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海上的烟火》水荷澹澹

45、（二）

　　杨逍还是第一次听武青婴这样赞美一个人：“你这是……恼峨眉弟子一代不如一代？”
　　武青婴点了点头：“虽说朱家也好，武家也罢，都是一代不如一代，但峨眉这才第几代啊，郭襄四十岁出家，开创峨眉派，灭绝口口声声继承师祖遗愿，我看若是郭襄有灵，都不知气到恨不得爬出来多少次骂死她这个不肖的徒孙！她的门户之见，比江南七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消消气，”眼看着武青婴越说越气，杨逍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道，“若是这位周芷若周掌门当真嫁了我们教主，说不定……”
　　“别，”武青婴对杨逍早就无话不说，何况倚天剑与屠龙刀的秘密杨逍也知道了，“灭绝的遗命里，除了倚天剑与屠龙刀，只怕还有取我性命这一条。我从前不怕，可现在，”她看向杨逍，“我想好好活着。”
　　杨逍搂紧武青婴，嘴角带着笑意，他感觉得到武青婴的变化，虽说这些日子以来她还常常会沉默不语，按她所言便是坏情绪又笼罩着她、要压垮她，但她求生之心却比之前多了，这是一种好转的现象。峨眉内务他不欲插手，但武青婴若是想管，做点什么倒也不错：“峨眉内斗，不如搅一搅这浑水？”
　　虽说此刻废园之内听起来是丁敏君字字句句在逼迫周芷若，可灭绝的大弟子静玄师太言语之中也对周芷若颇为不服，意欲掌门之位，只是不好明说罢了。一旁的张无忌未必听得出来，杨逍可听的明白。
　　“若这位周姑娘有事，无忌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杨逍闻言往张无忌藏身的草丛瞧去，只见赵敏噗哧一笑，正要长身而起，丁敏君突然高声喝道：“是谁？鬼鬼崇崇的在这里偷听！”
　　墙外传来几声咳嗽，一个是佝偻龙钟的老妇，手持拐杖，带着一个身形婀娜、容貌奇丑的少女掠过空际，落于凉亭外。
　　“原来是在这里。”武青婴对这一段情节记得不太清楚，正愁着怎么找到金花婆婆好去灵蛇岛，没想到真的是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杨逍不解武青婴这话的意思，但他没多问，两人待金花婆婆胁走周芷若之后，不疾不徐地跟在远处，落后于张无忌一行。
　　杨逍带着武青婴走在最后，见小昭在张无忌身侧奔了一路，步伐未见慌乱，道：“小昭的功夫果然不差。”
　　武青婴没说话，她与杨逍继续追赶了几步，只听赵敏的声音传来：“咱们须得赶在前头，别让双眼已盲、心地仁厚的谢老前辈受这恶毒老婆子欺弄。”说到最后，她瞧见武青婴与杨逍，还高声问了一句：“杨左使，我说的对吗？”
　　杨逍见赵敏剑已出鞘，心中了然：“她没有屠龙刀。”
　　“我方才仗剑和她相斗，她只叫我随她去一试。听起来似乎已知屠龙刀的所在，只是尚未得手。”
　　“敏敏，”武青婴道，“马匹和船只就得靠你了。”
　　赵敏愣了一下：“你刚刚叫我什么？”
　　“郡主，赵敏只是你自己起的汉名，不是你的本名。敏敏特穆尔，我叫你敏敏，可有不对？还是你想我一路之上喊你郡主？”
　　“自然不是。”赵敏心中偷笑，她知张无忌对武青婴十分亲近，“你叫我本名，自是再好不过了。”
　　她回王府找了十匹骏马，一行人骑了五匹，让另外五匹跟在后面轮流替换，连夜出城，疾驰向东，走了整整一晚，找地方官员又换了十匹坐骑，直至深夜，终于到了码头边。
　　赵敏用汝阳王调动天下兵马的金牌，找人安排好了船只、舵工、水手、粮食、清水、兵刃、寒衣，并把所有海船驱逐，只待金花婆婆前来。县官为讨好绍敏郡主，找来的是一艘炮船，好在船身够大，足够几人藏身。来不及换船，赵敏差人布置好一切，假装这是一艘旧炮船改装的渔船。待金花婆婆来后，船老大还先是假意不同意，直到用两锭金子作酬金才答应载人。
　　金花婆婆一行人上船后，便命扬帆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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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青婴是第一次坐这样的船，海上风浪大，船身晃得厉害，难免晕船晕的厉害。本来上船前她还吃了几口东西，结果一上船就吐了个干净，只能喝几口水。
　　她神色恹恹的，晕到坐也难受、躺也难受。
　　杨逍看着武青婴惨白的脸色：“早知道你会晕船晕这么厉害，我就该带你回光明顶。”
　　几人在海上行了四天四夜，如今已是第五天。
　　“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武青婴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杨逍身上，她的目光从舷窗往外眺望，尽量让自己的焦点放在远处，只是这周遭都是海域，一眼看过去都是水，“无忌是不是说敏敏也晕船了？”
