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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寒料峭野火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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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气摧天天降雨,身在狱中求巫弦。虽不知何以得誉,恍惚仍身在人间。——
铃声老远就开始响,叮当叮当的,来往行人纷纷向其投了目光,是一辆马车驶进了城门。马车上缀着的一个古朴的铃铛,伴着马蹄声响了一路。
城楼上还顶着红日,多数人还未归家,马车进城后放慢了速度,悠闲地沿着朱雀主街走着。
路过一个香囊摊子,一阵香风扑过来,吹起了车上的帘子,一年轻的俊俏公子探了目光出来,随即便同那香味一样被风吹走了。
马车往城北走去,停在了一处冷清的街前,此处远离南处闹市,是城府所在之地。
马车刚停下,紧闭着的府门就被人给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伯伯来。驾车的小厮急忙掀开竹门帘,伸手扶公子下来。也许是天有点冷,少年公子并没伸手接应,只顺手搭上老伯递来的暖炉,往府里走去。
“小少主,使节已经来了,小沈公子正在正厅接待着呢。”老伯走到门槛前叮咛道。
二人因此径直前往了正厅。下人早早就点上了院子里的灯笼,此时辉映着天边晚阳,别是一番风景。踏过副门,就看见了厅中一人坐,一人立,相谈氛围也很融洽。沈惜林本就心不在焉的,一眼便看见了往这里走的人。
“洪左使,我们城主已归。”
“曾拭路上有事耽搁了,未来得及更衣相迎,实在抱歉。”
曾拭单手解下披风掷在一边,露出一身素白,拱手欠身向坐在主位的人施了一礼。坐上人毫不拘束地哈哈大笑几声,放下茶杯摆了摆那只粗糙的大手。沈惜林淡淡看了曾拭一眼,递了个憋屈的眼神。
“二公子,快请坐。”
二人听言都一僵。曾拭依旧面上带笑,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热茶,几口下肚,身子回暖。
“一路都在车上颠簸,腿早就软了,曾拭站着就好。”
“哈,这样啊,不知二公子这个时辰外出还不佩剑,是所为何事?”
“啊?哦,去见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罢了,佩剑上他人厅堂,多少有不敬。”
“二公子青年才俊就是应该多交一些朋友,多受一些高人指点,这样将来才有可能干出一番伟业不是?”
“洪左使说笑了。”
“怎么会,此番大城主派遣我前来缇陵之前可是向我夸了二公子好长一段,虎父无犬子,大城主年少时也是意气风发,豪情壮志啊!”
曾拭尴尬一笑,随声附和。
“自然。”
“不过,正事还是要向二公子传达一下。”
“请讲。 ”
“三年一度的同舟会就快到了,前些年的那些节目都一个样子,快看腻了,主上打算在缇陵第一楼鹿梦阁举办一场盛大的曲选会,到时候要请上九州各府的琴师大展才艺,选出一位佼佼者,在同舟会上献技,让各府的人眼前一亮。”
“原是如此,我当是什么大事。既然大城主信任曾拭,将此重任落于曾拭肩上,曾拭定不会让大城主失望。”
曾拭作大悟之样,微笑着应和洪衣,顺带表示自己的决心。洪衣也是被哄得开心,连连点头。
“这是当然,咱们二公子,人中俊杰!不过呢,出于各种考虑,大城主还是决定让我暂时待在缇陵,辅佐二公子办好曲选会。”
“那曾拭在此先谢过大城主厚恩与信任,也谢过洪左使不远千里,舟车劳顿。”
曾拭远站一步,又是一礼。
“二公子真是太客气了。”
洪衣脸上笑开了花,褶皱都挤了出来。
“那,不如先请洪左使去厢房休息,明日我着人将城东的小筑梧桐苑收拾出来,作洪左使下榻之处。今晚想必洪左使也是累了,明晚曾拭再设宴鹿梦阁,同洪左使畅饮,以示欢迎,不知意下如何?”
