要安慰女儿，想要安抚幼子。
　　可是，视线怎么越发模糊了？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好想休息……

　　“娘……啊！都去死吧！我要杀了你们！”
　　看着母亲倒在自己面前，卫君怡彻底杀红了眼，三下两下，她便清理了身边人，跪到将军夫人身边。

　　搂着将军夫人的身体，放声痛哭，小小的卫嵘也扑了过去。
　　廖叔等护卫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红了眼，下手越发狠辣。

　　怕敌人乘虚而入，纷纷围过去，护在卫君怡姐弟两四周。
　　刺客人数有限，不敌廖叔等人，反倒给了卫君怡他们喘息的机会。

　　“姑娘快走。”
　　廖叔虽然也很难过，但分得清孰轻孰重，一把将卫君怡拉起来，让母女俩被迫分开。
　　卫嵘也被文竹抱了起来，后退几步。

　　“娘……”
　　廖叔没有心软，半拖着卫君怡离开，边道：“咱们将军府恐怕是被算计了，如今是能走一个是一个。”
　　“廖叔……”卫君怡这次是真的要崩溃了，含着泪，紧紧抓住廖叔，这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怡儿乖，你带着嵘儿往后门去，马房在那边。”说着，廖叔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
　　并把令牌塞到卫君怡手中，细细交代着：“这是城防营的令牌，紧急公务可出城，趁上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你带着嵘儿先走。”

　　“廖叔……我……我……”若说得到父兄阵亡的消息时，卫君怡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那么母亲之死，家园被毁，亲人也一个个倒在她面前，这时的她当真已经崩溃了。

　　她平日里有主见又坚强，但是也不能改变她只是一个十几岁姑娘的事实。
　　她也会害怕，她也想有人可以依赖，她也不想一个人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廖叔……”

　　“他们在那边！”时间有限，容不得半点浪费，很快，就有黑衣人追了过来。
　　“快走！”廖叔一把推开卫君怡，让人护着她们先离开。

　　“姑娘，走吧！”
　　“走吧，莫要辜负了廖叔一片赤子之心。”
　　卫君怡攥紧拳头，用力闭上眼睛，让眼中泪水流尽，而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走！”

　　她们到后门时，已然有人在接应了。
　　“姑娘这里。”马儿们蠢蠢欲动，在那里等候的是消失了一整天的文英，以及一同回府的卫八。

　　卫君怡看了他们一眼，并未多言，从文竹手中接过卫嵘，上马，环抱着他，一拉缰绳，策马奔腾而出。

　　文竹等人紧随其后，几个跟随而来的护卫断后，拦截追击的刺客。
　　他们一路向北，直接冲向城门口，刺客紧追不舍，不断地有人倒下。

　　将军府哀嚎声依旧断断续续传入他们的耳中，但是他们不敢停下，不敢回头。
　　“大理寺紧急公务，速速打开城门。”
　　卫八得了交代，没敢报出镇国将军府的名头，守卫不疑有他，命人打开城门。

　　卫君怡等人毫不迟疑，策马迅速出城。
　　说时迟那时快，追兵紧随其后，大喊：“快，关城门，莫让逆贼逃走了。”
　　守城将士已经懵了，说好的大理寺办公呢，怎么就成了逆贼？

　　箭簇自城楼上飞射下来，冲破夜色，落在卫君怡一行人的四周。
　　半了刻钟不到，北城门重新回归平静，卫君怡等人也顺利逃离京城，踏入未知的将来。

　　……
　　连卫君怡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长时间，天已经开始亮起来，新的黎明也来了。
　　这时的他们停在一出丛林之中，四周都是山林，无人烟痕迹。

　　马儿已经累得走不动道了，直接瘫在草地上，机械般的嚼着口中的食物。
　　卫嵘因为疲累，已经靠在卫君怡怀中睡着了，还时不时嘤咛几声，或者睡梦中落泪，浑身发抖。

　　“嵘儿莫怕，姐姐在，姐姐在，莫怕莫怕。”卫君怡轻轻拍着弟弟的后背，轻声安抚他。
　　待他安静下来，卫君怡看着陪她出生入死，闯出来的几个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曾想我卫家显赫三朝，戍边守国，世世代代不知多少儿郎死在战场之上。”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卫君怡的碎碎念。

