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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把我外套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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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门口。
冷风吹过,带有一点安慰的意味,祁舟然快步走进医院大门,风终于被阻隔了。心跳跟着步伐一起飞快地弹,他心里怪害怕的。
害怕母亲是突然生病了,害怕她是被人打了,被人找麻烦了。官司败了不要紧,欠债没法还也不要紧,可是明明可以一起面对的,为什么要逃跑呢?孤零零地丢下我一个人,让我毫无牵挂。
和母亲朝夕相处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祁舟然不得不去期待——母亲只是生了个小病,这四年她过得挺好的吧。
终于走到病房门口,外边没有一个人,大概是太早了,天边只有一点点亮光,容易让人恍惚。祁舟然偷偷从窗口朝里望一眼,沈亮半个身子堵住门,应该是靠着。能从另外的一半看见她——疲惫、毫无生气,这是祁舟然唯二能想到的形容词。
他来来回回深呼吸了三次,才终于敲了门。沈亮回过头和他目光对上,让开身子把门打开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病房里静悄悄的。
“然然…”女人的回答近乎气音,她看起来那么柔弱,小小的身子就消沉在这张病床上。祁舟然眼前一下闪过小时候妈妈让他坐在肩头的场景。
“嗯。”他轻轻应着。
沈亮也很识趣地没有打破僵局,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母子两人沉默。“还好吗…妈…”祁舟然还是先开口了,“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他声音里带着很难被发现的颤抖。
女人的脸颊上划过眼泪,在那么快的一瞬间,这滴眼泪打破了所有的猜测幻想,祁舟然也控制不住情绪酸了鼻子,他想,我的妈妈怎么才回来啊。
病房门口。
“你妈得的是肝癌。”沈亮嗤笑一声。
“很好笑吗?”祁舟然向来看不惯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从她走之前就想和她离婚了吧。”
祁舟然终于懂得那种急切地需要转移注意力的感觉了,此刻他非常理解抽烟的人。
“哈哈操!不愧是文化人啊,早就看出来了吧?老子早就不想跟她过了,谁他妈愿意要一个残废女人啊?”沈亮的脸上摆满了厌恶,“哎哟你小子也是可怜哦…这么些年白给钱给老子了,一个人养三口人,真是可怜。可惜我一点……”
“啪!”
很清脆的一声巴掌声。
祁舟然心里五味杂陈,面对着刚见面的身患重病的妈妈,面对着自私自利的继父,面对着操蛋的人生操蛋的世界,他特别特别想找到一个途径把自己撕碎。他所面临的所承担的,压在他身上的已经远超同龄人。
他没法撕碎自己,他只能偷着泄火。
“你走吧,这巴掌送给你这种毫无责任感的男人。你人也骂了,钱也拿了。”祁舟然瞪着他,每一个字都是恐怖的安静,“滚得越远越好!最好别出现在我们母子面前!”
这巴掌把沈亮打懵了。
祁舟然就差没吼出来惊动医院保安了。
夏天的清晨往往有鸟叫,通常是小麻雀一排排站在屋顶上,还有慢慢爬上来的太阳,渐渐光亮起来的天空,这些专属夏日的一切都能给人带来心安。
谢源起床后刚洗漱完就接到了他医生母亲的电话,说是需要一份资料,得送过来。老爹在外地出差,不然他妈怎么说也不会让他来送这份资料。他在校服外边套了件防晒衣,白色的能够遮点太阳,大早上的也能避寒。
“嗯好,我已经在路上了,得给老师请个假,很快过来。”谢源理了理书包背带,包有些重。
“妈,你现在在哪里…我上来找你啊”谢源用胳膊夹着手机一边讲话一边向楼梯那儿走去,他妈的科室楼层不高,他打算活动下筋骨爬个楼梯。
谁知电话还没挂,就撞上个人。
刚走进楼梯口,还没来得及把书包背稳就踩到只脚,接着谢源整个人重心一移,脚底随着楼梯间摩擦力的减弱滑了出去,整个人都扑在这只脚的主人身上——而且,满身都是油汤。
“卧槽!”