“来既是客,一切皆由二公子安排。”
曾拭随即安排下人送洪衣去收拾好了的厢房。待他走过之后,曾拭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拂手打翻了洪衣喝过的茶碗,瓷片碎了一地,一边的婢女见主子生气,也不敢贸然上前收拾。
“拭儿,亏他还知道自己是客,正主来了,连起身都不起身。”
沈惜林抱怨道。
“洪衣是咱们大城主最为宠信之人,何人敢惹?”
“那,曲选会之事当如何去办?我只怕他此番来,不是协助,而是捣乱,那你我如何招架?洪衣最老谋深算,也最奸诈阴险,又与你大哥走的近,还是提防的好。”
“我知晓,你不必老是说来烦我。”
曾拭轻轻皱了皱眉,沈惜林见此,只好放下这茬话。
“对了拭儿,这几日我想在外面寻一个琴童,特别是要那种对音乐颇有灵性,能够和我谈得来的……”
“你现在怎么这么闲暇了?老是想着什么音律古琴,府上的眼杂役已经够了,你还要往我府里带人吗?”
“这叫什么话!人生知己难逢,我喜音律,曲选会自然也要参加,并且要一鸣惊人。此时若真能多一个人陪我练习,是锦上添花的好事,还能给他一个安稳点的事做,简直是一箭双雕。”
“你若真想,便在外面养着,别把什么来路不明的人往我府中带。”曾拭拾了披风,就要往外走,停顿在婢子身边,轻声对她说道:“快将此处收拾了吧。”
待一切都回归原来的模样,曾拭扫过一眼觉得满意了才安心离开。沈惜林虽是曾拭手下影阁阁主,但一直住在缇陵府,便也跟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此时城南,晚霞斜照,已经失去了大半的色彩。
吱啊吱啊——
吱啊吱啊——
吱啊吱啊——
嘈杂的市井此时已十分寂落,生锈的压井被人不停地上下摇动,显得格外突兀。躺在一条十分隐蔽的小巷子里的小乞丐,不耐烦的动了动,动落了身上盖的草席。
琤鞥——
琤鞥——
琤鞥——
大路边瞎刘停下了手里的二胡,拿起自己宝贝的破碗,颠了颠。这几日的收成不错,脸上也就不自觉地挂了笑容。
“小湪,给,六叔赏你的。”
瞎刘从破碗里摸出三个铜板,朝着小湪伸过去,小湪就靠在瞎刘身边的一堵墙边,听他拉了一个下午的曲子。见状,小湪兴冲冲地爬过去,把铜钱接了过去,把在手心里,仔仔细细来回数了好几遍。
“谢谢六叔。”
小湪朝着瞎刘咧着嘴笑,虽然他也看不见,但小湪就喜欢对着好人笑。他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往巷子里跑。
小乞丐还仰朝天躺着,草席已经被踢远了。
“阿寒哥!”小湪直接骑了上去,抓着小乞丐的衣领,狠狠摇了几下。许笙寒美梦被扰极为暴躁,清醒一些,一使劲儿就把细胳膊细腿的小湪掀翻在地,死死压住。
“小湪?”
见到是小湪,许笙寒才停下正要挥起来的拳头。
“嘿嘿,阿寒哥,”小湪晃了晃手里的铜钱,说道:“哥哥,咱们今天吃包子吧,我怕你睡死了,不愿意起来,那可就错过了。”
“哈,你小子,真孝顺!”
许笙寒从他身上下来,草率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一把把还在地上的小湪掂起来。小湪轻的很,还没有一袋儿红薯沉。许笙寒也不明白他是怎么长得。
“三个铜板,三个包子,一人一个,剩下一个掰开怎么样!”
