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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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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晚上结束的很快。让人意想之外的快。
很多人的死亡也发生得像天黑天亮一样快。月亮降下,太阳升起。顺其自然。
这么说,多少有点抱怨的语气。
事情很简单。战斗刚刚进行到午夜,巴利安参战了。
突然多出来的一群黑压压的人里,我几乎谁也不认识。阿武哥也只简简单单交代了一句“是同伴”就急急忙忙的走开。我没有听到任何人给我的任何一句解释,总之我正在对付的一个人,一个最多25岁的年轻人,突然脸色一怔,仰面倒在我面前。
鲜血用像烟花绽放一样的美丽姿态肆意喷洒。从他的后脑勺一直流到我得脚下。
从这个人的尸体后面走出来一个男子,金色头发牢牢盖住眼睛,他笑得好开心。
他说:“嘻~嘻~嘻~,慈悲可是大忌。”
然后刀锋一闪,右边一个人像刚刚那个人一样,直直地向后一仰。
他们都用相同的惊愕姿势,迎接了相同的死亡。
有多少人教过我慈悲是大忌。十年前的爸爸,刚进彭格列时的狱寺前辈,还有这个素未蒙面的人。然而狱寺前辈早已不习惯杀人,爸爸早已从姑姑的死里平静下来,他们都滑过了一个阶段,迎来了另一种追求心安的懒洋洋。
在那样的场景里,我突然很犹疑地想,当真的遇到这种突袭,彭格列是否需要我。
四周的人全都保持着一样的姿势,举枪,瞄准,射击。精确的人活下来,失误的人死去。当太阳从某个我已经认不出的方位缓缓爬上总部的屋顶,整个走廊地板红艳地像盛开了大把大把的一串红。
终于有一天,我知道了什么叫血流成河。
士兵们一个个往楼下的空地上抬尸体,看不出面容的人摞了一堆。脸上都是一样呆板的面对死亡的僵硬。面容苍白,眼神干涸。
我不知道这些敌人的尸体最后会是怎样的待遇。
教父死前曾经说过,这个世界是如此美丽。
总部现场的清理工作花了将近十二个小时。清点损失,人员伤亡,记录突袭人数和遗留下来的武器。我和一平姐蓝波哥呆在一起,十二个小时吃不下一口饭,咽不下一口水。
因为看到液体就会想起血液。
阿武哥又往日本打了电话,告诫狱寺前辈一定要拖住十代目。狱寺前辈在那头显得很烦躁,不断重复说知道了知道了,你们那边到底情况怎样?
没有你认识的人死,阿武哥說,但是倒下了很多兄弟。
狱寺前辈没吭声,安安静静的挂下了电话。
一直到二十四小时之后我才拿出纸巾擦拭了我的一把手枪。在呆坐了二十四小时之后我终于有了一个动作。大脑的运转那一刻好像是许久未用锈迹斑斑的机器,看到枪,它就如同上了润滑油一样终于开始动作。
我们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决心和彭格列一搏。但是显然对方并不知道十代目不在总部而在日本。事后证明对方的目的是消灭十代目。因为力图攻陷十代目卧室和办公室的敌方人数占敌方总数的近50%。但是总部的人都知道十代目不在这里,所以对这两个地点的守卫最为松散,这也因此导致了我方一开始的损失惨重。
我大概无意中做了我这一生最正确的一件事。我在一个如此精确的时间里,劝了十代目回去日本。
感谢上帝。并且请您宽恕我们。
※
在意大利,在西西里岛,几乎所有的妇人们都是天主教徒。
每一天每一天的清晨,教堂里聚集了西西里岛各个角落的女人。她们统一握紧自己的右拳,轻轻敲击自己的左胸口。
这个动作表示忏悔,最深沉的忏悔。
她们都在为自己的丈夫做祷告。企图让上帝相信,他们的丈夫每抹杀一条人命都是有理由的,每杀害一条生灵都是为了自己的存活。
她们祈求上帝宽恕自己的丈夫,让他们死后不会在炼狱里受尽煎熬。
因为在西西里岛,几乎没有男人不加入黑手党。
而黑手党,在意大利语中最初的意思,是依赖,依靠。
他让所有无法从政府和法律手中获得正义和公道的人们,有了一个像父亲那样的宽厚的肩膀,有了一个即使发生暴风骤雨,也依然可以安稳宁静的遮蔽的屋顶。
这也是我的家族一开始加入黑手党的原因。从他们发誓效忠彭格列以来,一代又一代的人,早就做好了随时要杀人和随时被人杀的准备。
然而在那个血洗的夜里,这一切全部发生了错位,我从来没有这么怀疑过自己:黑手党到底还是不是依靠。
这些所谓的敌人,也有自己效忠的家族,但是他们的家族明知突袭彭格列只有一条死路,也仍旧派他们来了。
而在我自己的家族,那个晚上又有一个人告诉我,慈悲是大忌。
十代目不在这里,我没有办法找谁要一个答案。但我猜,即使他在这里,仅仅二十四个小时,他也什么说不出的。
因为,我们的脑海里都在不断重复每一个倒在眼前的陌生人,他们睁着眼睛死去的样子。
这就是我可能的一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