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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而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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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兰奇医生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被送来的那天究竟是怎样一个血肉模糊的情形,才会致使那个肇事的司机吓得仓皇逃逸,他避而不谈。
你记得那天你刚回来,只是失神了那么一瞬间,只是慢了那么一点点,你的人生就完全被改写了。
你记得骨骼被碾碎的声响,和伴随的迟来了太久的恐怖的痛感。它来得太迟了,迟到你至今都无法接受,迟到你醒来后发现自己再也感知不到双腿,仍有一丝残存的希望。
下半身瘫痪。
就这么,打破了你的所有奢望啊。
你不记得眼泪是什么时候决堤的,只记得他把手轻轻放在你的肩膀上无声地安慰你,带着那种你厌恶透了的同情和怜悯。
那使你想起,在以前无数个夜里想要放弃,但无论收到怎样的讥讽和轻视,你都有的说服自己继续坚持的勇气,只是为了在此时此刻,能践踏你一切努力,然后把你彻底摧毁的小小铺垫。
真是,可笑至极。
那么,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捉弄人心的命运的话。
你缓缓躺下,直视着黑暗中唯一跳动的声响,你失控的胸腔里平稳的心律,把你引向不可知的深渊。
你想象着你在不停下落,依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滚落进了你的发丝,晕在了你的枕头上,可能伸手触碰它却发现是
一片冰凉。
可是,可是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你听着逐渐远去的交谈声,试图从混乱的脑海中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越尝试着捕捉越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克制住呜咽和颤抖。
在地球上第无数个稀松平常的凌晨时分,你死死地咬住的攥成拳头的手,感到每一个呼吸都是一次歇斯底里的爆炸。
就算你没有办法忽视脑袋里的翁鸣,你也沉沉地睡过去了,安心得就好像,再也不用醒来了似的。
你睡得并不安稳,中途被些许声响吵醒了,你以为是妈妈。因为你在梦中回到了还和她住在一起的孩童时代,你看到她笑着和你道别,然后逐渐跑远。直至,消失在你的视线。
所以,你在听到耳边有声音时,没有想起来你是身处何方,而是下意识地想到,这是妈妈啊,是你在这个世间,唯一的容身之所。
你以为是她回来找你了,很艰难地伸出手拽住她的衣角,像小时候那样。
不是她啊,你脑子一片空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你从她的身边来到了这里。
你只是,看到了一双有很多你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的黄绿交织的眼睛,那么美丽,好像射进了你的震颤的灵魂,使你仿佛从浮冰的水里,踏上了薄薄的陆地。
那使你躁动的内心感到了一些久违的平静,那使你焦虑的内心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能够安定地睡去。
真的很痛啊,不是你在麻醉未醒时的毫无知觉,而是真切地感到了毁灭性的痛感,你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但你始终感觉不到你的双腿,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你多么希望它哪怕是有尖锐的刺痛。可是没有,你怎么也没有想到,截肢会降临在已经如此悲惨的你头上。
斯特兰奇医生跟你解释病情和吩咐医嘱时,你只是看上去很漠然地垂着眼。
末了,你抬起头,直视着他身后窗里刺眼过分的黎明,很亮,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能够看到你一瞬不眨的眼里剧烈颤动的瞳孔,就像在表面平静的海洋上,蓄起一场风暴。
他动了动嘴唇,发现一切都那么苍白无力。
你不应该那样的,不应该迁怒无辜的斯特兰奇医生,你至今都为你的态度而感到抱歉。可是当你听说是他在你生命垂危、不清醒且无法联系到家属的情况下,承担截肢双腿的风险时,所有理性都出离了。
你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几个音节,“你永远都不懂。”他不明白如果以如此可悲的形象活下去,不如死了才好的你的想法。
这几个字却像耗费了你所有的生命力,声音晦涩又难听。你并未说完,就开始咳嗽。你的脸色明明泛着病态的苍白,两颊却因伤口感染造成的发烧而潮红,显得异常又脆弱。
你侧过头不去看他,只是因为你再也说不下去,涌出的的酸涩的泪水彻底噎住了你的喉咙。你能做的,只有紧紧咬住嘴唇,不泄露出一丝声音,维护你那可笑的尊严和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