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君薄宴

7、白眼狼

　　宴会厅内。

　　克里尔站在窗边，脸色难看得吓人。

　　一时间宴会厅内鸦雀无声，陆观澜几乎能听到大少爷咬牙切齿的声音。几乎在那个声音响起的同时，陆观澜的手就下意识就按在了腰间的枪上。

　　屏幕上的人还是那令在场人都牙根发痒的样子，高高悬浮在宴会厅的半空中，张脸居高临下“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不可能……”克里尔咬牙切齿得拽下了通讯装置，此刻通讯频道里的电子杂音尖叫乱成一片。

　　那群废物被人从精神网上扫下来，连警报都发不出声。

　　下一刻正门被人打开，场内原本还在对峙的两方齐齐转过身，整齐划一地看向门口，几乎所有人的脊背都绷紧了。

　　林顿的目光略过正在对峙的两人，落在了靠坐在大门一侧的修女长身上。

　　一只手递到塔桑面前，她抬起头看到林顿的脸时愣了一下。

　　1304注意到塔桑妈妈的肩膀很轻微地垮了一下，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但下一刻她就察觉了自己的目光。

　　塔桑的目光变回了1304熟悉的那种冷漠，然后握住林顿的手站了起来。

　　跟在身后的管教修女们极有眼色，如蒙大赦一般从林顿身后涌了出来将修女长扶住，另一部分人顾不得场内微妙的气氛将第三席位翻倒在地的桌椅扶了起来。

　　一地狼藉中，林顿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第三席位身份牌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林顿拉出一张椅子，坐在了那一片还未收拾好的席位前方。

　　他看向1304，“过来。”

　　1304犹豫了一下，来到了林顿身边，他的余光扫过几张桌子的位置，心理估算着在什么地方跪下能更安全一些。

　　然而林顿伸出手，隔着大衣拢住他，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虚虚搭在他的腰后。

　　1304抿了抿唇，低头却被林顿逮了个正着。

　　“不用，想坐着还是想站着都可以。”林顿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收紧了胳膊限制住他的动作，“或者想要什么，打手势也行，我看得懂。”

　　1304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站着就好。林顿松开他，看向对面抬了抬下巴。

　　“继续啊，刚才说要开谁的路？”

　　克里尔的脸色由白转青，冷笑一声，“几年不见，你的脑子终于是被南十字那边的辐射照坏了，打算来送死了是吗？”

　　“林顿，你也别太不把克莱因帝国放在眼里了。”克里尔紧紧盯着他，眼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敌意。

　　这种戒备几乎是头一次出现在克里尔脸上，这不同寻常的氛围让对面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有人不自觉悄悄抬起了枪口，下一刻就对上了林顿一明一暗的眼睛。这个士兵也是个B等级的Alpha，但在感受到被注视的那一刻，他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林顿笑了笑，看向克里尔，“你怕什么？那么期待蓝岛要塞的人坐在这里，怎么真见到了又不敢看了？”

　　蓝岛要塞像个烫手的火星，陆观澜藏在腰间的手跟被烫了一下一样紧了紧。这就是布莱克的儿子吗？陆观澜对于他的大名只有耳闻，甚至曾经还谋划过要不要等他长大向中央区提交监视申请，让这个无辜的孩子来自卫军这地方。

　　但转头，林顿就给了他一炮。这么多年交手下来竟然没怎么真的碰过面，以至于陆观澜到今天才真的有机会仔细看看林顿到底长什么样。

　　在林顿身上他感受不到半点属于布莱克的影子，陆观澜自然不会把这个从天而降前来搅局的人当什么救世主。

　　“放屁，老子会怕你？”克里尔脸色很黑，但显然与陆观澜一样收起了挑衅林顿的心思。

　　“把那个omega交给我。”他意味深长道，“林顿，这件事跟启明星基地没有关系。”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站在他身后的1304身上，他的呼吸变得紧张起来。

　　林顿没在意克里尔那点暗示，“是么？你圈地盘用分给我的omega做饵？”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想起还有一个人一直站在边上看戏，偏头看向站在一侧的陆观澜，“自卫军吃别的就算了，要是连这种钩都咬，我看趁早退休吧。”

　　这样无差别攻击的风格不知怎么让克里尔诡异地尝到一点熟悉的味道，他反而奇异地放松下来。

　　克里尔单手拎起旁边的椅子放在身前，跨坐在上面，面对着林顿，“你看他干什么？倒是你，你连进港口的权限都是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你有什么资格代替蓝岛要塞出席。”

　　他忽然起了什么坏心思，戏谑地看着林顿，“还是说林将军，你打算当蓝岛要塞与南十字星群暗中勾结的证人呢？”

　　“如果我现在上报，你说飞鹰会瞄准什么地方。”

　　“飞鹰“”是中央军的超远距离导弹系统，在北极星军事学院就读的每一个军校生都有机会瞻仰这个保护了克莱因帝国半个世纪的系统。

　　“飞鹰”导弹系统上一任负责者正是蓝岛军区。克里尔与林顿相识的日子比在场所有人都还要更早一些，在那些几乎已经模糊的日子里，刺痛他比现在要容易太多了。

　　林顿没有说话，克里尔点了一根烟，火星明明灭灭，“林顿，你还是不明白，只要南十字还在，你这辈子都得跟我低头。”