　　杨逍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张无忌似乎提过一嘴：“你好像挺喜欢这个蒙古郡主的？”
　　“她这么聪明的女子可不多见。”
　　“的确，”想起绿柳山庄，杨逍也不由佩服赵敏的智计，“可惜她是蒙古人。”
　　“她喜欢无忌，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杨逍与武青婴在一个船舱，张无忌与赵敏、小昭在另一船舱，因着晕船之故，几人只偶尔上甲板透透气，还有便是船工需要的时候，张无忌会上甲板帮忙。
　　“她的确对教主——”杨逍看到武青婴眼神，改口道，“好吧，私下再称教主的确不妥，无忌，她的确对无忌有情，可这位郡主，毕竟与我们立场不同。”
　　“如果无忌不是教主，敏敏不是郡主，那不就成了？”
　　杨逍闻言愣住：“什么意思？”
　　张无忌与武青婴毕竟年纪相近，很多话他也只有对武青婴说得出口。如今武青婴这么说，莫不是张无忌又起了推辞教主之位的念头？
　　“你别急，”注意到杨逍语气中的着急与担忧，武青婴忙安抚道，“我的意思是，无忌不会一辈子当明教教主的，这一点，你应该心中早有预料。”
　　杨逍叹了一口气：“我竟不如你看得明白。”
　　“在明教没有一个能统帅群豪的能人出现之前，他不会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你现在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杨逍自是知道这道理，他见说话间武青婴的脸色几次变幻，知道她现在还是极不舒服，只是说话分散了一些注意力才感觉舒服了些许：“那日你提起郭襄，我倒是想起一件往事。”
　　“什么往事？”
　　“你对东邪黄药师很了解？当年你也是对‘弹指神通’这门桃花岛的功夫情有独钟。”
　　“他是个传奇，我对他，”武青婴对黄药师，倒是与她最初对杨逍的感情有几分相像，“好奇、仰慕、钦佩兼有之。”
　　杨逍声音微有几分低沉：“你刚刚说……仰慕？”
　　武青婴并未察觉到不对：“黄药师这人，说起来性情古怪、出手狠辣，可偏偏他徒弟个个都敬他、尊他。他待人不看门第、年龄，只看脾气、性情是否相和，这点尤其难能可贵。若做人能像洪七公一样，能问心无愧地说出平生未曾错杀一个好人自是极好，可若能像黄药师一样随心、随性，未免也不是一件幸事。不论是谁，我一个都做不到。”
　　“那依你说，我与黄药师倒有几分相像。”
　　“像吗？”武青婴想了想，经历上倒的确有几分相似，可性子上却实在谈不上，“你可黄药师要明事理，也不如她那般恃才傲物，目空一切。”
　　杨逍凑近，观察武青婴表情：“这是夸奖？”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谈不上，”杨逍把人搂紧了些，“就是我有时候会想，你芳华正茂，而我风烛残年——”
　　武青婴赶紧道：“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可是杨逍，我害怕，我真的真的很怕，我……我怕我辜负你的信任，我怕……我怕我做不到。你就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
　　“好，我都依你。”杨逍听到武青婴用了“逼”这个字，意识到自己的话给了她不少压力，忙安抚道，“只是你也一定答应我，他日不管旁人说话如何难听，都要告诉我。”
　　武青婴伸手抱住杨逍，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他们说话再如何难听，我都不会在意，嘴长在他们身上，我拦不住。我在意的，从来都是我在意之人的想法。我懂我一人注定是讨好不了世上所有人的道理。”
　　杨逍把下巴贴在武青婴的额头处，轻吻着她：“我已经痛失晓芙，本以为一生也就这样了，可我遇到了你，这才觉得，除了明教诸事之外，我余下的人生还有所盼头。青婴，我也害怕，我怕你会重蹈覆辙，离我而去，我怕世俗偏见逼死过晓芙，还会逼你。”
　　“世俗偏见？”武青婴有几分意外，“你不记恨峨眉？”
　　“灭绝都已经死了，若周芷若当真对你有杀心，我必不会放过峨眉。”杨逍见青婴合着眼，道，“歇一会吧！”
　　武青婴点了点头，她靠在杨逍身上，感觉到他轻拍着自己，节奏均匀，加上这几日确实没怎么休息好，实在是累极，迷迷糊糊中倒是依稀睡着片刻。直到船上传来一阵吆喝之声，武青婴隐隐听到，却又感觉眼皮沉得很，将醒未醒。
　　杨逍见她眼皮微微抬起又合上，轻声在她耳边道：“不碍事，再睡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