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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阴差阳错 ...

  •   看那谢井离去,众人一阵哄笑。时宁让人为少年设座,又举樽相敬,珍若贵宾。酒过三巡,宾客纷纷近前,或讨教文章,或出题相较。少年举止大方,应对从容,直教众人钦佩不已。

      待散会已是夜深,时宁父子特邀他留下一叙,一是对其平息谢井挑衅之事正式道谢,二是想多多了解少年身家来历。问其年龄,答曰十八。问家况近况,道是杭州人士,租地为生,今暂住京师,只为寻师求学。问及婚配,少年脸色微微泛红,答曰功名未取,未敢言婚。明家父子见其言语清朗,冰雪纯粹,便又生了几分好感。

      这言欣云三解翰林府难题、挽回翰林千金清誉,一时也声名鹊起,众人提起聚贤盛会那智勇兼备少年郎,无不津津乐道。明家父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私下商议几番,一场酝酿多日的计划也渐拉开帷幕……

      话说翰林千金名满天下,自去年以来,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皇亲贵族,众人争持不下,纷请官家出面赐婚。圣上知明府受夹其中进退两难,便依了梓轩提议,随京礼俗,赐办“夺绣招亲”。因遣人于听月楼前高筑木台,绣球悬之,又宣凡十八至廿五未成婚者均可参赛,先夺绣球者胜。如此一来,众人输赢自负、与人无尤,明府难题自迎刃而解。

      那日卯时三刻,皇帝亲临听月楼观赛,随同的有翰林院大学士沈清,礼部、户部、吏部三位尚书及三部左右侍郎。忆晗亦在家嫂芮氏陪同下登楼面圣,后由众丫鬟伺候转入西厢稍作歇息。

      梓轩自贵宾东席伺候完退了出来,转见南席空空,心头不乏失落。原他前日依计去客栈寻欣云未果,便简帖留言约辰日卯时往听月楼吃茶。今不见其来,必要筹谋落空,因浅浅一叹,又看向楼下台前的林隐纤与赵均,踌躇忖道:怕得退而求其次了……

      思索间,忽觉肩膀被人轻轻一点,回头一看,竟是欣云俊脸含笑,亭立当前!梓轩先愣后喜,继忙招呼他入座吃茶。欣云目光悄掠圣驾,见无人留意这边,方松心依之。

      辰时至,梓轩一声令下,铜锣敲响,夺绣开始!众人争先恐后攀台而上,一时推拉踩扯百态尽出。角落里的谢井见之颇为不屑,因问旁头手下:“事情可办妥了?”

      “爷放心,就上面穿黑衣那几个,全是功夫好手,准能夺绣!”

      谢井一笑,原他自聚贤会使坏不成,便憋着口闷气,今闻翰林千金招亲,乃心生歹计——私雇打手混淆夺绣。想着若有得手,即可洞房之内鱼目混珍一亲芳泽,待得生米煮成熟饭,那明时宁也无可奈何。因忘形得意,打发那人下去领赏。

      台上那群黑衣打手出手极狠,不消片刻就把周边同登者踢翻打落,若非梓轩早有准备,让人在木台底下铺设沙垫以防摔伤,现时怕得平添不少状况。芮氏临窗见之,不禁蹙眉,暗道:忆儿国色天香又知书达理,台下那等粗鄙如何配得上她?又见木台另一边上,赵均隐纤已攀缘过半,才略宽心,因笑笑说道:“今儿来人可不少,隐纤和赵均也在。那二位可都是你兄长同窗挚友,知根知底的,若他等其一能胜,便是再好不过!”

      忆晗面色淡淡,缄口不言。芮氏见之,忍不住又笑盈盈低声一问:“忆儿,可有瞧得上眼的?”

      忆晗微微苦笑,语气里透着几许无奈:“二嫂说笑,瞧不瞧得上又如何?终是由不得我啊!”心中却是感慨:便是谁夺了绣球都一样。终究,都不是他……

      只这“他”字念头一起,思绪便不由分说蔓延开来。昔年战乱,她与母亲流落街头,幸得千寻寺住持一心大师收留,在寺内帮厨娘彩姨打杂。每日担水砍柴、浣衣烧饭不再话下,难得闲歇还得随师兄们进山采药、下山变卖以添日用。彼时清苦,娘亲却时常安慰她:“茏儿不怕,爹爹与兄长们会来接咱们的。”她亦懂事乖巧,总能相安一句:“娘亲,茏儿不怕!”