“切,馋死你。”
他两人勾起肩、搭上背,沿着巷子往外走,一路上开心的唱起了歌,是小湪唱的,有时他也跟瞎刘伴唱,唱缇陵的小曲儿。别说,倒还是有几分韵趣。
李大妈的包子铺在另一条街,隔得也不远,他俩却走了很久,就是喜欢这种通往幸福的路上多享受一会儿。
天色已经很昏了,大多的店铺都已经关了门,等他俩到包子铺前时,大摞的包子屉已经搬到屋子里一半了,包子也就剩下别人不要的单一个了。
“阿寒哥,怎么办?”小湪偷偷看了玉哥一眼,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看我做什么,再不买下来,连一个包子都没有了。”
许笙寒从他手里抓过一个铜板,递给了李大妈,买下了最后一个包子。
“给,吃吧,真不知道你一天天的怎么那么馋。”
许笙寒比小湪高,低下手把热包子递给他。
“阿寒哥,你都给我?”
“对啊,就剩一个了,不给你吃?你都瘦成纸片儿了,再不给你吃,明天起风就吹走了。”
“哥,你傻啊,掰开不就行了。”
小湪丝毫没会他的意,直接把包子掰成两半,递了一半过去。
“给,我也不舍得你馋哭。”
“嘿嘿,真孝顺。”
许笙寒真接了过去,两个人继续往别出走。他俩没有固定的睡觉的地方,每天能讨点钱,就吃一点儿馒头,然后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天黑了,就在顺眼的地方一躺。缇陵民风淳朴,除了日子很苦,倒也不会担心别的。
小湪见不得好吃食,几口就把半个包子吞进了肚子,玉哥摇摇头,忙把才咬了几口的包子递过去,小湪也顾不了什么,就都吃了。
“阿寒哥,你这样能饱吗?”
“阿寒哥不都给你说了嘛,我之前呢是一户大户人家的下从,天天主人们剩下的大鱼大肉我吃都能吃饱,早就吃腻了。”
“可是你现在被那户人家赶出来了,就吃不到了啊。”
“那也没你馋。”
玉哥还是搂着小湪的肩,不停歇的往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阿寒哥,以后我能找到好干的活了,我还让你吃那些大鱼大肉,我倒要看看,你是真腻了,还是骗我。”
“你这小脑瓜天天都想的什么,咱们赶紧到前面的巷子里找一个没过道风的地方,春日风,似柳刀。”
“行啊,那我们走快一些。”
俩人加快了步伐,顶着朦胧的夜色,钻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里堆得是很多很多的柴火,估计是附近有饭馆。
柴火垛更好,更暖和!
找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俩人挨着坐在地上,背靠着背相互取暖。
“玉哥,明天城门开了,咱们去城外的野地里打野鸡呗,我做的叫花鸡你还没尝过,可叫一个绝品,简直太好吃了。”
小湪说着,自己都流了口水。
“行啊,我就等着呢。”
“真好,哎,你不是说你会什么魔什么术吗?那玩意儿能不能把一个包子变成两个包子,一只鸡变成两只鸡啊?”
“巫术是法术,不是变戏法,那些耍杂的都是障眼法。”
“障眼法?那是啥?”