　　他掸了掸手指，灰烬落在地毯上。他笑意盈盈，看向站在林顿背后的1304，“小绵羊，落在他手里可未必比跟我走下场更好。”

　　1304轻轻颤抖了一下，手腕却被人握住。

　　林顿笑了一声看向陆观澜，“看来你还没告诉他。”

　　克里尔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跟着看向沉默不语的陆观澜。

　　陆观澜不语，林顿也没有期待此人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卫军的负责人似乎因为布莱克的关系对他有些不易察觉地偏袒。

　　“布莱克算什么东西，”林顿向后靠了靠，“也能左右我？”

　　他神情倨傲，揽着omega道，“比起来关心我与南十字的爱恨情仇，我倒是更好奇，要是陆观澜不吃你这套，你要怎么回卡塞尔军团啊？”

　　林顿的声音放得很轻，“沃伦能让你站着从惩戒室出来吗？”

　　沃伦是克里尔的叔叔，卡塞尔军团的最高负责人，信奉极端的家族利益。克里尔家族的血缘流淌着炮火与利刃，他对于家族成员的定位只有两种——优秀的棋子和差强人意的棋子。

　　“克里尔家族没有无用的人，你们的家徽上写的是这句话吧。”林顿一字一顿。

　　强悍的信息素扑面而来，1304几乎无处可逃，原本才安抚好的腺体再度被alpha信息素唤醒。他闷哼一声踉跄了一下，紧接着另一股alpha信息素便兜头而来。1304脑海中一空白，这就是他的信息素吗。

　　信息素对冲，在场所有的alpha再也无法压抑被挑起的攻击性。无数枪口从四面八方对准了林顿所在的位置。

　　林顿四平八稳地坐在位置上。

　　克里尔目光凶狠，“不识好歹。”

　　1304的状态不大好，他终于无力再支撑自己，双腿一软向前跌去。林顿接住了倒下的小孩，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他皱了皱眉，小孩浑身滚烫，在大衣中发抖。

　　精神网中，幽灵的声音传来，“将军，得快点走了，他在信息素休克。”

　　林顿的耐心耗尽。

　　克里尔目光凶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确实——”林顿的声音几不可闻，“是有些浪费时间了。”他伸出手按在怀里小孩的耳朵上。

　　“如你所愿。”一明一暗的眼睛注视着克里尔。

　　窗外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很轻的哨声，克里尔下意识转头向窗外看去。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火光映照在他的瞳孔里。这一刻，卡塞尔军团最听话的棋子如在梦中。

　　这样的动静，惊醒了还在信息素休克中的1304，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窗外的火光。这次林顿没有阻止他。

　　港口的防御系统“天穹”完全熄灭，露出被宇宙风暴常年光顾的黑暗。在那黑暗的尽头，火舌舔进蓝岛要塞经年不开的大门。停泊在要塞外围的老式舰艇一撞就散架了，失去了引力系统的要塞在混乱的引力流中缓慢地解体。

　　有人目眦尽裂，咆哮着冲向林顿，还未近身就被匆匆赶到的梁朝逼退。

　　克里尔麻木地转过身，看向林顿。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他好像在期待林顿说些什么。

　　林顿抱着浑身颤抖的1304站了起来，“少将，你认出来了。”

　　那个哨声是卡塞尔军团使用的攻击讯号，从小在那里长大的人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个军团的。

　　克里尔脸色惨白，“你怎么会……”

　　怎么会是沃伦的人？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终端就想要打进卡塞军团的内线，但他并没能做到这件事——上面显示着信号封锁。

　　林顿看向克里尔，他好像被人捅了一刀，“你得感谢我救了你一命。”

　　有能力封锁住这里的信号，同时还布放大量武装舰的人除了沃伦没有别人。也许是他终于厌倦了克里尔这个野心勃勃的侄子，决定将黑子和白子放进一个黑色的棋盘里，然后任由他们互相厮杀。

　　林顿的目光从克里尔到被下属们拦住的陆观澜，“我的人抢夺武装舰控制权的时候，弹道锁定的位置坐标就是这个宴会厅。”

　　“不要再说了。”克里尔打断了林顿。

　　林顿无所谓地笑了笑，“有句话还得送还给你，克里尔，只要卡塞尔军团还在沃伦手里，你就永远都得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说完，林顿转身向宴会厅外走去，身后传来陆观澜的挣扎与怒骂。

　　他爆发出一声怒吼，“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炸了你父亲的心血！”

　　陆观澜血涌上额头，他牺牲一切想要保护的东西被林顿当烟花就这么放了。

　　林顿的步伐忽然停了下来，他偏头看向被人扶着几乎要落下血泪的老将军。他那样固执地看着他，想要得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

　　“中将，您好像总是把我跟布莱克弄混。”他的脸有一半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坚持着那点无用而可悲的气节，天真地想要证明一些不存在的东西。”

　　林顿冷笑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中将不会不明白吧。”

　　说完林顿不再回头，离开了宴会厅。

　　陆观澜急火攻心，生生呕了一口血出来。

　　“将军！血！”副官当即从怀里掏出一阵镇定剂扎进陆观澜的脖子里。

　　他的呼吸随着冰凉的药液涌入变得平缓，陆观澜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给我把去南十字的跃迁点都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