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咖啡屋》噬墨兽

16、我本将心向明月3

　　周六七点半。树袋熊脱下工作服，准备下班回家了。他的心情很好，等会要将自己亲自栽种的小玫瑰用星空色的彩纸包好，拿到女朋友面前，亲口告诉她这是自己偷偷在办公室为她养的。他看着窗外染成胭脂色的晚霞，心想等下生日派对结束后，也许能陪她看看星星，如果明天是很好的天气，自己平时工作如果没那样忙的话，也许会带她出去看看朗朗的晴空。想到这里，其实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刚开始与她相识时，觉得她温婉体贴，但随着自己的工作越来越忙，对她的照顾不及以前，导致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差，或许是自己并不懂得如何哄女孩子开心吧。
　　“小季。”他的同事推门而入，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这位小朋友迷路了，你能等她妈妈来吗？”
　　“我……”树袋熊有些犹豫，但看到满脸泪痕的小女孩，有些于心不忍，“好的，交给我。”到时候再给她解释吧。
　　没错，树袋熊是这里的警察，他很喜欢这个职业，因为可以默默地守护着青木镇小小的安宁。不过令他无奈的是无法预料到一些紧急情况，有时是处理盗窃案，有时是给小两口劝架，今天是帮助迷路的小孩。
　　“小朋友别怕，哥哥陪你一起在这里等妈妈来。”树袋熊温柔地摸着小女孩的头，将口袋亮晶晶的糖果放在她手心里。
　　“大哥哥你真好。”小女孩亮晶晶地笑了，她剥开糖果开心地吃了起来。
　　树袋熊摸着口袋那五六颗的糖果，那是给女朋友准备的，因为他一直记得她有低血糖，自从那次她痛苦地倒下，看到她如秋天白霜的面色，可是吓坏了他，于是树袋熊每次出门便总记得带上几颗糖果。
　　小女孩的妈妈来了，向树袋熊道了谢，他看着母女甜甜地依偎在一起，自己心里的幸福感也油然而生了。但他看了看窗外沉沉的暮色，心中随即也跟着一沉，但他仍小心翼翼地将小玫瑰折下，耐心地用彩纸包好，动作轻柔地像是抱着一只小奶猫。
　　夜已深，头顶上是几颗零碎的星星，他在夜色中奔跑着。他奔出警察局，穿过语鸶公园，跨过小巷，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嘈杂的人群声，但却能很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猛烈地跳动着，是什么？不安、紧张、疑惑、和深深的难过。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想起了太宰治唯一的喜剧《奔跑吧！梅勒斯》，说梅勒斯如此竭尽全力地在夕阳下奔跑着，直到跑到无力动弹，他是为了赴死而奔跑着，但他是幸福的，因为他知道有人正毫不怀疑地静静等着他，因为他知道有人深深地信赖着他，因为他知道有人一直爱护着他，这些足够成为他赴死而奔的理由。而自己呢？他忽然觉得很累，他的头脑很涨，开始充斥着天旋地转的耳鸣声，他停下来喘息，用手拭去额上的汗，茫然地呆立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忽然觉得悲哀，不知道自己为谁而奔，为了什么而跑，他甚至都能预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情。
　　她会把自己亲自栽种的小玫瑰狠狠地掷在地下。
　　她会当着朋友的面把自己毫无体面地痛骂一顿。
　　她会因为自己的吃迟到而否定自己为她准备的一切。
　　而自己则会好生地道歉着，卖力地讨好着，默默地忍受着，卑微的、小心的、难过的、强颜欢笑地继续维护着他们早已支离破碎的爱情。
　　他觉得自己像一卷胶带，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缝补着他们之间的裂缝，而她永远像个长不大的顽童，一遍遍用尖石划裂他们之间的爱情，现在胶带扯完了，自己也遍体鳞伤了。
　　树袋熊拖着沉重的身体，打开了古木的门，可能是用力过猛，让客人都纷纷看向了他。此刻他的喉咙干渴，只能无力地笑笑。怀里那几枝小玫瑰，经不住风的生拉硬扯，恹恹地耷拉着脑袋。
　　树袋熊打开里间的门，里面的嬉笑声戛然而止。他对上了女朋友的眼睛，里面流着无声的谴责和怒意，他握紧了手，小玫瑰的刺透过彩纸狠狠地扎进了他的手掌，像是无声的呐喊，不过他并不感觉疼。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平静地说出了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他静静地望着她。早已预示到了这一天。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激烈，难过和不舍。
　　她震惊了，好久才用颤抖的声音喃喃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