      一日水边浣衣,偶闻一银铃童声耳边响起:“可是新来的?”

      她抬眼一看,见得一孩童正满脸天真盯着自己。那人弯眉入鬓,长辫纤云,左耳戴小银环一对,胸前佩玉鸳鸯一双,眼若秋水,神似骄阳,若非身着千寻寺的粗布僧衣,叫人几疑是遇了天上神仙童子。

      因见着合缘,自生了几分亲切,她实诚轻答:“我和娘亲是来帮彩姨打杂的。你是谁呀?”

      “我?”孩童眼珠子一转,笑道,“我是一心大师的小徒弟,今日随师父回寺闲得慌,彩姨便让我过来帮你干活。你叫我……小晗哥吧!那你叫甚么?”

      “我叫明茏轩,爹爹娘亲都唤我茏儿。”

      “茏儿?这名字真好听!那我也叫你茏儿!”孩童说完暖暖一笑,随手取过脏衣就帮着搓洗。

      往后那人一回寺,都会抢着帮她干活。他曾带她阳春三月青梅仙林采果变卖,又曾引她酿梅成酒,八/九秋月同往山下小肆酌饮弄文。彼时谈天说地,光阴荏苒,莫不欢喜。若非后头一场变故,她的小晗哥该已风仪玉立,家成业兴。

      想到这里,她不禁一叹:千寻山水,青梅煮酒。小晗哥,可还记得茏儿?

      “忆儿快看,二位尚书公子快登顶了!”嫂嫂的话忽将她由回忆中拉了回来。忆晗定神一看,果见赵钧正上台顶,隐纤紧随其后。

      只另一边上,一黑衣人也跟了上来,对着赵钧迅速横拳挥扫,赵钧一时不防,被打得连连后退,须臾已至木台边缘。

      隐纤在其与人打斗之际气喘吁吁上了木台,本是满心欢喜伸手夺绣,岂料那黑衣人忽转身袭来,满臂蛮力,一拳直打胸口,竟将他狠狠拍向赵钧那头。赵钧本就被逼至边缘,又被隐纤迎头一带,当下脚踩一空,双双由木台上翻落。

      众人止不住惊呼,正陪皇帝观赛的林、赵尚书见自家儿子遭人暗算,亦惊得瞠目哑然!

      千钧一发,梓轩顾不得师训,欲施展轻功救人,却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那二人身躯,又一记旋身,安然妥妥着地。这救人者不是别人,正是银装少年言欣云!

      情势如此急转,众人无不愣然。梓轩定睛一看,也是一怔,叹自己好歹半个功夫行家,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没想到此人会武功,且身手不俗。

      角落里的谢井更是差点惊掉下巴,暗道:怎又是他?这小子从哪冒出来的?”

      然未及细想,台上打手见劲敌大势已去,不禁嗤笑一番得意忘形,直朝台下诸君拱手宣辞:“诚让!”讲罢转身就要摘下绣球。

      众人见其无耻嚣张,均恨得直咬牙,暗骂老天不开眼,竟让这厮夺了绣。

      只那打手却不知缘何突然自绊一脚,夺绣之手因躯体前倾而不由自主朝那挂绣球的竹架重重一拍。竹架连同绣球顷刻被狠狠拍飞,直擦向台下的银装少年!

      事发突然,少年本能侧身一闪,虽险险躲过来势汹汹的竹架,可那绣球却神不知鬼不觉牢牢挂在袖口上,挥都挥不去。欣云登时骇然,只觉大祸横飞,自己一男装女子,岂能夺人姑娘家绣球?

