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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卫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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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梆响,十三还没有睡,独点了一盏灯,在房间里幽幽怨怨的亮着。秦骁便是这时跑来砸门,力道或急或轻,显然已经乱了方寸。
披了衣服去开,女子几乎一下撞进屋来,被十三扶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
“庄主,”还未说话,脸已先白,“路老先生,没了。”
斛律十三一时愣住,火苗闪闪烁烁,噗的一声终于熄灭。一切归于黑暗,女子敛了心神这才开口。
“命人准备最好的棺椁,风光大葬。”
油尽灯枯,终有尽时。生老病死,无人能逃出其中。
换了一身素白,斛律十三赶往内院。
东边最大的庭院,奴仆恭谨的站在小径两旁,脸上已挂着点点泪痕。
十三这一路走过,心里那阴沉便积得更深,终是到了房门口,停住身形,站了一阵,才迈步入了房门。
老者仰躺榻上,须发皆白。已有人为其换上殓服,同生前一般仙风道骨。
拼命将本欲夺眶的眼泪生生压下,女子撩衣群跪倒在地,叩长首,以寄哀思。
“路伯伯,您好走!”
医圣路陈珂,卒于卫庄,此消息一出,江湖皆惊。卫庄门客,无不悲痛。
五月初五,端阳节。
秦少游刚进了扬州城便收到讣告,快马加鞭赶回卫庄,在大堂见到秦骁的时候,女子似乎瘦了一圈。
路老驾鹤西归,趋利附势之徒以此为由通通上门吊唁巴结,光是应付那些鼠辈,秦骁便已筋疲力尽,如今见了少游,不禁有种抓住救命稻草之感。
“哥。”还不及寒暄,男人却已打断她的话,“十三在哪?”
秦骁闻言不禁一皱眉,路陈珂刚死,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坏事?只是少游那一脸凛然绝不像是在开玩笑,思及此,立刻正色答,“随我来吧。”
卫庄祠堂。香焚了大半,不断有细碎的灰烬飘到桌案上,女子跪在灵位前,她已经这样几个时辰,如入定了般,素白的裙摆开了满地。“主子。”忽闻得秦骁的叫声,紧闭的双眼这才慢慢睁开。
却并不起身,隔着门板同来人对谈起来。“何事?”
“少游回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秦骁说完这话,里面再没了回音,只是过了好半晌,才见十三开了门。
“要事?什么要事?”面容仍旧同记忆中一般孤傲,少游赶忙施礼,回了女子的话。“未进扬州前,小人收到密保,说是颜府准备近日筹办颜婉羽的亲事,如今看来,恐怕另有深意。”
“哦?”短促的杀念自眼底流过,十三让秦家兄妹进来,重新点燃几只香,虔心拜过历代卫庄庄主。这才转过身,嘴角竟已噙着一抹笑,“颜东瑄那老儿,又玩什么花样。”
秦少游掌管卫庄分支无数,消息素来精准,斛律十三对此深信不疑。反倒是颜府,早不准备,晚不准备,偏偏路陈珂去世,那边倒欢天喜地的张罗起来。是何用意?
笑容如同长在脸上的一枚刻痕,她点点头,眼里的高深直叫人寒彻心扉。
卫庄,可绝不是能够随便任人欺凌的地方!
“好,既然如此,本庄主奉陪到底。”
五年前
入秋,细雨飘了几天仍旧没有停的意思,这天晌午,颜府里突然来了一个人。
绛紫的衣裙,身后背着剑匣,一把油纸伞,轻纱蒙面。影影绰绰,是个极清丽的美人。
看门的本还想拦,只呵斥几句,便被女子废了胳膊。来人也不多言,抬脚便往府门里走。想颜东瑄富甲一方挥金如土,雇来的守卫不说武功绝顶,倒也绝不是不堪一击的酒囊饭袋。怎料这小丫头年事不大,功夫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也不见她怎么出手,挡道的那些打手们便窸窸窣窣倒了一地。不消片刻便已到了内宅,若不是杜衡杜管家出面,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
“姑娘留步。”杜衡躬身施礼,“姑娘擅闯颜府,所谓何故?”
“你是颜东瑄?”不答他的话,女子一双美眸上下打量面前这斯文男子,见他摇头,不由冷哼一声,“叫颜东瑄出来。”
“家主有要事在身不在庄内,姑娘有事,告诉在下也是一样。”
杜衡行走江湖几十载,如此性子的女娃,倒是第一次见。此人深不可测,尚未知道对方来意,怎能叫主人轻易出来涉险。于是抱拳躬身,“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你?”女子忽而笑了起来,“我不想跟你说话,也不屑同你说。叫颜东瑄出来,一切自然分明。”
话不投机半句多,杜衡已然尽到礼数,奈何来人不识抬举,两人最终战到一处。
杜衡也是交手之后才知道,女子身手,已出神入化到何种境地。
狂刀杜衡,名满天下,却和一个丫头平分秋色,此事若是传出去,可还了得。不由便动了杀念,招招紧逼。对方反倒游刃有余,连兵刃都未出手,单凭拳脚功夫便挡住杜衡攻势。战了片刻,男人忽而跃起直劈而下,刀刃到了眼前,女子却并未躲闪,只从身后剑匣抽出宝剑,轻轻一挥。电光石火间,杜衡那一把鬼炼狂刀,竟瞬时断成两截。
“昆吾剑?”捂住被震伤的虎口,男人眉宇间多了几分困惑,“晋原长老是你何人?”
女子仍旧不理,沉默的收剑入匣,忽闻听书房内一声轻叹,“杜兄住手,这位姑娘并无杀心,否则,你我早已是剑下之鬼。”
门吱呀一声开了,男人迈步到了院中,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衫,金线的镶边并不张扬,却遮不住那满身贵气。还以为江南首富是何等财大气粗,如今看来,反倒更像书院里的教书先生一般温文尔雅,委实有趣。
“你就是颜东瑄?”
“正是。”来人躬身,“敢问姑娘是?”
“我是你女儿,颜婉烟。”说着,将面纱摘下。姣好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连杜衡都不由得怔住。这女子,和过世的庄主夫人未免太过相像。
“婉烟?”呢喃着这个名字,颜东瑄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我不是将你送于…”
“师父死了。”提及师父二字时,始终面无表情的颜婉烟,眉心出现瞬间的紧皱。快到让人来不及思考女子是否是在为自己的师父伤怀,她就已经看着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一字一句说话,“师父死前交代要我认祖归宗,我便回来了。”
“是这样。”沉吟片刻,颜东瑄看着颜婉烟的脸沉默下去,女子便也不说话,偌大个颜府,一时间唯有淋漓不断的雨丝,窸窸窣窣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