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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常为此情留此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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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清风伤别恨。
未知何处有知音,
常为此情留此恨。
…… ……
淅淅沥沥。
不知从何时,随着那白衣老者的翩然落至,蒙蒙细雨也似轻却坠的幽落了人间。
为什么是‘淅淅沥沥’的雨?为什么不能干脆痛快的来个哗哗啦啦呢?
有什么区别吗?
有的。至少,在莫离岚的眼中是有的。这样不痛不快的阴雨绵绵是她最讨厌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因为这样的优柔,只会让她压抑了数载的郁恨,变得更加汹涌……
…… ……
莫离玄武记忆中的二孙女——莫离岚,是什么样的?
一双永远含水似月的弯眸;配着那迎春般地一抹暖笑。
她不常出现在人多的场合,从不凑热闹。偶尔从她闺房门前走过,窗隙中总能看到她一副慵懒的样子,除了她闺房中挤满的蛇虫鼠蚁,世上似乎再没有能打动这女娃的东西。
在莫离家的这一代中:长女性格暴怒且少言,三女深幽且藏谋,四女随性且好动;莫离家这三个孙女的幼年可以说都是在莫离玄武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莫丽娟的一身武功,莫离婷的五行八卦、奇门遁甲,还有莫离园的百移换形。唯独这莫离岚,没有跟过他。虽然,她识毒辨蛊的能力也是这做爷爷亲授的,可是,那也只是莫离玄武每次去无上山的时候,才得空授予莫离岚的。
“小二,为什么不随爷爷到百寂山去呢?你的姐妹们都在那里啊!”
“……我想留在无上山,不想离开这里。爷爷那里……太远了,好累的。”
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莫离玄武就知道了。那个孩子,在说那句‘不想离开’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彷徨,一丝失落。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她伪装了太久的‘坚强’,自己以为那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坚强’。可当她心中的那一份深藏的脆弱再被人提及时,那些浓郁的悲伤就会从他伪装的缝隙中露出。作为这孩子的爷爷,他是多么想要好好地疼惜她啊!可是……
“没有……呵呵~~~小二没有想要的东西。”
那一抹盈笑,又是何时开始,在莫离玄武眼中,总显得那么苦涩呢?所谓的童年,所谓的孩子,不就是那个想要摘下天上星星,想要收尽所有美好事物的年龄吗?可是,莫离岚,确实从来没有伸手向家人,提过任何要求、要过任何东西。
当那纤细的手臂缓缓地合上了房门,那一脸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于门后。明明是那么的瘦弱无无力的一个娇人,却执拗的想要撑下所有的心事与烦恼。
这顽强而又坚强的女娃儿,何时才能有向家人低头与倾诉的一天啊。
莫离家早不敢奢望了。
莫离玄武渐渐也没了这异想。
直到……
前些天,老三莫离婷从不离身的那只坐骑‘金绝羊’突然出现在他府前,鬼哭狼嚎了一个早晨。他推门来看,那怪样嘴上竟叼着‘急书’一封,而上面的字却是寥寥无几。
‘三天后东南方隐星暗移,逢水破日,岚于‘百鬼’害大凶,救之!’
这就是他莫离家最有天分的奇才莫离婷的预知箴言。他知道她有多深,所以他便知这箴有多准,他亦知这信有多急。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做梦都盼的那一天,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出现的……
“我要……我要我的小冷。你把我的小冷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爷爷……”
漆黑如墨的眸子,连一丝眼白都没有。是的,虽然他早已是过百龄的老人,但是他的眼还没有花,他看得真真切切。脸前的女子,便说是‘怪物’也不足为奇啊。还有她那同样乌黑的指甲,泛白的唇角,再看看那周围挠痒挠的昏天暗地的一片人潮。就连玄武老人自己也莫名,这地儿……还是他家门前的地界儿吗?
不过此时的莫离玄武也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关于莫离岚体内的绝蛊,她六岁那年阴差阳错下得到的那只蛊虫。其实,就是世上早已绝迹百年的宗级绝蛊——‘天绝恨’。
就连莫离家的老掌门莫离玄武,见到了宗级的绝蛊发毒的场景,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啊!
