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何处》浮歌

7、(六)

　　“名字。”
　　我转头微笑着看向宝妹。对她，我终究怨恨不起来。
　　谁知宝妹听了我的话，却猛然跪倒在地。
　　“奴婢该死，请公子责罚。”
　　我一愣，随之顿悟。绍若铭，你何苦逼我？
　　“我不会责罚你，也不想责罚你。”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缓缓续道：
　　“我只是希望从现在这一刻起，你对我而言是真实的，没有欺骗的。你可以做到吗？”
　　“是。我司寇蝶起誓效忠于魏臣夜。”
　　我笑了，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对我而言，无关真假，这已是听到过的最温暖的一句话。
　　可是当时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句被我当成戏言的话却永远改变了这个孩子一生的命运。

　　我的生活貌似回到了原位，风平浪静。
　　我终日忙碌。努力地读书，废寝忘食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研习医术谋略，学一切可以学到的东西。蝶儿说我是幡然醒悟，迷途知返。然而只有我知道这样做没有理由。硬说要有，便是因为如若不是这样，我找不到其他生活下去的方式。
　　每每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总是不自觉地露出嘲讽的笑容。镜子里的男孩眉目清扬，气质淡柔，糅合着少女的清雅和少年的英气，一脸平静，然而眼神却是死寂的灰败。
　　很多事情我都不愿意去问也不愿意想起，即使明知道逝去的东西永不重回，明知道这样做是自欺欺人。但我别无他法。既然没有了选择命运的自由，起码让我得到无知的权利。
　　然而我终究忘记了，我是被舍弃的人。
　　——上天听不到我的呼告。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我独伫窗前，望着纷飞的落叶，思绪遥远缥缈。
　　“你在看什么？”悦耳的声调中带着优雅的男声从我背后传来。
　　我寻声回头。
　　居然是自那夜把我带出忘归楼后就不曾露面的绍若铭。
　　温文清逸的脸容，依然是一贯的写意从容。阳光灿烂，映得他眼角眉梢，说不出的俊朗魅惑。
　　“看那些叶子。”我低声喟叹。
　　“哦？该怎么说。”他挑眉。
　　“你看，它们在落下前总有番踟躇，或衔枚急走，或匆匆滚落，或左顾右盼，可着地之后却再不见半分不安。你说他们是认命还是悟透呢？我说，他们都不是，只是由不得选择而已吧。落叶归根，那是它们逃脱不了的命运。时命一尽，纵有再多的牵挂再多的未了，又如何不得不舍下呢？”
　　我看了绍若铭一眼，轻柔微笑。
　　“昭王认为我这片叶子到了该尽时命的时候了吗？”
　　可惜一切并不如我所期望的发展。
　　我忘记卑微如我，只有等待告知而不是求得告知。
　　于是他选择静静看我，突然就一笑，突然就摇摇头，突然就转身离去，丢下我一个人傻傻发愣，一如我第一次在湖边看到他。只是这一次他把“跟我走，我许你未来”的台词改成“把命给我，我许你未来”。
　　不知道该说他是太过骄傲还是太过自信。我发现我永远不懂那个人。从开始到现在。
　　都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若是块又惺又臭的死鱼烂肉，又何必再花费工夫、浪费力气？若换作是我，我便决不做这种折本生意。

　　信步迈出屋子，我随便找了棵树爬上去，闲闲地嘹望远处的湖泊、树林和天空。微微闭上眼，感受太阳照在身上的温暖美好，几乎要沉睡过去。“我的未来连我都不知道想要如何，你又如何知道，进而许我未来？”仿佛梦中的呓语，我轻声呢喃。而下一刻，我便真的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我听到有个无奈的笑声，说什么果然就是个孩子，仿佛在说我。我不自觉的皱眉，想着我才不是。可我刚想抗议，就忽然被那笑声的主人带进怀里。干爽温暖的感觉，居然不让人讨厌，于是我索性任他紧搂着。“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些？”那人好象这样问着。“不知道。”我自然接口。是啊，我不知道。“我也想轻松的生活，可是最后总是觉得好辛苦。”我把头深深埋在那人厚实温暖的胸怀里，只感到无比的安心与脆弱。我为我的感觉微微吃惊，我也适用这个词语吗？——脆弱。那是我前生不被允许拥有和显露的感情。可是没有关系，这只是梦，所以我可以脆弱，我说服自己说。听着那稳健的心音，感受着那印在发际的呢喃，好像所有的痛苦都在这拥抱中得到了解放。“别担心，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那个人抱得我好紧好紧……

　　可是，是梦就会醒。于是我醒了，边上没有人。
　　我有一瞬间的迷惑，紧接着就笑了，伴着晕旋和排山倒海的失落。梦里那个人的话犹在耳边，可是当我醒来时我依旧是一个人的魏臣夜。是啊，原本就只是南柯一梦。我拿胳膊堵住眼睛，对自己的惘然若失感到有点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