“就是,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还藏了一个包子,一只鸡。”
“那他也太坏了,有包子,有鸡不拿出来,要我肯定揍他,然后把包子和鸡都拿走。”
“小湪,你真聪明。嘿嘿。”
玉哥转过去搓了搓小湪的脸,他就脸上还留得一点肉。
“哥,你每次都下午睡一下午,晚上不睡觉,脑子不会嗡嗡叫吗?六叔说你就是个怪人,是夜猫子。”
“你这小孩儿,怎么什么话都往心里记。”
“我就是奇怪,这世界上怎么有晚上不睡觉的人。”
“下午睡暖和,哥哥跟你不一样,你年轻,我可受不了那大晚上的一动不动净受冻。”
“我看你还是曾经富贵落下的病。”
“随你怎么想,趁这儿会儿还不冷,赶紧睡觉。你好好睡,我守着你。”
“嗯。”
小湪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就算在冬天他也能手脚冰凉的睡过去。
时间又晚了一些,虽是春日,到了晚夜,也是寒风四起,巷子窄,倒是能挡着那么一些。这一带应该是繁荣地带,巷子口还挂了一盏灯笼,红红的,很好看。
玉哥轻轻跺了跺僵硬的脚,仔细观察小湪已经熟睡,鼻息越发沉重起来,就起身往巷子深处走,巷子实在是狭小得很,又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头,以至于越往里去越没有下脚的地方,也越来越漆黑,想必是个死巷子,缇陵的街巷四通八达,这样的估计是盖房子的时候故意留下放东西的。
“平日里来来往往的急也没注意到这个好地方啊。”
他暗自念叨,忽然脚下一用力,登上了墙头,几乎没有声音的落地在他人院落中的一间房子顶上。继而又登上了另一座屋檐。
这是一处很大的庭院,格局方方正正,只是庭院深处一座高楼,大约七层,看上去雕梁画栋。
他轻松攀上最高一层,窗子同往常一样开开合合,轻松就转了进去。甫一落地,轻手轻脚,摸索着往房子里走。
房子空荡荡的,就只有少数的家具,再往深处去,就只有一扇大屏风。想探究屏风后面是什么,许笙寒就想着移步。可屏风后面突然传出一声咳嗽使他脚下一顿。
莫非这一层住了人?
一声琴音打破了寂静,屏风之后,应是一位拂琴之人。说到底也是拂琴,琴音跟断了线似的,毫无章法可言。
许笙寒自诩轻功如燕,不,燕子都比不上他,故心存侥幸,觉得此人定然不知他之存在。故而又想上前细听个明白。
“这位公子是当在下是瞎子吗?”
声音竟然从身后传来,许笙寒只是稀奇了一会儿就觉得情况不甚妙。
“大家都在暗处,您不也是在讽刺我瞎吗?”
许笙寒没有转身,只是横着站了过去以防左右同时偷袭。不过偷袭二字说到底也是他亏心。
“这位公子每隔三日必定要来我这鹿梦阁窥探一番,如此已及一月,如今登上我楼阁之顶,不知阁下可找到自己中意的东西了?”
许笙寒没有回答,这些无聊且没有意义的问题他绝对不会浪费精力解释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阁下不慕钱财,不慕机密,还来我这鹿梦阁,我确实想不出是要找什么。”
“找人。”
“哦,听上去不错。”
左边突然有了动静,一个人影飞扑了过来,伸手揪住了许笙寒的领子,许笙寒急于对招,伸手去挡,二人拳脚对峙了一会儿,也没有胜负可分,许笙寒只觉得对方内力强大,很难缠。
那人收了手,站在离许笙寒数十步远的地方。
许笙寒眼神不好,映着窗口的一点微光,只觉得是模模糊糊白的一片。
“轻功如此卓绝,拳脚功夫却平淡无奇,怕是个初出江湖之人。”
许笙寒闻言轻哼了一声。
“你可是这鹿梦阁的主人?”
“算是吧。你现在可以说说你来寻人,寻的是何等的神圣啊?我大发慈悲,替你瞧瞧我这阁中有没有这一号人。”
“是一位贵人,被恶人抓走了。”
“阁下不会是怀疑我这鹿梦阁囚了阁下的人吧?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人语气里显得十分吃惊,但说出来的话终是让人觉得像在开玩笑。
“总之必与你们干系重大。”
“阁下不如说来听听,何以如此确定啊?”
“‘万里清风缇陵月,鹿梦临江罢酒歌。’这里面的‘缇陵鹿梦’说的不是这里吗?”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那人恍然大悟说道:“阁下找的是此诗的作者,一位……端庄娴静的女子?”
“正是。”
许笙寒几乎脱口而出,却突然觉得不对。
“她也不是很娴静。”
“哈哈哈哈,真好,看来你今天是收获颇丰了,你若早些遇见我,也不至于要夜夜辛劳地飞檐走壁了。”
“那,阁主可否透露一二?”
