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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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时候云菩不得不承认，语言就是有一种怪异的魔力。
倒也难怪，怪谈轶闻中，无论巫师与道士施法时使用的都是咒语。
宁郡王走后，她与金墨之间陷入了极其尴尬地静默。
其实她曾与金墨也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亲密倒也马马虎虎算得上，虽然不算特别要好的母女。
但许多事发生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只剩下一些疏远和冷漠。
她比金墨更能忍耐沉默安静的场合，所以挑起话题的是金墨。
“你这样对裴笙很过分。”金墨道。
“裴笙的身份不一样。”她提醒道。
慕如可能没少跟金墨通风报信。
最起码，金墨淡淡地说，“也都是你的表妹。”又隐晦的点出了纪鸯，“你和你娘家那个表妹更处得来？”
“我跟谁都处不来。”她挑起一筷子面，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放弃了，从碗里翻了翻，把捏成小兔子形状的馄饨吃了，把剩的面递过去，“不要了。”
金墨一脸嫌弃的接过碗。
这是云菩无论几辈子都无法理解的事情，她觉得剩饭很正常，没人愿意吃扔掉或者喂给小猫小狗都可以，但金墨她们这代人总会骂她们剩碗底，再一脸厌恶的接过碗，把小孩的剩饭扒拉着吃掉。
“有流言说，裴笙的父亲才是我真正的祖父，她父亲也是灰色的眼睛，可能栋鄂氏一族眼睛都是这个颜色。”她岔开话题。“所以她和纪鸯还不太一样……”
她沉默数秒，“哦。”
金墨脸上流露着一种她刻骨铭心的神情，这个神情大约可以划分为七分的不屑外带三分惊愕，而那三分惊愕的原因每一次都是——“你不知道？”
这个时空和另一个时空的金墨堪称一模一样。
就跟她撞见金墨在行宫会客厅里穿衣服的那次一样。
金墨摆出这种神情，随后，又冷静下来，可语气仍然极其惊愕，“那现在你知道了，她是你小姑姑，你便更应待她好些。”
莫名间，她就想起了让她极其痛苦的那一天。
金墨也是同样的费解，“我与她之间若无夫妻之实，你的死活，与我何干？我此生最厌恶的人，就是你父亲。”
忽然间她一句话都不想跟金墨说了，顺手就把碗盘全丢进了水盆，沉着脸回了房。
她决定了，今天选娜娜当出气筒——她猜，娜娜肯定从善如流，把绵绵她们放走了。
不过，娜娜是一个非常有灵性的人。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用信国奢侈迷醉的生活，把她们腐朽，腐蚀？”娜娜用非常不地道的中州官话说，“左手冰淇淋，右手大鸡腿，我不知道，反正，就是让她们烂在这里。”
茉奇雅被她成功气笑了，咕咚一下倒在床上，枕着承平大娘娘当年送给金墨娘娘的礼物——一只非常巨大的龙布偶，这只龙是娜娜见过最棒的礼物，它足足有一张床的宽那么长，只不过，只有茉奇雅才有资格霸占这只龙，她最喜欢枕在布偶龙的肚子上，今天也一样，她就躺在布偶龙的身上，自嘲地说，“什么奢侈迷醉的生活，从秋天就会冻上的自来水管吗？”
而她，倒霉的娜娜，只配枕龙尾巴。
“那是你对珠珠提出了不切实际的要求。”娜娜煞有其事的说，她戳戳茉奇雅的脊背，“你别不开心啦。”
“我没有不开心。”
“你就有。”她小声说。“你要长大点，阿娘们也是要有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往好处想，和女孩子在一处，她至少不会给你要个弟弟妹妹，弟弟妹妹才是最可怕的。”
过了会儿茉奇雅才说，“首先，贺兰明镜算哪门子的女孩子，主要是我只是突然想到，我母亲，和她……”
娜娜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好干干巴巴地说，“这很合理，不然，不然她也不会把你当闺女看嘛，是不是呀。”
“你看，我们当时约定的，我只要怀上，管她是谁的崽，你立刻弄死东哥和诺敏，东周从此就是我们的了，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也是我的闺女，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为了缓解尴尬，她故意打着哈欠，当然，暗地里，她开始猜茉奇雅是不是和金墨姨和解了。
这一猜测持续到金墨姨洗完碗回来。
事实证明茉奇雅是一个有种，又有骨气的女孩，虚伪寒暄过几句后，她抱着金墨姨的龙走了，留她一时间捧腹大笑，“喂，把小紫龙留下来。”
只可惜她乐极生悲。
金墨娘娘被她的笑声吸引了，“娜娜，去，去她那屋，搞个枕头过来。”
“我不是狗狗。”娜娜躲在被子里。“娜娜不去。”
天这么冷，她才不要出去，更不要去茉奇雅的房间找枕头。
