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九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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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
乾坤挥完一剑便自顾上山。
王落闲看着他脖颈上赤红到几近滴血的业火斑纹，匆匆从马车里抱了两壶酒跟上了他。
山中如今已无黑雾缭绕，其中景色一览无余，反倒比从前更添几分荒凉。
面前一望无际的焦土，让乾坤不由又回想起那个支离破碎的凡尘和地府。
仿佛过往在不断重演……
“刘兄！”这时，一声清脆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王落闲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来到他面前，怀中的两坛酒被晃动的哗哗作响。
乾坤今日无心饮酒，正要开口，就见他突然蹲下了身子，指着一处焦土道：“你快看，刘兄，这里是不是冒出小芽了？”
他被他问得一个愣怔，低头看着那棵新芽，不知为何，心中那苍茫的一角竟慢慢的被填满了。
他跟着他一起蹲下身，望着那个倔强的小生命，点了点头：“嗯，看到了。”
“刘兄，”这时王落闲轻声细语道，“相信我，这里很快就会长满青草，开满杜鹃。我会像在石境里那样，也在这里种满果树，不管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我一定会等到它们开花、结果，然后迎来丰收。”
乾坤看着他笃定的样子，神色终于缓了缓：“好。”
几日后，一处无名山头。
九十九靠在一棵老槐树边，正静心打坐、闭目养神。
忽然，他感到地面传来细小的震动，不由抬眼望去，就看到一只白色梅花鹿拉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远处还有一朵祥云紧紧跟着，云上的仙子攥着耳边簪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九十九不由欣喜，正要站起身，那只梅花鹿也瞧见了他，神情激动的冲过了过来，蹄子溅得尘土飞扬，差点把山头踩踏了——
“主人——！”
它涕泪横流，一副见到亲人的模样，直把九十九看愣了。
从前也没见它这么热情，这是怎么了？
他正觉疑惑，飞奔而来的梅花鹿因为跑的太快，一时没停住，直接将他一头撞飞。
飞在半空的九十九：“……”
老槐树下。
白色梅花鹿低着头，一对小鹿眼水汪汪的看着土地公，显得分外的可怜兮兮。
九十九揉着差点没被撞裂的肚子，道：“小爷方调养回来两分，你想干嘛，生怕主人我不死是吧？”
“不不不，”梅花鹿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又小心翼翼道，“看到主人太亲切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太吓人了，我老感觉拉着的那辆马车要炸……”
它说着眼中啪嗒啪嗒流下泪来，十分委屈。
“啊？”九十九疑惑的皱起了脸，“什么叫马车炸了？”
“就是……”梅花鹿刚要说，祥云上的仙子飞身而落。
九十九看到雷公，脸上再次露出欣喜的表情：“可算来人了，小爷差点在此自生自灭。带金丹了吗？给我来两瓶。”
土地公双眼放光的望着他，雷公噎了一噎：“……我没带，不过少君那里应该有。你伤得很重吗？”
“还行，至少活着呢。”土地摆了摆手，让他不用担心，“那我去找他要。他怎么现在还不下马车？没看见我？”
“少君回来了。”
“废话，他不就在马车里坐着。”九十九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正要向马车走去，就瞧见雷公脸色不大好，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你…… 你是说乾坤……”
他话到这里，没敢往下说，雷公点了点头：“他还看到两千年前上主攻打地府之事，几日前已同天界宣战了。”
“什么？”
九十九只觉内伤又重了几分，几步跑了出去：“小爷不太行，真得补两颗金丹了……”
这一头，乾坤毫不知晓外面所发生之事，正垂眸沉思。
当日，朝夕将两仪盘扔在了青龙山，有枝所感知到的法器之力应当就来自两仪盘。
如今两仪盘却消失无踪，只有烬杀留在青龙山。难道朝夕后来去过青龙山，将两仪盘取走了？
……不对。
朝夕若取了两仪盘，怎么可能不带走烬杀？
两仪盘乃朝夕一脉同出的神器，便如同他的烬杀一般，断不可能损毁。那么，它究竟去哪儿了？
广德之死的流言又是谁传出来的？
朝夕一开始相信他没有杀广德，甚至将两仪盘扔到了青龙山，期望日后他能在此处重归于世。转头却又剑指地府，忌惮烬杀祸世。
若朝夕与广德是同谋，天地开战之时，他为何不取回两仪盘，还任由其在青龙山助烬杀隐匿踪迹？
九天诸仙，有苟且偷生者，可亦有以身殉道者。
自己当年不死不灭，究竟因何而陨灭？
阿姊又为何会被逼到舍弃地府，以身化阴阳的境地？
乾坤总觉得很多事情有古怪，矛盾之处笔笔皆是。
