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请不要那么冷漠》粉岚阁子

58、梦魂尽远还须

　　胡笳不管离心苦。
　　犹喜清宵长数鼓。
　　双绣户。
　　梦魂尽远还须去。
　　…… …… ……

　　“咳……咳咳…………”微弱的咳嗽声。

　　“莫姑娘……喝点水吧。”

　　“哼~~”苍白的脸上艰难的抿出一摸嘲笑。“你也姓‘金’么？不是的话……为什么你的口气，像金家那群人，一样的臭……”

　　说完，莫离岚带着一脸的笑容，回过身来。目光重新落向了身前幽暗的石洞口，依旧坚定的，望向深处。

　　唐无虽是遭到了莫离岚第无数次的拒绝，索性耸耸肩，到不气也不怒，只仰天又喝了两口囊中的水。而坐落在不远处的金家一行人，则是怒揪着眉头盯着这边，迟迟不敢做声。而他们的周遭，又是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各路武林人士。偶尔有碎碎声传出，而人们的视线却仍是落在金家、唐无和莫小二这三个群体的身上。

　　兵家上有种策略怎么说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想形容的就是此时的情形吧？

　　莫小二偶尔低头看看脚下，越聚越密集的一群虫蚁，徘徊在娇人坐落的石阶周围，留恋、盘旋，却就是不肯离开。抬头再看看仍是漆黑一片的山洞口，一阵风呼啸掠过，不是刺骨，而是一阵焦眉的灼热。

　　两天了。

　　小冷这一入，竟已两日。小二终于开始害怕。有句可笑的话，在她心中一边又一边重复地喊道：

　　我还不想死！

　　怕死？无所谓了。会为家族蒙羞，违背了父母从小的训导，在这时，都无所谓了。莫离岚从来没想过，自己‘怕死’竟会是为了别人。可是此时，她似乎又能听到自己微弱到几近消失的心跳，腹下也已经酥麻的失去了知觉。

　　可是意识却始终坚定地支持着信念，她还不能死……在看到那个人还活着之前。

　　朦胧的眸色中，猛地一亮。小二正了正坐立的身子，继续凝视着洞口。

　　…… ……

　　“你说……先前进去的五大长老和两天前进得高愈翔。谁能先拿到书啊？”隐隐中，有人低语道。

　　“我觉得……能不能活着出来还说不准呢！还书？”

　　“管他呢？反正……”四处寻匿看看，遂小声。“反正咱们八大正派的人还有五毒教、十三邪派都说好了，这次夺‘玄武秘籍’是齐心协作，不管是谁拿了书，只要……他出了这洞口咱们就一举奇功。哈哈~~~就算他真有登天的本领，能从火海中取得宝书。我就不信……他能抵得住我们这么多人？”

　　‘哼——！一群蠢物。’唐大当家的不说话，只用余光瞥过了身后的一群宵小之辈。

　　‘你们以为高愈翔是一般小贼么？见你们人多就会胆怯地把书给你们？以他的性格……就是玉石俱焚，也绝不会让你们怯退的。’

　　所以，在唐无的心中早有了另外的打算。经过他四方打探，终于得知到了高愈翔取书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救这个叫做‘莫小二’的，传闻中是邪教身份的女子。在唐门，近几年来如日中天的发展，并不是全部得源于家族兵器制造的扩大，更重要的一点。是唐无上位其间，大兴了‘暗器’、‘毒物’的研究与制造。正如他早就看透了江湖日渐阴险的人心一样，他与对手竞争时也渐渐转向了‘背后作战’。就是所谓的‘抓人弱点，攻人痛处’。

　　既然让他知道了这莫小二对于高愈翔来说，有如此重的份量，这招棋他就绝不会放过。其实就连唐无也不能确定，下一刻，从这山洞中走出的会是五大长老中的某位，还是武林尊主高愈翔。只是，他早已计划好了每一步棋：

　　五大长老的家眷，早在他们五人上路的那一天，就被唐无‘请’去了唐家堡；至于半路上突然杀出的高愈翔，他也在此时有了新的部署。那就是紧扣住这眼前的莫小二，时机一到，要挟于高愈翔。

　　至于此时最焦急的金家，那才是一刻都耐不住了……

　　“你说翔儿到底能不能拿回秘籍啊？”

　　“老三，你不要急……要是连他都拿不到……我看算了，咱们金家真是注定了没有那个命了。”

　　“住口！”金老夫人又是一杖重击。“听听你们两个没出息的话。翔儿绝对能拿到书的，火海算什么？他当年还是孩童的时候，一个人在丛林里，凶猛野兽都伤不了他。‘玄武秘籍’，绝对是我们金家的囊中物。”

　　金家这两兄妹缓低了头。而一直静坐一边的金凛羽沉默至今，还是忍不住心下的疑惑，低声问道。

　　“若是他真的出不来了呢？毕竟……连江湖上最有威望的五大长老都被困在里面许多天了，高愈翔怎么说也是个凡人啊……”

