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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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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臣问:“王,您忘了天下苍生么?”然后他被炮烙而死,只因妲己在耳旁一句,王,他好可怕哦。
侍女说:“妲己,你这霍乱天下的妖孽!”然后她被扔进万蛇坑,只因妲己在纣王肩头哭得梨花带雨。
终于,姜梓童,正宫娘娘,实在无法冷眼旁观。
她知道这一去必定凶多吉少。阖眼,命人为自己换上未入宫时最爱的素裙,褪去所有华丽,她还原成最初的模样。就这样独自前去寿仙宫。
就算是死,也得让王尽快清醒过来。
入厅
正是那女子靡靡之音。她能清楚看见她所爱的人笑得有多么开心,而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硬生生被阻隔在这片良辰美景之外。她没有意识的往前走,直到,他的面前。
行礼。直接开口劝戒。
姜梓童不是没有看见王眼中由欢乐渐渐转为恼怒;也不是没看见妲己眼中嘲讽之色。而她只能说下去,即便知道这是为妲己除掉自己最好的垫脚石;即便知道王会厌恶自己;即便知道这些,她也想要放手一搏一次,用生命去赌纣王一个回心转意,为了王,为了天下,也是,为了自己。
这是一道选择题,一边是妲己,一边是自己。姜梓童明白自己的希望近乎渺茫,可依然渴望着奇迹的发生。可是,并没有如她所愿,不是么?
她的良言被一声“走!”打断
“可是,王……”她仍在努力挽回,至少请听我说完。
“快给我走!”
行礼,侧身。
她清楚的看见妲己朝她灿烂一笑,随即扑倒在纣王身上。
她清楚的听见纣王说“若不是她是原配必撤她王后的封号与美人。”
她一直很清楚
果然,短短3日过后,自己就陷入妲己的陷阱中。
那女人竟让姜环刺杀纣王,并陷害姜梓童。朝野上下皆是为王后求情之音。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纣王只信一个苏妲己。
彼时,姜梓童已经不施粉黛穿着紫色碎花衫,安安静静坐在监牢枯草上,等待最后的宣判。
这样的结局,早已预料到。
她没料到的,只有来审问自己的竟然是妲己。
几日不见,妲己依旧是光华照人。比之自己果然如同神女下凡。
“妲己娘娘,是否要改称王后娘娘了。”她浅笑。
妲己媚笑一声“哪里呀,姐姐。妹妹今天是来看你的。”
“是么,那么娘娘要说什么呢?”梓童问,“你莫不是也为那一纸供书而来吧?”
妲己眼波流转,微微靠墙,柔声道“姐姐,你自然是知道的,就算你不招供我自有办法让王制你死罪,还不如你自己承认来得干净,免受皮肉之苦。姐姐,我这是为你好啊!”既而又上前,用她青葱玉指抬起梓童下颌,细细端详,又道“姐姐,你自小就是金枝玉叶,细皮嫩肉,怎么受得了这宫中酷刑。”那语调一分惋惜却有九分是嘲讽。梓童微怒,一手打掉妲己的玉指。 “要杀要剐你来便是,何必假心来当说客。你只不过是想逼我招供,免你口舌麻烦,但是,妖女,你蛊惑王,祸害人间,终有一天会不得好死。”妲己仰头大笑,眉眼间转过一丝落寞“姐姐,我们命不同罢了。”梓童呆住,这是什么意思。然而妲己又道“既然如此,那就对不起姐姐了。”她走出牢门,向士兵挥手“行刑”
行的是何刑?——剜目。