他虽要与朝夕清算，但也不想成为旁人手中刀。
就在这时，马车的门被人吱呀推开。
就见一个痞气十足的少年人，三两步上前：“哎哟，你小子是学人姑娘躲闺阁是吧，半天没动静。小爷需要金丹续命，你拿点给我。”
他话语里毫不客气，乾坤不由一怔：“……你怎在此处？”
对方圆眸微睁，声调提了几分：“小爷八尺壮汉，这么大一个人，你没看见？”
“刚瞧见。”乾坤丢了一瓶金丹给他，“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土地吞了几粒金丹，随口道：“自然是各处游历，找兄长和阿弟们唠家常呗。我家兄弟多，我也很忙的。”
乾坤听他胡诌，不由蹙了蹙眉。
方一见面就开口同他要金丹，分明是受了很重的伤。当时九十九遣雷公先来，定然是遭遇不测、无法脱身。
土地也怕乾坤不信，又补了句：“路过青龙山的时候，本想除秽，没想到被戾气伤到了。”
乾坤面色如常的看着他，应了一声：“你怎知青龙山中有戾气？”
烬杀此前一直被有枝封印，山中即便有黑雾，也应将其认作瘴气而非戾气。
土地掌山川地脉，有枝都能感应到两仪盘，他不可能不知青龙山中封着什么，却一直装傻充愣至今。
九十九默了一默，知道自己说漏了。
“把雷公叫来，本君有话问你们。”
马车内，青烟袅袅。
王落闲坐在案后烹茶，看着车内的两个神仙。
窈窕仙子大气都不敢喘，坐的十分乖巧。
自从那日乾坤挥剑斩天宫之后，便言明不再与他同行。雷公只好驾云跟在他们身后，只等哪日乾坤气消了，好让情势有所转圜。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转圜来得这么快。
“少君大人，此番小仙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雷公信誓旦旦的表态，神色真诚，一副要将心剖出来给他看的模样。
乾坤眉角抽了抽，随后正色道：“两千年前，天界为何笃定广德死于我手？”
朝夕当年对待广德之死的谣言，前后态度的转变几乎天差地别，必然有什么事情发生，才能让所有人都因此信服。
雷公似是没想到他有此一问，片刻后才道：“道尊死于生死簿。”
生死簿？
乾坤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天界竟然会相信广德死于生死簿，当即道：“不可能，生死簿里根本就没有广德。”
“少君，虽然当年我不信你会杀道尊，但生死簿上确实写下了道尊的死期。”
他当年埋在混沌境的那本生死簿不是丢了吗？
朝夕不可能拿，那么他们看到的生死簿又从何而来？
“在何处看到的生死簿？”
“自然是地府，还是上主亲自去地府找帝君对质来的。帝君认下的生死簿总骗不了人吧，而有能耐在生死簿上搞文章的，除了少君也没别人了，所以您当年的罪名真是按得死死的。”
“生死簿在地府？”
生死簿为何又无故出现在地府？而且阿姊分明知道生死簿上不可能有广德，为何要认？
“对啊，当时判官老姐那个暴脾气，直接就和上主打起来了，还说少君失踪也定然与上主脱不了干系。好家伙，小仙和娘子两个人都没把架给拆开。”
“我乾坤若想杀人必定直接就杀了，怎么可能废这笔墨往生死簿上写？朝夕这样了解我，怎会相信这样的事情？况且，他分明知晓当时我已经死了。”
“少君呐，您吃就吃亏在当时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啊。”
原来竟是这样。
污蔑他杀广德，便是因他死无对证，无从辩解。
“所以朝夕趁着本君死了，就把地府一锅端了？”
“怎么可能，地府什么根基，岂是天界想端就能端的？”雷公吓的当即道，“况且当时上主除了告诉小仙之外，未将少君之死告知旁人。当年永夜地火久燃不灭，上主甚至认为少君或许并未身死。后来的事情是谁都未曾料想到的，小仙自始至终都力保少君不可能杀人，然人微言轻，终究如蚍蜉撼树。”
乾坤在有枝的幻境里，清清楚楚的看到天界是如何赶尽杀绝的，怎么到雷公嘴里，地府消亡好似同天界毫无关系？
他不由蹙了蹙眉：“那你告诉本君，地府当年究竟是怎么败的？”
提到这个，雷公微微叹了口气：“地府当年败的很突然，当上主决定要去讨这一桩血债时，地府似乎已经气数将尽。帝君不知所踪，酆都大帝也盛年不再入了垂暮，仿佛一息之间，地府只剩下了老弱妇孺，除了判官还能独当一面之外，再无旁的战力。”
阿姊在大战前便失踪了？
酆都垂暮又是何意？
地府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乾坤不由蹙了蹙眉，雷公所言，与他在有枝幻境中看到的似乎又有不同。
他无法断定此言是真是假。
毕竟雷公苦苦瞒了他这么久，没道理此时便会和盘托出。
乾坤又思索了片刻，道：“你不是想知晓本君当年为何会身死么？”
雷公当即睁大了眸子，不明白乾坤为何此时愿意告诉他，但微微前倾的身子还是暴露了心思，连带着边上的九十九也靠了过来。
乾坤沉着脸，十分认真道：“杀我之人便是广德。”
此言一出，窈窕仙子惊得簪花都掉了——
“……道尊杀了您？”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九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