　　“谁又能想得到呢，最终会落得如此下场，呵呵，真是可笑至极。”
　　文竹欲言又止，想要安慰自家姑娘，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何止卫君怡心寒悲凉，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都姓卫，都是卫家军遗孤，自幼就在将军府，是将军府养育了他们，那里也是他们的家。

　　“卫七与太师府早有勾结，我若是能早些发现，或许……或许咱们将军府就不会被算计到这厮地步。”

　　卫八低着头，看不清情绪，说到这里，他捂住了自己的头，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要是早些发现就好了。”

　　大家都沉默了。
　　所以啊！有时候将你推入深渊的并不一定你的敌人，也可能是你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人心叵测，世间诱惑又多，那点纯粹，又能维持多久呢？

　　因为逃亡拼杀了一夜，大家伙都精疲力竭，便继续藏身在密林之中，找些野果猎物充饥。
　　只待养精蓄锐，夜间继续出行。

　　卫君怡本打算一路北上，好调查清楚卫家军北炎山大败一事。
　　但经过一日的休整，她也冷静了下来。

　　“酉时末，天一黑，我们便出发南下。”卫君怡目光沉静，盯着眼前的火堆。
　　卫嵘则乖乖地坐在她身边，拽着卫君怡的衣裳，眼神中满是依赖。

　　“嵘儿莫怕！”卫君怡摸摸弟弟的小脑袋，安抚他不安的心。
　　文竹听到卫君怡这个决定，有些意外，询问到：“姑娘，咱们不是要北上调查将军他们战死的内情吗？”

　　其他人也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他们都以为卫君怡要北上，也做好了要陪同她报仇雪恨。
　　现在却听到南下的决定，他们甚至怀疑，卫君怡经历昨夜之事，已经被吓到了，不敢报仇。

　　脑子里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猜测着卫君怡会说出什么理由。
　　不过，若是真的害怕了，他们也能理解，不会逼着，他家姑娘也只有十几岁，她已经很勇敢了。

　　“你们一定以为本姑娘会北上，调查事情真相，然后为父兄报仇雪恨。”
　　卫君怡苦笑，声音那般温柔，又显得那么无奈。

　　“报仇雪恨那是必然的。”她的眼神瞬间狠厉，而后又缓缓垂下眼帘，试图掩盖她内心的情绪变动。
　　“但不是现在，”卫君怡语气坚定，开始跟这几个陪她出生入死的“兄弟”分析局势。

　　“我们逃出京城之事，想必很快就传开了。家中遭遇的刺客一看便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倘若说是意外，我是绝对不会信的。”
　　“说到底，不过是上面人的阴谋诡计罢了。”

　　“你们能想到北上调查，当局之人自然也会这么以为。”
　　“他们会想啊！我卫君怡一个女娃娃，带着几个人，经历家破人亡，定然心中满是仇恨。”

　　“一旦有机会离开京城，定然不会放过调查真相的机会，北上便成了必然。”
　　说到这里，卫君怡用目光扫视在场之人，见他们纷纷低下头，便抛出一个问题：“这种情形之下，倘若你们就是设局之人，你们当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卫八突然站起来，随手一捞，扯下一片树叶，做随意状，道：“属下会北上设防，布下天罗地网，斩草除根。”

　　说完，将手中的树叶扔进火堆，一直盯着树叶，只等它发黑、燃烧，而后化为灰烬。
　　大家伙都沉默了，因为现在的他们，根本禁不起高强度的层层阻杀。

　　倘若北上，恐怕真如卫八所言，被人斩草除根。自身都难保，还谈什么报仇雪恨？
　　卫君怡点点头，“这便是我要南下的原因之一。”

　　“若想报仇雪恨，首先要沉得住气，爹爹……爹爹他们会支持我们的。”
　　卫君怡想要挤出笑容，宽慰大家，但说话时就已经忍不住哽咽了，那所谓笑容，也就不成笑容了。

　　“姑娘，您没必要勉强自己，顾及俺们，您……唉！”他们这行人，共计十一人，其中方大锤最年长。
　　他与廖叔一样，皆是有爵位受伤退下来的，只是他是个粗人，没有廖叔有见识，便自愿退居二线。

　　卫君怡兄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看到卫家现状，他心里也特别不好受。
　　“还有方叔在，拼死也要护你们周全，不然俺老方对不起老将军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