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第31章 新岁梅花香(2) ...

  •   纪流光也在远远地看着沈珝,数月不见,她觉得沈珝变了,然而她同样还是能察觉到沈珝身上流露的那种疏离冷漠的气息。纪流光觉得,她也还是不喜欢这种气息。
      “纪三小姐。”
      沈韫和谢綝从沈珝身后的长廊走了出来。
      纪流光在廊下停住脚步,沈韫径直走过去,笑着从纪流光手中接过梅花,低头闻了闻,“今日你折的这几株山梅,我远远就闻到了一阵暗香,还是你想得妙,这庄子里就该多添些新岁之梅。”
      去晦迎新,沈韫觉得,纪三小姐折来的山梅实在是应景,寓意也好。而且,她昨日就发现了,哥哥曾几次对着纪三小姐折来的山梅出了神。可见,哥哥也是很乐意见到屋里多些新岁的气息。难怪哥哥今日要亲自来廊下等着纪三小姐呢。
      “新岁之梅?”纪流光微微笑了笑,“这几株可能还真是新岁之梅,我也没想到,这山里的梅花竟然比别处开得早一些。”
      “那我现在就去把它们插起来。”沈韫话语里忽然多了一抹急切,说完,就急匆匆地同纪流光告了别,拿着梅花走了。随后,谢綝也淡淡同纪流光告了别,跟在沈韫身后,离开了。
      廊下,霎时只剩下了纪流光和沈珝二人。
      纪流光这才将目光移向了沈珝,抬头认真地打量了沈珝片刻,迟疑地道:“你的伤……”
      沈珝同样看了纪流光半晌,才道:“无事。”
      明明声音听起来这么虚弱无力……纪流光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忽然却又想到,她所认识的沈珝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她怎么无端就被他的两个字撩起了气恼?
      忽地却有一句冷哼传来。
      “没事?看来你是忘了我的话,也忘了要听我的话。我记得告诫过你,无论你是谁,你现在都得听我的。我让你走出屋子了吗?我让你来这廊下吹风来了吗?”
      纪流光突然听到这样毫不客气的训诫,有些诧异,她慌乱抬头看了沈珝一眼,然后便将目光转向了长廊的另一边。
      玉匣跟在叶思微身后,正朝他们走来,而且,玉匣脸上一片焦急,正暗暗对着纪流光摇头。
      纪流光不明所以,目光移向沈珝。
      沈珝却没有回应纪流光,只是看着怒气冲冲走到他们面前的叶思微,淡淡道:“你也没说不让我走出屋子。”沈珝说的也是事实。
      “那你也觉得不用我再替你医治了?”叶思微脸上怒意稍平,说出的话却更冷了,“我从来不救不顾惜自己生命的人!”
      “我没有。”
      三个字,简短有力,带着隐隐的倔强。
      纪流光忽然怔住,她从来没有听到过沈珝用隐含倔强的语气说话。
      “你有!”叶思微立刻针锋相对道:“如果不是,你此时应该躺在屋子里的床上,而不是站在这里。”
      接着,沈珝和叶思微就陷入了沉默的对峙中。
      纪流光再次将目光移向玉匣,玉匣却依然只是对着纪流光摇了摇头。纪流光猜到了叶思微是为沈珝医治的大夫,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会这么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忽然快速走进了庄子。
      “三妹妹,我说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我一路追赶你,山里地势复杂,我差点就迷路了。你怎么突然跑到祖母的……庄子……里来了?”最后几个字,纪今夕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她看到了廊下站立的几人,也察觉到了廊下的紧张气氛。
      “三妹妹,我……我……”
      纪今夕愣愣地走到纪流光身边,有些不安地握住了纪流光的手。纪今夕显然并不是很明白眼前的情形,以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流光却暗道,二姐姐,你来得真及时。
      接着,纪流光就见到叶思微愤怒地甩了甩衣袖,扬长而去。玉匣来不及同纪流光说什么,急急忙忙地跟了过去。
      纪今夕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正想接着问纪流光到底干什么来了,然而纪流光却先她一步开了口,“二姐姐,子京表哥就在这里,你去看看他吧。”