　　“是啊！要是他真出不来了……那，那我们金家岂不是，连武林尊主的……边，都沾不到了？”老三眼里看到得，就只有自己身上的光辉。

　　“不会……”老夫人淡淡二字。“除了孙子……我还有女婿呢……”

　　渐渐的，薄雾浅盖的一双老眸中，阴邪的一抹尖锐深藏其中。远远看去……他们一行人的目光，其实与周围的奸诈小人一般。

　　在这里，所有人关心的……与出来的人无关，于生死更无关。一切，只为一本书……

　　人群处愈来愈安静，而山洞中呼啸的低鸣声愈发的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一抹异色的身影显现在漆黑一片的山洞口。

　　几乎在同时，就听到所有人剑壁摩鞘的碎声四起。众人起了身，瞪大的眼珠，丝毫不敢懈怠地注视着那一点。

　　然后，那一抹近乎灰色的身影缓缓地移动了出来……

　　唐无一个纵步，并随了身边的护卫两人，最先冲上前去。位于后方的人群怔了一会儿，恍然才抬脚跟去。仅在距离那身影百步的距离时，大家停下了。

　　“那是什么？”唐无惊讶的一句。因为那时，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面前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人类吗？

　　只见一个形似与人的东西，用类似于人的走路姿势，踉跄地前行着。可是，它……它一身的煤灰色，就像是在炉中烤焦的一块碳渣。虽然有四肢，可是手与脚的部位却被烧没了形状，远远看去只是几坨肉球。连肉和皮都没法分辨，谁又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呢？

　　人群开始惶惶地后退，金家老三更是惨着一张脸一路退到了人群深处。

　　其实也难怪，眼前的‘东西’，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怪物。

　　‘这个是谁？是高愈翔吗？书，我的书在哪里？’唐无心下一阵波澜，恐惧和激动的心并具。遂朝身边的护卫吩咐道：

　　“来人，上前给我搜看看。他……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书？”

　　书？连肉都烧糊了，还书呢？

　　可是没办法，大当家吩咐了，谁敢不从。迅速地，两个敏捷的唐门手下纵步上前，抬手就往‘焦物’身上搜。

　　说来也奇怪，这焦了的人形就在被触到的那一瞬间，停止了动作，石头般地定在了原地，任手掌游走于他的身上。

　　就在此时，一道尖利的喊声从黝黑的石洞中传出。

　　“不要碰他！大长老身上……有，有火瘴。碰了，就会被毒瘴活活烧死的！”

　　直到这话说完，武林堂会的二长老才一身狼藉的冲出了石洞。可是他的话还是说晚了，因为当人们的视线从他身上转回‘焦人’的功夫，来不及了。他们眼睁睁地看到，原本活生生地两个武林高手竟无端地被火包围了全身。

　　“门主……门主，救……救我。好烫，啊————！好热啊——！”

　　“啊——！让我死，杀了我，快……”

　　不多时，两团火像无头苍蝇般跌撞了起来，悲惨的叫声在持续着，直到……他们的身体变成了与大长老一模一样的‘焦人’状……‘咚’一声，到底，化成了一堆灰烬。

　　“……”不只唐无。此时，后面包围得满满的一群人，猛吸一大口气，冰凉凉，凉透了半颗心。

　　恍了好一会儿，才迟迟地将头转回了还是‘人类’状态的二长老身上。

　　唐无试着向前挪动了几步。没错，他怕死，可他还是很想得到‘玄武秘籍’。金家是一样的望眼欲穿，所以，步子紧随其后。

　　“别过来——！”二长老一个抬手。

　　这时，人们才惊然的发现。原来走近了才看得到，二长老的脚底，也是踩着火苗一路奔出来的。没错，他也中了火瘴。

　　人们猛停了步子，只听有人高高喊了一句。

　　“‘玄武秘籍’呢？”

　　老者一倾，养坐在了一片草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并回道。“‘秘籍’？哈哈哈哈哈————！我们兄弟五人一起进的山洞，火岩海里，就死了一个……”声音开始发涩，而火势也蔓延到了膝下。

　　“喷火的岩地上，又……又少了两个。只剩我和大长老的时候……我们真的再也不想什么‘秘籍’了……我们转身往回走，可是……还是沾到了突然喷溅的火岩……大哥为了保护我，一路上为我挡掉了所有的岩浆。”含泪的一双老眸深凝着直立在身边的一座‘焦人’，一抹暖笑滑上了嘴角。“‘武林秘籍’？我的四位兄弟连命都搭进去了……可是，连书的样子都没见着。”

　　“等一下……还有，我们翔儿呢？他还活着吗？他拿到书了没？”

　　“喂！你先别闭眼。你倒是说……到底‘秘籍’还在不在里面啊？”

　　“老头儿！你们是不是把秘籍……”

