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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3、走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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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入魔应该是怎么样的?
内息紊乱?外动不止?气血淤滞?严重时甚至经脉尽断?七窍流血?精神错乱?乃至一命呜呼?
顾惜朝毫无疑问应该是走火入魔了,然而他的表现又不同于一般的走火入魔。人抬回来以后,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屋子里的人轮番将他的脉搭了一遍,杨无邪抬抬眼,道:“不用探了,内力全无,脉息紊乱,像个病秧子。”
戚少商道:“当日他在惜晴小居就是这么骗过了铁手。”
杨无邪道:“可能,不过一般武功废了的人也是这个样子。”
孙鱼不放心地看了看睡得正香的顾惜朝,这个人醒的时候像魔,睡着了简直像孩子。他的手腕骨几乎粉碎了,还吊着纱布,大夫说想好透是不可能了,武功至少打个对折。“要不要把他捆起来?万一醒了以后武功又突然恢复过来。”
张炭道:“捆起来,那是当然了。”
杨无邪回头吩咐人去拿那条降龙索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顾惜朝捆了个结实。
雷纯坐在一旁喝了口茶,回头向着案几另一边的米苍穹笑道:“这下可好,人是抓来了,钱还没找着。三十二辆车里装的都是粮草,只够一支万人驻军吃七天的份。”
米苍穹道:“把他弄醒。”
请来的郎中捋了一把胡须,“倒是有一个办法,在他合谷、中渚、少冲、指间、口内、太渊各穴扎针。”
孙鱼一击掌,“不错,十指连心,痛醒他。”
戚少商忽然觉得自己的手痛得缩了一缩,但是他又不好说不。心里一边叫着,痛死他最好,一边又觉着哪里不对劲。
针扎了下去,雷纯低头喝茶,不去看那张苍白的脸如何慢慢沁出冷汗。黑羽般浓密的睫毛闪了闪,床上的顾惜朝痛醒过来,甫一睁眼的当口,又眯起来,想挣扎,人被捆了个结实。
“还是畏光么?”几个人好奇地拥上去想看个究竟。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惜朝的眼睛慢慢适应过来,茫然地看着屋里一圈人,最后目光定定地落在戚少商身上。
“我在哪里?”
“这是风雨楼在芜州的一处分舵。”
“风雨楼?”剑眉一拧,却不是因为痛,而是更深的迷惑,“你们是谁?”
屋子里的人皆是一震。
“把他手上的针撤了!”戚少商甩甩手,口气已经有点不耐烦。
杨无邪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走上前客客气气地道:“你不认识我们,但是你应该认识他。”说着把戚少商推上前。
“他?”顾惜朝看看杨无邪,再看看戚少商,道:“他是谁?”
“哗!”这下子屋里炸开了锅,雷大小姐碰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茶汁淋到了她好看的裙裾上。
顾惜朝终于说了一句更具威慑力的话,“我是谁?”
温柔地雷大小姐“嚯”地起身,“他在装疯卖傻!”
“我记得你的声音,”顾惜朝轻笑,这沉醉迷梦般的一笑,象是回忆起了什么温柔的故事,“你叫我相公……惜朝,我的名字是惜朝?”
雷纯的脸一红,狄飞惊的脸一黑。
顾惜朝低头看看,“为什么把我捆起来?我是坏人么?”
“咳咳……”戚少商清了清嗓子,走上前道:“顾惜朝,你饿不饿?”
顾惜朝的手被绑在前面,但是仍然下意识地用手腕按了按肚子,道:“还好。”
“那你要不要上茅厕?”
顾惜朝的脸一黑,怒道:“我再饿也不想吃大便。”
一屋子的人先是一愣,然后皆是一副忍得要内伤了的表情,才勉强没有抽抽。戚少商哭笑不得,尴尬不已,“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睡了三天,我想要不是饿了,要不是想上个茅厕,左不过这两件事。”
顾惜朝想了想,“给我拿点盐来,我想刷牙。”
这下终于轮到戚少商的脸一黑。一屋子的人拿奇怪的眼光看看戚少商,再看看顾惜朝。
“噗嗤”孙鱼第一个绷不住,捂着脸转过身去。
雷大小姐姿态优雅地站起身,“既然如此,我们先告辞了,等事情有了眉目再说。”
杨无邪无力地挥挥手,吩咐小厮去拿竹盐过来。
一个时辰以后,松了绑的顾惜朝还在院子里刷牙。
“已经刷了一个时辰了。”孙鱼道。
“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张炭道。
“现在你也看出来了?”花枯发捋捋胡须,“原来戚楼主喜欢这个调调……”跟着是一阵低低的哧笑。
孙鱼摇头再摇头,“怎么可能,当时情急之下不得以而为之,楼主做事情向来不拘小节。”
“本来是这样,可武林第一美人不要了,京城白牡丹也不屑,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孑然一身。”张炭又掰着指头数了几个美人的名字。
“不然你想,戚少商想杀一个人,还能杀不掉?管他是金手银手铜手的,谁护着都不行,何况也就是个铁手。”温梦成看了看自己的手相。
后面有人清了清嗓子,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戚少商继续清了清嗓子,急得要跳起来,我还没解释呢,都跑那么快干什么?当时如果雷纯愿意牺牲一下自己,何必我强出头呢?这不是一时情急,急中生智么?要不是他牺牲一下,哪能兵不血刃拿下这个魔头?