“别,这鹿梦阁虽然是我在管理可我却并非阁主,而且我这个人呢只有一个优点就是贪财,日日入我楼阁,你不给我点好处,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听懂他话中含义,许笙寒无奈的指了指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说道:“你也瞧见了,我就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若我有钱,那就直接光明正大地来你这儿了,何必如此费劲。”
“那就万分不好意思了。”
“你……”
许笙寒扬起手,想要揍他,却不料此人轻笑一声道:“这位公子,我们可是交过手的,几斤几两你也清楚,我没将你扭送官府是我宽宏大量,可不是你运气好。”
许笙寒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问道:“你有何条件?”
“这样多好嘛,各取所需。我给你十日的时间,千两黄金,我就告诉你这女子的下落,这精准程度嘛,保证让你知道她所居之所。”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人说得是信誓旦旦,但具体真假谁又能辨别?要么错过机会,要么下水一试。许笙寒思考片刻,忽然有些讨厌这样的口头交易。
“说这话的人最不可信了。”
话一撂下他就立刻离开了。他不能逗留太长时间,更不能硬来。
“不可信你还信。”
那人朝着窗子喃喃了几句,片刻,屏风之后再次传出了断断续续的琴声,只是这次有了曲调。
琴声停了下来,一位女子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走到他身旁。
“公子怎好心答他的话?此人看着就绝非善类。”
那人竟低着头笑了起来,弄的女子一头雾水。他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玉佩,递了过去。那玉佩是个月牙形状的,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边角是裂开的,像是摔碎过只留下一半。玉质光滑细腻,纹饰也很漂亮。
“这玉倒是真好。”
“自是不差的,是从刚才那人怀里偷偷拿过来的,不然我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这玉一摸就不是什么平常货色,那人轻功又如此之好,浑身一股子傲气,我觉得不像什么平常乞丐。若他真是恰巧还不慕钱财,我倒是能好好赚上一笔。”
“公子英明。”
女子手里握着那玉佩,细细的打磨着,那玉一直在手里十分软润,真应了一句爱不释手。见她心不在焉地看着那块玉,那公子便说道:“你若喜欢,便赏你了。反正这是人家送我见面礼。”
“多谢公子。”
女子遂喜出望外。
许笙寒回到巷子里的时候,小湪还在睡着,许笙寒握了握他的手,十分冰凉,许笙寒就握着暖了一会儿,只是二人的手越发凉了。
许笙寒无奈的摇摇头,自己这寒体,发什么疯给别人暖身子。
他油想着靠着柴火堆睡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许的不对劲——身后的木材上有一些异样的东西。许笙寒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些液体,光滑浓稠,像是油。
许笙寒于是有一些错愕,他记得走的时候应该是没有这些东西的,但是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疑心一起,就再也压制不住了,他边推搡着身边的小湪边将人喊起。小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弱弱的问道:“天亮了吗?”
“小湪,你把身子直起来。”
小湪闻言照做了,许笙寒伸手往他身子底下探,他身子下面却是干的柴火。
“小湪,有人来过这儿吗?”
“没呀,我睡觉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有没有人来过。”
小湪可能还没睡饱,心情有些烦燥。许笙寒不好再说什么,小湪看了看天,还暗着呢,就打个哈欠继续躺了下去。许笙寒盘腿坐在墙边,仔细听四周的动静。
寂静的夜晚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格外的突兀,特别是还没有睡觉的许笙寒来言。许笙寒再次粗暴地揉醒了小湪。
“小湪,你听见烧木头的声音了吗?”
“可能人家在烧火,哥哥让我再睡一会儿。”
许笙寒毫不理会,拉着他就往外走。才勉强走到巷子口,就听见外面有人喊着救火。
大街上还是没有什么人,只是偶尔从小巷子一旁的酒楼里冲出来几个人。
小湪终于清醒了过来,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有些不知所措,他们跑到酒楼此时大张着的门前,穿透前厅,可以一眼看到酒楼主楼后藏着的大院子,那件老旧的厨房此刻已经被熊熊烈火吞噬掉,仅仅是一瞬间,火光就攀上了屋顶,再往外扩张。许笙寒看着这境况眉毛都拧到一块儿去了。小湪更是没怎么见过场面,在一边急的跳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哥,咱们进不进去救救?你看都快烧没了。”
“小湪,无论是谁问起来,你都不能把你今天睡在这儿的事说出去,知道吗?”