纣王是知道的,这种大刑姜梓童怎么受得了。他也是不忍的,十年夫妻情谊,就算当初没有爱情,可后来朝夕相处也能产生些情愫罢。可是,他自以为了解姜梓童,他以为在酷刑面前就算是姜梓童也会屈服。可是他却不知道,姜梓童是何等的刚烈女子,又是何等的爱他,屈服了,不就等于说她姜梓童要杀自己最爱的人么?她不招,就算是如此大刑,也决不能屈服。她爱王,十年如一日,在姜梓童的世界里,时间似乎就一直停留在初见纣王那天,满院的花香和着少年飘飞的衣角,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姜梓童失去了双眼。碎花衫上尽是班驳血迹,那是她自己的血。剧烈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扯着心的痛。那些痛苦将她抛入一个又一个混乱的梦境中。梦里有她,有王也有妲己。姜梓童时而“咯咯”欢笑,时而又如同疯子一样胡言乱语,时而又不停的怒吼。
当守卫报告纣王时,姜梓童已经因眼部受染高烧不退好几日。纣王偕妲己一同到血腥弥漫的监牢时,竟然不敢进牢房看一眼。他让妲己进去一探,自己就站在门外。凝望失去了双眼的姜梓童,仿佛她每一个器官都在说“昏君!昏君!枉我如此爱你!”他讽刺一笑,尽是沧桑,梓童,你爱错人了。
这边,妲己已经入内,轻声唤着“姐姐,姐姐……”
却不见半点反映,那张粘满污秽的脸如同一滩死水,惊不起一点波澜。妲己蹲下轻轻推了推梓童。却见梓童嘴唇张阖,像是在说什么。她俯身,美目猛然失去光芒继而化做唇边苦涩一笑。然后起身换上艳丽笑颜挽起王的手,对纣王说“王啊,姐姐说,她一点也不恨您呢!”“是么?”纣王大喜。欢欢喜喜和妲己回宫。
在出监牢那一刹那,妲己回望了一眼“姐姐,这便我唯一能做的了。”
其实,妲己听见的只有反反复复一句话:
“王,为何不信梓童。王,为何不信梓童……”
不是他不信,只是他太爱苏妲己。
姜梓童死了。就在纣王去看她那日,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女子的声线飘渺,纣王的梦境是一片净白。他梦见了十几岁的自己,在对面忧郁的望着他,然后少年纣王便不停的奔跑,纣王跟着他,不停的唤他的名字,纣王叫他停下来,可少年时的自己根本不回头,一直往前,周围的景色是多么美丽啊。纣王看见了王城,还有众大臣匍匐在他脚下,再往前,是父王,帝乙慈爱的望着自己,他的脚步放慢,那是他一辈子所追求的。可少年纣王却毫不在意,他依然在跑,他们的距离逐渐拉远,终于,纣王在妲己的影像前停下了脚步,他痴迷的望着那张白玉面颊,如同虔诚的信徒那样谦卑的仰望她,在纣王心中妲己就是梦中那女子,是神一般的存在。少年逐渐消失在纣王周围,一切也同水影般模糊起来,又是白色,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悲伤,纣王觉得胸中似乎刺痛起来,大片大片的血腥往上翻涌,在要倒下去那一刹那,他看见一个那个美丽女子,绯红的嫁衣,笑颜如花向他伸出手…… ……
妲己急迫的呼唤“王,王,王……”
纣王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身边是一身红袍的妲己。他用手揉揉眼睛,长臂一伸将妲己揽入怀中
“原来是美人啊。”
六
姜子牙的军队气势如虹,纣王的军队根本无法招架,节节退败至朝歌。纣王知道,祖宗基业即将在他手中毁誉一旦。他也只能是无奈,前日清晨,妲己人头赫然挂在城墙之上,纣王知道,什么都完了。王城外就是姜子牙的军队,宫内亦是一片荒凉之色,走的走,躲的躲。往日的奢华和喧闹全然不见,大殿上萧萧瑟瑟,纣王端坐在王座上,堂下还有一女子,看起来眼生的很,却说要纣王移驾白露宫,那是姜梓童的寝宫。
“为什么?你又谁,命令本王。”
那女子不言,眼眸中分明是憎恨。
“我是非儿,乃是前王后贴身侍女。并无何意,只是想让王随我去见一位故人。”
“故人?”笑话,这宫中还有谁是故人!都抛弃了本王,连妲己都……
容不得纣王多想,非儿已拉起纣王,向白露宫走去。
“放肆!”纣王甩开长袖,不怒自威。
非儿讥讽的笑“你还认为自己是王么?兵临城下的你,根本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亡国之君还有有何威严可言!”