      “他在这里?”纪今夕神情蓦然一变,接着迟疑地问:“他怎么呢?”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纪流光脸上闪过一抹狡黠的笑,但是,低头沉思的纪今夕并没有看到。
      “所以,你来这里,是来看他的?”纪今夕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然而,当她想到这个问题时,她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纪流光看着纪今夕脸上怔然的表情,微微一笑,“二姐姐,子京表哥现在还不能动,所以,只能你去看他。”
      “那我去了……”
      纪今夕转身,往长廊的另一边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又犹疑地回过头,看向了依旧站在原地的纪流光和沈珝,心中不由嘀咕,三妹妹,难道是来这里看沈公子的吗?沈公子面色看着似乎有些苍白。
      廊下,又只剩下了纪流光和沈珝二人。
      纪流光将目光从纪今夕离开的背影上收回,慢慢转向沈珝,然而,刚一转头,她就发现沈珝似乎一直在看着她,她的目光再次与他猝不及防对上,她竟然从沈珝那双黑似浓墨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廊下突然有一阵风卷地而起,纪流光只觉心中蓦地仿佛也涌起了一阵风似的悸动,让她突然有点无所适从,她连忙慌乱地收回目光,低声道:“廊下有风,你该回屋了。”
      纪流光陪着沈珝回到他的房间时,一眼就看到了小几上釉青色的玉瓶里已经插上了今天她新折的山梅,淡淡浅粉簇拥深一点的粉色山梅,就像淡妆浓抹皆相宜的佳人,袅袅娜娜地立在那里,纪流光跟随沈珝慢步走进屋中,立刻便闻到了一阵清幽的暗香,一如她乘车而来在山道上所闻到的暗香,浅淡幽深,沁人心脾。纪流光有些无奈地想,沈韫真的好急切。
      沈珝一进入屋中,就脱下了身上厚重的狐裘披风,他将披风放入屏风后,走出屏风,自然地朝纪流光伸出了手,纪流光原本正对着玉瓶里的梅花出神,察觉到沈珝已经走到她身边,他的影子就挨着她的影子站着,高瘦而修长,纪流光立刻回了神,她默然抬头看了沈珝一眼,沈珝依旧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但毫无疑问,他在坚持着什么。
      纪流光无声顿了顿,只好脱下白裘披风,将披风递给沈珝。因正是旧历新年,纪流光今日穿了一身榴红小袄,下配同色的袄裙,显得气色极好,整个人非常明艳。沈珝自然没有见过这样的纪流光,他对她更多的印象还停留在江岸夜晚那个修长坚韧的背影上。这个样子的纪流光,是他不曾见过的另一面。沈珝拿着白裘披风再次走入了屏风后。
      纪流光随意打量了一下沈珝的房间,接着便在炭炉旁坐了下来,暗暗叹了一口气。她今天面对沈珝时怎么总是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沈珝再次走出屏风时,便看到了似乎有点苦恼、有点百无聊赖地拔弄着炭火的纪流光。
      沈珝走到纪流光对面坐下,两人面面相对,纪流光几乎下意识地停止了拔弄炭火,坐直了身子。
      纪流光抬眼看向沈珝,沈珝直接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南王?”
      沈珝没再叫她“纪三小姐”,纪流光有片刻的怔楞,不久,纪流光才回过神,答道:“在给你写信……之前。”
      “你,为什么要给我写信?”因为我是南王?后一句话,沈珝没有问出口。
      当然是,也并不完全是。若探究给沈珝去信的动机,纪流光自己其实到现在也并不是完全清楚。她只知道,她当时思虑了很久,并不是完全的冲动。另外,她也并不确定,沈珝会给她回信。但是,她最初的动机应该是为了宁杳杳。因此,纪流光想了想,还是答道:“不是。”
      这一句话,显然是针对沈珝未说出口话的回答。
      但沈珝一点也不意外,他的目光仍旧没有从纪流光身上移开,接着又直接问道:“那你,满意我给你的回信吗?”
      满意还是不满意?
      纪流光也不确定,只好摇了摇头。
      沈珝见纪流光摇头,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不满意?”