那架势……漫天的黑雾无端腾起,草枯花溃,人们竞相撕挠着身上的皮肉,有的人甚至已经抓到了骨头,可那奇痒盖过了疼痛盖过了理智,驱使着他继续的挠着全身。
而他本该一脸盈笑且天真烂漫地宝贝二孙女,此时,竟变作了这人间炼狱中的‘厉鬼’一只,不,确切的说:是阎罗,十足的阎罗。果然……遗传就是遗传,‘天生丽质’就是难自弃啊!她,还是重走了她父母那一辈的旧路。当时,她就带着那一脸的恨与一脸的愤,冷看着身边的一幕幕惨剧,仿佛那些模糊了的一滩滩血肉不是人的,而是与她无干的一群‘畜生’。即是莫离玄武,那一刻,也惊了……
现身前,他焚烧了可呼风的‘鬼哭木’,引来了百里内的急风撩去毒瘴。再以‘万年寒冰水’融与雨降落至此处,这才勉强驱除了这片土地上浓郁的毒气。可是莫离岚的脸上,仍是恨,愈来愈深的恨。
玄武老人爱过,所以他知道。‘爱有多深,恨,就会有多深’的道理。
此时莫离岚膝上的那男子若是离了世。即便不愿再杀生的莫离玄武想放过眼前这些罪人,莫离家最‘温柔’的二闺女,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老者闭目细听片刻,再抬眼,正迎上莫离岚骇人的一双黑目。
“气息没了……还有心跳。”淡淡的,却也只是老人强压下的。“若想保命……再不可耽搁,速回山……”
“要活,要……保命。要……要救他……”
那声音,在沙哑中颤抖着。似是在绝望中挣扎出的一丝欣然,又像在苦苦的怜求什么……
用尽这一生所有的‘要求’与‘索取’,只交换这一条生命。
甚至,她愿意再搭上一条性命。
然后,玄武老人再不敢耽搁,迅速的带上莫离岚二人,脚下一个踮纵,消逝了身影。不多时,一阵撼心的高声从四面八方不辨正位的传至原处……
“你们仍身重剧毒,要么滚回去自己想办法,要么……滚过南面两座山,到天山洞里寻找解药……”
不见其人,却为其声所震。此等功力,怎一个‘神’字了得。
莫离世家?
你到底有多‘神’……
…… …… ……
再看这三位主角离场后静默的草原上。
一片血泊中,久久才敢移动一丝的人缓抬了头,小心翼翼的,四处探视起来。哀怨声也逐渐高涨起来……
不多时,一直闭息扎头于一滩泥水中的金家老太太也露出了头来。摇了摇一脸屎色的泥浆,跌不停地大喊起来。
“老……老三,老大!赞云——!凌羽————!金家的……姓,姓金的,有没有姓金的?”
这时候了,在她眼中,却始终还是留住血脉最重要。
“娘!我在这里……”
“娘……娘————!”
金布衣应了一声,紧接着是带着哭腔的金家老三。从地上拱起的两个人,互搀着,一个步履蹒跚,另一个满脸泪涕、披头散发。缓缓的,朝着娘亲身边渐移过来。
“你……你们怎么了?赞云呢?凌羽呢?”
“娘。我的腿,我的腿一直痒,一直痒……现在好像还在痒。我一直抓,可是,还是痒……等我发现。我,我的腿已经……”
说着,金布衣一把提起了鲜红一片的裤腿。
金老夫人人和金家老三这才惊然地发现,金布衣的右腿下截是一片血肉凌乱,坑坑洼洼都是被抓掉的残缺,尤其是脚踝上方三寸处,煞白的一段骨头竟坦露可见。
空中淅淅沥沥的雨水夹杂着血色淌下来,男子的下身仍在流血,另一支腿也哆哆嗦嗦的似是站立不稳。不一会儿,血浆又染红了地上的一滩。
“娘……我的头皮,刚才……也好痒,我……揪掉了,好多好多头发,可还痒。”老三一边哭着,一边转动了脑袋。
金老夫人还没从儿子失了一足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再看凶哭的女儿一眼,二次惊愕了……
“你……你后面的头发呢?”
没有了,无论你问多少次。都是没有了,不要说头发,连脑后的一片头皮……都被她自己扯掉了。
“呜……呜呜~~~~~”
也不要穷哭了,就算你哭掉再多的泪,那些头发,也不会长出来了。
猛地一瘫,老人手中的金杖随了重身。一个惶惶……
重重坐了下去……
一片雾茫的老眸若飘若离许久,缓回神才喊出一句:
“金凌羽呢?金赞云呢?他们还活着吗?再……再不然,高愈翔呢?他,会不会……还没死?”
…… ……
此时此刻早已疼得没了人气儿的老大和老三,那里还顾得这老娘的疯病,只一爬一滚的,想尽办法,先去天山洞中找药解了毒再说吧……
…… ……
回头看看此时的蒙阴细雨中,一个个一支支人影,爬的、滚的、拖的,总是还活着的人,想尽了一切办法,随了这逐渐壮大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奔着天山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