看见院子里刷牙刷得极认真的魔头,戚少商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道:“雷大小姐有什么不好,这么嫌恶人家?”
顾惜朝“噗噗”吐掉一嘴的盐巴,拿起台阶上的茶杯漱漱口,脸上余怒未消,“戚少商,事情既然做下了,你还装什么装?”
戚少商的脸一黑,结结巴巴道:“不可能,你当时能看见是谁……那个……那个你?”
“你的胡子扎痛我了。”
戚少商的脸更黑。
顾惜朝又抓了一把盐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若真是雷大小姐,我倒还高兴了。”
戚少商顿时觉得有点委屈,道:“我也算不得丑吧。”
顾惜朝怒从心头起,杯子“呼”地丢过来,水帘子兜头浇下来,戚少商虽然重伤未愈,要躲还是能躲开的,况且丢过来这一下半点内力也无,但是他犹豫了一下,结果一张脸跟朵花似的给浇灌了个透。
顾惜朝恨道:“是,你不丑,可你是个男人。”
戚少商的脸顿时黑如锅底,打着哈哈道:“放心,我不好这一口。”
顾惜朝气得直翻白眼,“我也不好。”
戚少商觉得继续这个话题,实在尴尬得紧,于是调头看了看树阴间漏下的阳光,道:“你的眼睛,现在不怕光了?”
“我应该怕么?”说着走到院中,仰起头,闭上眼,让阳光撒在脸上,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唔……经你这么说,我好象也觉得自己很久没这样晒太阳了。”
戚少商见他一手还握着装盐巴的竹筒,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就该读了一夜的书,然后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懒洋洋到院中来刷个牙。那一身血衣已经给换掉了,拿衣服来的小厮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竟然到他的卧房里拿了他的一身白衫给顾惜朝穿了。那人身上各处的伤也都缝好了,戚少商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对他太好了,顾惜朝不就该被扔到阴暗的牢房里,任其伤口腐臭发脓么?凭什么可以这样,穿着他的衣服,悠闲地在院子里站着——刷牙!
唔,衣服倒还合身,他们两人身量相当,不过还是略显宽松了,也是,这几年,顾惜朝瘦了许多。还记得当年旗亭酒肆第一次看见他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虽然一样是清瘦书生,到底脸上还有一点肉,甚至带了点少年的稚气,一转眼,清俊依然,风度依然,到底,瘦下去了,多了点棱角,多了点阴郁。
顾惜朝已经回过头来,见戚少商还在兀自发呆,忍不住哼了一声,“你们想拿我,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呵。堂堂九现神龙戚大侠,做出这样下流的事来。”
戚少商老脸一红,随即怒道:“对付你这种人,更下流的手段也无妨。怎么,不服气?你尽可以去昭告天下,说我戚少商是怎么把你拿下的!”
“呼”一声,手里装着盐巴的竹筒也丢了过来,白花花雪一样的盐撒在戚少商头顶。
戚少商眯着眼,上前两步,手一扬扣住顾惜朝的脖子,顾惜朝一拧肩膀,上来就是劈了个手刀。两个人,一个重伤在身尚未痊愈,一个走火入魔内力尽失,其实出手已没什么杀伤力,然而指法精妙,掌腕灵活,不出一刻已经对拆了十几路擒拿手法。
戚少商手按在他背上伤处,使劲压下去,“我看你什么也没忘吧?你这装疯卖傻的功夫果然了得。”
顾惜朝一个翻身在他胸口旧伤处捅了一指,恶狠狠道:“刚醒那会儿是不记得,看见你这张讨厌的脸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批财宝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就是烂在地里也不会给你。”
“边关的义军缺粮少药。”
“你不是要留着装备你们的勤王之师么?”
“数额巨大,先抽调一部分给边关守将。”
“那是朝廷的事,何需戚楼主代劳!”
“六扇门已经查到我们头上。”
顾惜朝冷笑:“关我屁事?”
“钱在你手里。”
“戚大侠可以把我押送六扇门严刑拷问。”
“六扇门用严刑,我这里用私刑,你以为我会对你手软?”
“不指望。”
两个人已经扭打得毫无章法,一起滚倒在地上比蛮力,都受着累累的伤,一挤一碰,难免龇牙咧嘴,又不甘示弱,死死绷着脸,咬着牙,硬撑。
远处的孙鱼和张炭看不下去了,要上去动手。
杨无邪却拖住了他们,“不要插手,楼主在试探顾惜朝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