小湪听他说的话不着前后就问道:“为什么?”
“听哥的总归没错,我几时说过害你的话?”
“嗯……”
“火势这样大,一时半会儿估计是灭不掉了,这房子是保不住了,你快去找喜爱巷的柳老爷,他家不是有一个大鱼池吗?让他来救火。”
小湪立刻跑开了,喜爱巷不远,只是把人从睡梦中叫起来确实是需要些时间,还好街坊邻居都摸的清楚,好几家的爷们都朝着那里去。
许笙寒寻不到水来,在一边看着不上去添乱。
缇陵春天气候多变多雨,按理来说走水这种事情如非雷电通常不会发生,每家每户也都不会留满缸,以防下雨溢出,而当下的情形一时出现,便难以控制。
小湪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叫来了一群壮汉,争先恐后地往酒楼院子里抬水。许笙寒也见得柳家的老太爷急慌慌地从抬来的水里捞他的三寸金鱼。
大家都在忙活,火势却没有丝毫要消退的意思,反而越演越烈,已经烧到了隔壁鹿梦阁的墙上。
鹿梦阁的后院和酒楼之间的巷子恰好堆满了柴火,不想牵连也是不可能。天色此刻阴沉得很,只是火光照亮了整条街,也没有人注意,噼里啪啦的响声也贯穿了每个人的耳朵,轰隆隆的雷声也被盖了过去。
缇陵城府。
子时已过,曾拭本睡得酣甜,却只觉得一阵一阵的琴音杂乱无章,扰得清梦全无、梦魇缠身,一身冷汗被风吹得半干,悠悠转醒。
披上外衣,睡眼还睁不开找不到灯烛,顺着计忆摸索到门前,猛地一把推开。
一阵泥草味风吹来,倾斜的雨丝迎面扑过来。
眼前的园子草木一新,在暴雨冲刷之下低敛了眉目。
原来是一场大雨。
硕大的雨滴沿着屋檐瓦槽落在石阶上,击出曲调,溅湿半步砖。
纵然雨声大如嘈,曾拭还是听见了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的断续琴音。踏步而去,来不及寻伞,披散的头发湿了发尖。
沈惜林满面愁容,精神却不错,毫无困倦。
“不睡觉又在做什么?”
“今儿被洪衣恶心到了,睡不着,想着出来练练琴。”
“你还真是无聊。”
“二公子这都睡得着,还真是心大。”沈惜林毫不吝惜自己的白眼,讽刺着他。
“不然呢?假装刺客上梁,杀了那个美曰其名的使节?”
“哎,五部主下落不明,你身旁既无心腹,又无帮衬,待在这偏远的缇陵,何时才能比过你那个哥哥啊!如今又来了一个不好伺候的洪衣,简直就是把你往缝里挤。”
“我如今只求我这一城人能太平安定,若不犯我,我何必自求不顺。”曾拭颇为无奈的说道。
沈惜林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势单力薄,老是被人欺负打压也不反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也不知晓大城主脑子里想些什么,喜长不喜嫡。
“阿林,你看,初春雨都是甜的。”
曾拭不再理会他那说出来就觉得烦躁无味的话题,伸手接了亭子外的雨对着沈惜林说道。
“那你可真是想多了,这雨大得很,恐怕不是什么好雨。”
“你怎么老说这些晦气的话?”
沈惜林漫不经心地用小指勾了一下琴弦,道:“担心你罢了,现下看来,多此一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毋要杞人忧天。”
“时辰不早,曾二公子还是要在这里和我畅谈音弦?”
“你吵醒了我,在这里大费口舌,却还要赶我走?”