纣王不语,任非儿拉着走。
到白露宫,夕阳已经染红了天,像血一样的颜色肆意的张扬。池塘中的芙蕖全部都枯萎了,干透了的质感,在血色的天幕中愈加显得诡异。纣王隐隐有种错觉,似乎那些干枯的荷花们都看着他,口中不断呢喃,啊,他来了。或者是,终于来了呢。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恐惧,竟然觉得似乎期盼已久的事就要发生。非儿从袖笼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张丝帕递给纣王,那白底上盛开着几朵银色的荷花,虽然只有几朵,已是举世无双的珍品,可见缝绣之人何等用心,他又仔仔细细端详,然后在看到了一行红色题字:
“花期错,命殉君。”那是姜梓童的笔迹!
纣王颤抖着不断地念,然后声音逐渐哽咽,后来竟大哭起来,声音何等悲凉……
“昏君啊,这世上,只有我姐姐才最爱你!”
他来不及回头,只觉得背部一片冰凉,那种刺骨的凉狠狠穿透了心脏。
终于死了么……
眼前的景象变得恍惚起来,摇摇晃晃,他觉得自己在往下倒,可是怎么也使不上劲。
模糊之间,满塘的荷花仿佛都在一瞬间开了,那么美丽,就像仙子驾临人间。耳边响起了那个熟悉的歌声,女子的歌声渐渐清晰起来,柔和婉转,纣王看见荷花们都低下美丽的花冠,从光亮的地方,幻化出两个人影,熟悉的温暖顿时包围纣王,歌声未停宛若是从仙境流淌下的罄音,赐予纣王力量,他又能站起来了,看那抹倩影缓缓走来,那女子在笑,一笑倾城。朱纱翻滚,赤红的纱衣上开满妖艳的荷花,纣王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姜梓童!一个光艳照人的姜梓童。不管她如何美丽,唇边那温柔的笑却是永远不变,纣王在那刻终于明白,自己所痴迷的梦中美人到底是何人,原来,是一直以来是自己爱错了人。
定睛一看梓童旁边站着的,居然是那日梦中少年时的自己,原来,自己最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不是天下苍生,是抛开一切斗争的温暖,而这些只有姜梓童才给得起。
梓童亲昵的伏在少年纣王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少年朝纣王一笑化作金光与他溶为一体。梓童娉娉婷婷的站在两步之遥,用温暖的手抚上纣王的面庞。如同他们大婚那天。她歪着头像小女孩一般像他笑,纣王突然觉得想哭,对于梓童他负得太多。一步跨过,一把拥住自己的光源。
梓童只是笑,在他耳边悄声说“王,梓童最喜欢你了!”像个小孩。
纣王的血越来越多,将湖水沁染成一个奇妙的颜色。他手中的莲花图终于被染成了娇艳欲滴的红色,终于完成了么?非儿长叹一声,转身欲走,忽听得王后的声音
“非儿,谢谢你。我将王带走了,你保重!”
非儿猛然回头,果然,方才还在的纣王尸体已经不在了。她微微一笑,那么就只有最后一件事了。
姜子牙等人忽见宫中火光冲天,询问乃知,摘星楼失火。姜子牙慌忙叫人前去灭火。他料定那必是纣王,定要将他救出,他最大恶极需受天堑,还死不得。可是,姜子牙却不知,宫中除了商纣王还有一个姜非儿。
火中的人流着泪水大喊“姐姐,等等非儿!”
摘星楼大火在次日清晨终于灭下,灰烬中只找到纣王从不离身的王之玉。
故事到这里便告一段落。
据说自摘星楼大火那日过后
满城荷花,错了时节的开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