      众人见状只以为那打手高兴过头踩失了脚,意外成全了台下少年。殊不知是梓轩暗抖指劲,隔空偷袭,借那黑衣人身躯本能将绣球拍向少年,从而达其瞒天过海、替妹选婿的目的。因没等大伙回神,梓轩已不失时机先声禀道:“启禀皇上,绣球有主!”此话一出,众人才自愣然中醒来。

      皇帝起席凭栏,望下而问: “何人夺绣?”众臣亦起身凭栏相随。

      梓轩立刻下楼,笑引欣云上前下跪。

      “你叫甚名字?”皇帝和声问着。

      欣云却只垂望自己身上男装,心如吊桶七上八下,直祈千万莫让皇帝爹爹瞧出端倪。

      梓轩见其迟迟不答,赶紧扯其袖子,低声提醒:“皇上正问你话!”

      欣云缓过神来,忙压声线答曰:“回皇上,小民姓言,名欣云。”

      “嗯?聚贤会上声名鹊起的少年郎?”皇帝显然有所耳闻,略带好奇道,“且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小民不敢。”欣云忐忑难安。

      皇帝一笑:“不必不敢,抬头便是。”

      欣云知逃避不过,唯强压心惊,斗胆抬头。赶巧此时云开日现,阳光落照其银衣之上,格外耀眼。皇帝本就身处三楼,居高俯视,加之银光回照,难以瞧得十足清楚,因只说了一句:“朕觉着你有些眼熟。”

      欣云心里咯噔一响,俯首称道:“天下长相相似者多,皇上您阅人无数,自觉小民眼熟。”

      皇帝龙颜绽笑,与时宁道:“爱卿,你这女婿好生有趣!”众臣皆笑。

      只那台上打手一听“女婿”二字却甚窝火,因翻身下台,拱手禀圣道:“皇上,草民不服!恳请降旨重赛!”

      “哦?”皇帝眉关稍锁又扬,随手理着袖子,唇角笑意颇深。

      “草民在上头拼命夺绣,这言欣云却在台下闲看,得彩不过意外!且观相貌,恐其年岁不过十五,若定为赢家,怕有失公平!”那人疾声厉色说了一通,旁头的谢井想劝都来不及,因气得差点没跺脚,暗骂自己怎请了这傻货上台?

      但见皇帝面色无异,目光移向少年,淡问:“你今年多大?”

      欣云心中紧张,未及回话,梓轩见状,唯代答曰:“回皇上,欣云虽貌似小童,其实已有十八。”

      “其可有婚配?”

      “并无。”

      “可是皇上……”打手还想说事。

      皇帝又问:“梓轩,你莫非忘了宣读圣旨?”

      “岂敢?梓轩早已宣读。”

      “是么?”皇帝语气陡然沉冷,“再念一次!”

      “是!”梓轩不敢怠慢,转身朝众宣道,“凡十八至廿五未婚者均可参赛,先夺绣球者即可赢娶新人。”

      皇帝又笑看那打手,语气如常,却透着一股定人生死的气势:“可听清楚了?”

      打手后知后觉意识不妙,吓得浑身哆嗦,颤巍巍答道:“听……听清楚了。”

      “朕可有说夺绣必须上台?”

      众人闻言一笑。

      打手喏喏答曰: “没、没有。”

      皇帝又问:“那你还服不服?”

      那人吓得赶紧伏地叩首,口中喃喃告罪:“小民知罪……小民服气……”

      众人见皇帝轻易几句话就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均作笑开。

      “皇上……”欣云此时却不合时宜开了口,“既然有人以为小民胜之不武,小民斗胆诚请重赛,必要胜得叫其心服口服!”唯有借口重赛,方能诈输脱身。

      皇帝身边的徐尚书闻之,只当她年少气盛、意气用事,赶紧训诫:“小儿无知!夺绣如同定亲,非儿戏,岂能重来?”

      皇帝亦挥手示意她大可不必:“朕方才见你轻功超群,故纵再比十场,你一样可以轻易取胜。且你看似无心参赛,绣球却阴差阳错落入你手,足见是有天意。朕国事繁忙,不便耽误,此事就这么定了!”说罢,目光深邃扫视打手,见其伏地叩首不止,方扬笑回席。

      皇帝身边诸位尚书早对那人恨之入骨,此时见皇帝表态,均回身恭喜时宁招得贤婿。台下众人也不齿那打手为人,因纷纷近前与欣云道贺。只有林隐纤与赵钧一语未发、神色复杂看了少年一眼,无可奈何黯然离去。

      然无可奈何的又何止他等?

      厢房内的忆晗如是。

      人群中的欣云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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