沈惜林哂笑道:“那可冤死我了。”
滂沱大雨中雨忽然多了一个人,没有撑伞,急急忙忙的跑向这边来,看见了开着的门,进去探寻一番又退了出来,四顾一番才找到亭子这边,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浑身是水,声音紧张。
“城主,城南失火,火势殃及鹿梦阁。此刻火势已经被大雨压下去了。”
“什么?”曾拭一惊。
“啊——”
琴弦一声哑响,身后沈惜林一声痛呼,曾拭回头看时,沈惜林一只手捂着手臂,衣袖染红了一片。
“无事……明日……我就去找人调弦,先办正事,”沈惜林迅速捂住伤口,又看向前来报事的小厮,问道:“何时出现的火情?”
“早几个时辰了。”
曾拭闻言怒道:“早几个时辰?为何不立即上报?”
“回城主,是洪左使,不知怎么的就接到消息立刻赶往火场了,好像是他压下了消息,说不要惊扰城主好梦,此番还是龚狱主得知后匆忙赶来回报的。”
“洪衣?他也是真灵通。干脆叫他八面玲珑使得了,拭儿,他一个老头子都这么上心了,咱们还去吗?”
“去。”
曾拭和草草包扎过的沈惜林赶到城南时,大火已经全然被扑灭了,只剩下一堆黑焦的废墟,鹿梦阁只是被烧了一处庭院里的库房,主阁并没有损失,而失火的酒楼因为厨房是在后院所以只是烧了一间屋。
曾拭身披斗笠和沈惜林站在雨里,看着下人们收拾着。有一位厂狱的主事赶上前来向他二人汇报了一些情况。洪衣见状也跟了过来。
“城主无需担心,并无人伤亡。”
“那便是最好,可知晓火起是为何?”
“具细暂时不知,但是应该是茶楼后厨起火,当时风向为北,而且两家相隔较近,厨房的后墙和库房的后墙之间隔着一间窄巷子,正巧这里面堆的尽是柴火,故而殃及池鱼。”
“吾自当细查,若无他事明日请几位与事者前往城府茶叙。”
“是,小人暂且告退。”
那主事离去,洪衣就立刻围了上来。
“没想到还是惊扰了二公子,老臣实在是罪过啊!”
洪衣嘴上说着罪过,可脸上却一点忏悔的意思都没有。
“辛苦还是洪左使多。”
“没想到老夫刚刚来缇陵第一个晚上就出了这样的事故,二公子,这件事可一定要彻查啊。”
“这是自然。”
“二公子还要操劳曲选会的事,这件案子,不如就交给老夫来处理吧,当然,曲选会的事,老夫还是会尽心协助二公子的。”
“洪左使,缇陵有厂狱,厂狱专管这样的案子,洪左使就不劳费心了吧?”
沈惜林怕他借风使绊子,就故意这样说,谁知曾拭淡然一笑,道:“无碍。此事有劳洪左使,您一来就要着手如此复杂的案子,实在惭愧。”
“这有什么,无妨无妨!”
洪衣显然得到了满足,摆摆手离开了,去指挥废墟上的工作,看着好一副官家的做派。待他离去远些,曾拭忽然长舒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的焦糊的味道着实不好受。
“这里的烟气真是令人难受,何况你还受了伤,辛苦你同我跑这一趟了,”
“你还是老喜欢端着你的架子,曾城主,你还真放心把案子交给他?”
“自然不会。此事我已经吩咐了龚狱主暗中调查。洪衣处理的案子,只怕是冤案的多一些。”
“哈哈,二公子果然是二公子。”
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曾拭瞧着忙来忙去的人,心想着好好的一栋酒楼,如今烧了一半,却还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洪衣那边似乎发生了一些口角,一个黑色的模糊人影躲在废墟边上,被洪衣揪着拉到了一边儿,扔给了厂狱的几个小卒。小卒立刻就把人给带走了。
“这么快就抓到了”
沈惜林也正顺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
曾拭看了那边拳打脚踢着挣扎的人影,扫了他一眼,立刻下了定论:“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