      “不是。”纪流光的回答很简洁,她并不打算将宁杳杳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沈珝。于她而言,她当然很高兴她的信得到回复。但是,对宁杳杳来说,信中关于司空平的那些话语,显然意义不一样。
      “若你还想知道司空平的事,今日可以直接问我。”沈珝似乎已经认定纪流光是不满意他的回信了,话里突然多了几分疏离。
      纪流光看向沈珝的目光一顿,半晌,喃喃道:“没有了。我没有什么想问你的了。”所有的事,她都告诉宁杳杳了,一切要看宁杳杳的选择。
      “我知道了。”
      沈珝忽然从对面站起,转身朝屋内床榻的方向走去。
      纪流光看着沈珝的背影,不知道她又怎么惹沈珝不高兴了?她刚刚明明回答了沈珝所有的问题,可是,她就是察觉到沈珝突然对她不高兴了,所以,他不想再面对她,因而直接从她对面离开了。
      可是,沈珝是会这么做的人吗?
      看着沈珝的背影,纪流光突然又有点不确定了。要是子京表哥在这里,他肯定知道沈嘉郎他现在到底怎么了,而不需要她一个人在这里瞎猜。纪流光再次暗暗叹了一口气,继续拔弄起炭火来,看着突然窜起的炭火,纪流光觉得可能沈珝今日面对她也有点不自在,毕竟他们不熟,而且也有很久没见了。他是南王,有高傲疏离的资本;她来看他,算是还了……他告诉她司空平事的情?
      身后的门被拉开,纪流光霎时感觉身后一阵冷风卷入。她回头一看,见到玉匣正端着一碗药走进屋内,立刻疑问地看向了玉匣。她其实有很多事想问玉匣,可是玉匣似乎没空。
      玉匣见纪流光在屋内,直接将药端给了纪流光,示意纪流光将药拿给沈珝,纪流光不解,可玉匣却已经飞快地退出了屋子,并且拉上了门。
      纪流光只好端着药向沈珝走去,沈珝此时已经坐到了床边,他目光深深地看着纪流光手上的药,他早就听闻医圣叶思微,踪迹难觅,没想到纪家竟然请了他来为他治伤。
      “喏,把药喝了。”纪流光直接将药碗递给沈珝,沈珝再次抬眼看向纪流光,这下坚持的人换成了纪流光,纪流光见沈珝迟迟不接,又道:“我刚刚闻了闻,是预防风寒的,应该是担忧你刚才在廊下吹了风,你把它喝了。”
      “你懂医理?”沈珝记得,上次,在江岸,她似乎并不懂。
      纪流光淡淡点点头。
      沈珝接过药,一口将药喝了。
      纪流光目露欣慰,觉得不管沈珝为人如何,但他似乎是个不用担心的病人。
      沈珝将药碗递回给纪流光,看见纪流光脸上的神情,脸上的疏离淡了几分,问:“你果真没有什么想问我呢?”
      “没有了。”纪流光很快意识到沈珝问的还是司空平的事,基于刚才之鉴,她立刻摇了摇头。
      “司空平,并不是他的本名。”
      什么?
      纪流光迅速将药碗和托盘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她站在沈珝面前,看着他问道:“那他是谁?”宁杳杳不会爱上一个她根本都不知道名字的人吧?
      沈珝没有立即回答,仿佛是想让纪流光猜。
      纪流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沈珝道:“你应该知道,司空是官职名。”
      可是,以司空平的年纪,不可能是司空。
      “他是京都勋贵?”纪流光试探性地问道。虽然,她心中觉得不止于此。
      沈珝似乎也从纪流光的眼中看出了她的猜测不止于此,遂也不再隐瞒,直接道:“他姓李。”
      李是皇家之姓,司空平的身份终于昭然若揭。
      听到这样的答案,纪流光心中反而轻松下来。宁杳杳果然猜得不错,她与司空平之间有无法逾越的距离。
      “而且,他已经被圣旨赐婚了,即将成为平郡王妃的正是范岫。”
      “哦,原来如此。”
      纪流光想,她终于猜到了范岫离家出走的几分真相了。可是,司空平是平郡王,范岫即将成为平郡王妃,这一切,她要怎么告诉宁杳杳呢?纪流光低头想了半晌,心中十分苦恼。
      沈珝一直静静地等着纪流光再开口,或者说他一直在静静地看着纪流光。因而,沈珝几乎将纪流光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纪流光,她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司空平。而且,对于司空平的身份,也并没有太吃惊。
      她写信给他,问司空平,原来并不是为了她自己。
      沈珝不由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玉瓶里的梅花,山梅浸雪之寒,犹有暗香,正如他眼前之人,此时萦绕在他和她之间的淡淡幽香,依旧带了几分雪寒的冰冷,然而,却似乎更加香远益清,更加能够撩动他的心。
      “你,怎么又受了伤?”