　　……

　　就在这边纷乱争闹的同时。

　　突然，一抹淡粉色飘然从人群中滑出，不一会儿竟翩然落在了那众人惊惧的‘火焰人’二长老的身边。

　　最重要的是，她那本就苍白的一张柔面，竟还挂着一丝盈笑。

　　“莫姑娘！小心瘴……”

　　对唐无的话，仍是置若罔闻。小二微抬了纤细茉白的柔荑，掠过二长老惊异万分地目光，直直地落在了他滚热的额顶。

　　“姑娘。你……”惶恐的眼眸中，却映出了脸前女子的娇容。

　　目光只是相交了一会儿，再巡。不只是浅笑着的莫离岚，竟连火已烧到了胸下的老人，也随着娇人一并笑了起来。

　　“我掌中流出来的血毒，可以减轻你身上的灼痛。火瘴……还烫么？”

　　那一瞬间，二长老看着脸前的那一抿苍白的含笑，竟以为自己已看到了死后天界的仙女。缓合上眸子，感受着那从额头处传来的一阵阵凉意，身下的火虽在蔓延着，灼热的痛楚竟真的不见了。慢慢的，视界开始模糊……耳边人群的嘈杂也开始安静……他几乎看到了，他今生最重要的四位兄弟……对了，他就要去与兄弟们会合了。死……他不怕。一切，只是豁然心静。

　　老人轻轻覆近了娇人的耳边。“高愈翔……他还活着。”

　　“……”小二惊讶的回视了一眼。那一眼，深含了所有的希望与激动。

　　“他昨夜就超过了我们，而且，他拿到了书。可是……他，他没有跟我们一起走，而是突然折回了。他说……他的佩剑被火岩石击落到了岩洞……底下。所以，他折去洞底了。”

　　“剑？”

　　“他说，书和剑……一个都不能丢。”

　　“……”听到这里，莫离岚猛然乱了心神。

　　笨蛋，笨蛋，笨蛋……她在心中骂了他一千次，一万次的笨蛋。他们的约定，要守一辈子的约定‘她会好好保护自己，而他就要佩戴着那柄剑寸步不离’。可是，这样约定的前提就是为了让他活着啊！而他……笨蛋，笨蛋……还不够，莫离岚想骂道她最后一口气吐尽……

　　此时，老者身上的火焰已蔓至了全身每一寸肌肤。莫离岚带着黯淡的眼神，再看向了那许久再没了动静的洞口。

　　二长老微抬眼淡然地看着火团外，表情各异的一张张狰狞的嘴脸，再看看身边的陌生姑娘。再合上眼，坚定了内心这一份面对死亡的泰然……

　　“江湖中传言……高尊主与邪派的妖女有情愫纠葛。那个邪教中人……会是你吗？”

　　“嗯……”

　　“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莫离岚思绪微怔，细语微道。“‘莫离’……单名一个‘岚’字。”

　　没有震惊，却只是又起了一抿笑。“果然……原来是莫离。莫离啊……莫离……‘人间有情辩无情，最是莫叫吾相离。’”

　　“是啊……做得出如此诗句的。又怎会是无情之人呢？莫离岚……尊主若是出来了，就和他一起走吧……越远越好，离这里，离江湖……越远越好……”

　　说完这一句，二长老忽抬了手，用力将莫离岚一个后推。再摒气一纵，正时踱向了小二的身后。

　　莫离岚着路时很轻，没有受到任何撞击。只是待她缓缓转过头再寻一眼那老者的身影时，却愕然了。不只是她，所有人，都愕然了……

　　二长老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为奔向那里，他大哥的身边……他牵着大长老的手，浑身已经是相同的煤灰色。大哥为了救二弟，为他挡去了所有的火焰，而弟弟，则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选择了并立于大哥的身边。

　　五个人一起进，却没能一起出；虽不是同年生，却随了同日死。

　　这一刻，莫离岚好像突然顿悟了什么。爹爹们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关于他们和娘亲的，关于莫离世家的，关于……‘生死同路’的。

　　可是一切她还没来得及理清和回溯，就在二长老身上的最后一丝火苗灭尽时……

　　一个身影……

　　白色的；淡漠的；熟悉的……

　　他特有的那一片幽如飘雪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洞口。

　　那一刻，莫离岚本该微弱的心跳猛地加快了速率。一道难以压抑的激动之情，传遍了她的全身。那一刻，她叫不出，喊不出，甚至连刚刚最想的骂，也骂不出了。抬脚，只是向着那里奔去，用她今生最快的速度，用她最稳健的步伐，用她……

　　这一生中从未敞得如此宽大的双臂……

　　对面，只是慢慢的走来。带着那恍如昨日一般的寒目。

　　只是……他的右手里，多了一个东西。一个虽未被莫离岚察觉，却晃了无数人眼睛的东西……

　　一个深紫檀木嵌银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