“我靠!”谢源很少讲脏话,这下是真的不知所措了。
谁他娘的大早上蹲在楼梯间吃东西啊?!
谢源双手撑在祁舟然身后的阶梯上,看上去像是把他整个人拥在怀里,他来不及思考太多,脚下一发力就起身离开。
“卧槽!”餐盒顺势从祁舟然身上掉落在地上,两个人身上全是油汁,腻死了!
“该惊恐的人是我吧?”谢源肩上挂着半个书包肩带,把口罩拉下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祁舟然,手指扒拉着被浸湿的防晒外套。完了,这材质的外套,一时半会是洗不干净了。
“哥,你踩我脚上了,我能不叫吗?”两个人面面相觑,听了这话谢源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惨案,真的是惨案!两个人浑身油渍,周遭空气都被油过头了,还好谢源背包没打湿,别说是母亲的资料了,这上午课都上不成了。
面面相觑,面面相觑,大眼瞪大眼,沉默,再沉默。
接着祁舟然一阵笑声打破了僵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靠!”
“怎么哪都有你啊?”
“别说了,我就差和你打一架了。”谢源真想一个白眼翻过去,他憋不住也开始笑。资料还没给妈妈呢,这回好了,至少傻笑三分钟。
祁舟然注意到,谢源拽着衣角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细长,指甲留着一点点,指甲盖圆圆的粉粉的,在笑声里渐渐柔软无力的抓握让手指看起来更漂亮了。
笑了起码五分钟,两个人才终于停下来,祁舟然坐在台阶上开始喘气,他把餐盒放在角落里,然后抬起头,看见谢源脸上躺着两个酒窝。
“等我先找我我妈再来算这笔账。”他突然恢复了往常冷冷的姿态,酒窝还是挂在脸上,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浇灭了。祁舟然觉得这人真是奇怪。
明明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好吧?!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和谢源对峙,这小子就拽着书包背带一溜烟跑了,留下个潇洒背影。
谢源跑到科室门口,不敢进去让他母亲大人看见这幅惨样,只好拜托某个路过的医生捎给她。终于解决完这档子事,谢源也没着急着回学校,他说到做到——要去找祁舟然算账。
祁舟然这小子呢,脸皮又薄又厚,自个儿到洗手间把t恤被弄脏的地方冲了冲便坐在楼梯间等着谢源回来,他倒要看看这个男生要怎么嚣张。说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和谢源发生斗争了。
楼上穿来脚步声,不急不乱,一听就知道是某人下来算账来了。祁舟然回头用上目线望着谢源,像狗狗一样耷拉着耳朵,谢源这才发现他今天看起来很疲惫,完全没有前几天在烤鸭店门口斗殴的风光劲。
谢源站在高几级台阶上:“这样吧,把我的外套洗了。”
“凭什么?”祁舟然很委屈,但他不说。
“就凭它现在这个样子是你一手造成的。”没等祁舟然反应,谢源就把书包扔在一旁脱掉了外套。“不太好洗,但你得洗干净。”
“……”
祁舟然哑口无言。
他竟难以回答?!
他接过谢源递过来的外套,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丝神圣感。
正当他反手撑着地准备跳起来时,谢源一声不响就离开了楼梯间,又给祁舟然留下个帅气的背影,他这才发现谢源穿的是校服,背后印着“天艺高中”四个大字。
“靠!”这下祁舟然是站着的了,他额前的几缕头发湿着,估计是洗t恤的时候弄上的水。看起来有些憨憨的。他一只手抓着谢源的外套,一只手去推楼梯间的门,有点不知所措,有点云里雾里,但也有点轻松。
像是经历大难之后的彻底放松,大笑一场,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一切愉快不愉快都随着嘴巴咧开变成笑声传出去了。
这么说,还得谢谢谢源啊…
等等?
祁舟然刚走出楼梯间,望着手里的外套出神:“靠!我怎么找你啊?”终于反应过来,谢源走得太匆忙,根本没留下任何线索,衣服洗好了也不知道送到哪里去。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祁舟然想,既然是一个学校的,总会遇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