      纪流光觉得无端苦恼,还不如等她回去见到宁杳杳再说。她想着沈珝既然告诉了她司空平的事,觉得还是应该关心一下他的伤,所以,她抬头,正准备问问沈珝,不料,刚一抬头,却对上了沈珝盯着她看的目光,突然怔住。
      “无事。”
      沈珝的回答只有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纪流光不相信,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闷气,带着几分赌气道:“无事的话,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
      “你既已知道了我是南王,难道猜不到吗?”沈珝很快接道,目光依旧没有从纪流光身上移开。他自然察觉到了纪流光心绪的起伏。
      “我……不想猜。”纪流光知道该往哪方面猜,也知道沈珝既然话已说出口了,便会放任她猜。但是,她知道,祖父祖母,包括父亲母亲,似乎都不愿她知道有些事,也不会希望她去做任何的猜测。他们不希望她牵扯进任何是非之中,只想她在明塘开开心心地生活。
      “那你想知道吗?”沈珝又问。也不知是想让纪流光反悔,还是不想让自己反悔。
      纪流光却道:“我问了,你会说吗?”
      “那要看看你问的是什么。”沈珝再次将问话的主动权交到了纪流光手里。
      纪流光似觉机会转瞬即逝,不想放过,于是立刻问道:“你之前为什么会来明塘?”
      “因为……沈韫。”沈珝略有迟疑,但最重要的原因的确是因为沈韫。
      “你为何会去江岸?”纪流光其实很早之前就想问了,既然沈珝早知道有人要杀他,他为什么那个时候要去江岸?纪流光想起当时她猜想的原因,现在只觉好笑。
      这次,沈珝回答得很快,“我不可能永远不离开景园,我也需要知道到底是谁想杀了我。”
      “那你知道了吗?”
      “……大概吧。”
      纪流光忽然心有所悟,试探着道:“上一次,和这一次不一样?”
      “不一样。”沈珝说得很直接,没有隐瞒。
      纪流光再次怔住。她顿了顿,也直接问道:“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然而,沈珝却道:“不是你想知道吗?”
      不是,我没有。
      纪流光没想到沈珝竟会这样反驳,一时无语,没再理沈珝。
      屋子里忽然又变得非常沉默。
      纪流光低下了头,沈珝依旧看着她,他想了一会儿,慢慢开口,“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只有两个亲人了,沈韫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能让她时时担惊受怕,所以,我必须亲自将她送来明塘;而祖母,她也不希望我留在南府。她是纪家人,纪老太爷的妹妹,她觉得我留在明塘,待在景园,纪老太爷一定会保护我的安全。”
      南王太妃是祖父的妹妹,纪流光隐约是知道的,但是,祖父祖母从不提及,纪流光并不清楚上上一辈之间的纠葛。
      “‘流光会’后,我本打算离开。”沈珝接着道:“然而,最后,我还是如祖母所愿,留下了。”
      留在明塘,让纪老太爷去了南府。
      “其实,你不必去江岸。”虽然已经知道沈珝去江岸并非完全是为了她和母亲,但是,沈珝去江岸,终究是受了伤,他和子京表哥终究也接回了她和母亲。
      纪流光不打算再问,可是沈珝却又开口了,依然是平静清淡的语气,看着她,仿佛像在对她娓娓述说,“这一次,在路上设伏的人应该是……二叔。”并没有提及江岸那一次。
      而说完这句话后,沈珝便没有再开口了。
      纪流光也没有再问。她并不清楚南府的事,更不清楚南王府的事。明争暗斗,权位博弈,从来不曾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但是,她本能地厌恶那一切,反感那一切。此外,她也希望,沈珝能够不必再忍受那一切。无论他是南王,还是只是沈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