这深更半夜，茉奇雅这个怂货肯定没别的地方好去，估计是去找太后娘娘了。
而太后娘娘就从来没有待见过她。
“赶紧着。”金墨娘娘一把掀开了被，把她赶走了。
她只能冻得瑟瑟发抖，耷拉着脑袋，趿拉着木屐，出去找茉奇雅。
不过还好茉奇雅只是抱着金墨姨的龙坐在台阶上发呆。
云菩猛地回过头。
“枕头，枕头，我们需要枕头。”只见娜娜突然就扭曲着从屋里“爬”出来了，像个鬼故事里面的僵尸，还不停哆嗦着。“你这个无情无义铁石心肠的女人，你自己走也就罢了，还拿走了我们唯一的枕头。”
“去库房找一个。”她闷声说。
“我不要。”娜娜伸着手，像乞讨一样，“行行好吧，这么冷的天，你真的忍心看我去库房吗？”
她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给。”
随后她站起身。
“你怎么又蔫蔫的。”娜娜沮丧说。
“我在想事情呀。”她倒是没有撒谎。
她在想金墨和她，她和纪锦书，真的是一个堪称，完美、绝妙的轮回，金墨痛恨她是温尔都的女儿，她讨厌锦书的姐姐。
娜娜又叫住她，“你干什么去呀。”
“睡觉啊，明天我还要上朝。”她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怎么说呢，这两天，她就没遇见一件顺心的事。
晚上睡觉睡得正暖和的时候，闺女那只无情的小猫跳上了床，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天太黑了，三花猫的眼神不好，也看不清，不偏不倚，精准地砸在了她脸上；早上准备去上朝时她好不容易极其猥琐的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梳了一个低马尾，纠结了半刻钟最后决定拿手杖剑当簪子，横着插在了发中，以备不时之需，只可惜，千算万算，她没算到，这把剑，长度超过了门宽，导致她进门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卡在了门口。
她便真的只能灰溜溜的、猥琐的、不体面的，侧了侧身，从门口钻了进来，同时，在心里咒骂自己的一念之差——峨眉刺到底哪里不好？
尚书海兰对她的问候就是她这几天的真实写照，倒霉的都让她有点相信，会不会真的是纪鸯的可恶阿娘在作祟。
只见海兰提着一个桶，起初她并不知道这个桶是用来做什么的。
直到海兰跟她打招呼，问候完一扭头，就对着桶吐了起来，这会儿她才注意到海兰的肚子大了起来。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她心想。
贞纯不是个善茬，但论段位，那还是得说姓郑名字里带玉字偏旁的大忽悠。
“好些日子不见，”贞纯明知故问，语声温柔至极，“你去哪里啦？”
“我呀，也没去哪里，随便走走，”她坐下，“倒是听说，家里很热闹。”
“只是一些小事，”贞纯道，“事关您的庶妃，想来，你也应当知道了，是不是呀，孔小姐。”她做作的回头，却又一时沉默。
因为该死的海尚书又吐了，她吐完一抹嘴，虚弱地说了一句非常耐人寻味的话，“这里有人味，呕——”
假如这句话是从萨日朗她们嘴里说出来的，那就是真可怕了，从海兰嘴里说出来只是有点好笑，让她忍不住怀疑这算不算一种隐晦的抱怨，指责身边有人昨晚没洗澡。
“你要不先出去待会儿？”云菩算当真无话可说。
但海尚书又来劲儿了，“不，我没事，这就是孕吐，早饭吐出来就好了。”
可她的病症在于，她吐完还要再吃两口。
“你接着说。”她盯着海尚书的早点，也有点想吃烤年糕。
贺兰贞纯其实和宁郡王她们没有什么两样，话里话外翻来覆去的也就那么个意思，平平无奇，甚至都不如华夷之分这种质问，来的令人窒息。
“对啊，你们应当怀疑，应当持有这样的疑虑。”云菩支着头，她坦白说，“我母亲的确姓卫，是陈国的宗室，或许，承平妃也来自中州，我不知道，那是我出生之前的事。”
贞纯望着那张和老师极其相似的年轻面庞，有一刹那的失神。
老师也总是这个样子，眉眼带笑，气韵温和，连说话，听在耳中，犹如触摸丝绸。
可终究，栋鄂茉奇雅不是老师，而且她脑子有病。
只听栋鄂茉奇雅飞快地说，“中州的女子确实很擅长干那样的事，也算有这样的劣迹，假若承平妃真的姓杨，那倒解释了她为什么生下了我的父亲，的确，劣根难断，可是，”她话锋骤然间一转，“我只喜欢女孩子。”
“你说什么？”她讶然。
“我和小姑娘在一起过，从此我无论精神上，还是身体上，我都接受不了男的。”茉奇雅是真的脸都不要了，“所以，你这种质疑，是没有必要的。”
“那我又怎能知道，你脑子里没有一个如秦始皇嬴政一般，千秋万代的梦想。”贞纯说话确实挺讲究章法的，堪称步步为营。“生儿育女，又是很简单的事，也没必然需要你在生活中容忍一个男子，与他共起居。”
云菩端起茶盏。
至此，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努力和贞纯掰扯她已经选择落饰，落饰这一决定，从礼法上讲，她即便后悔了，生育了子女，她的子女只能算作私生，在律法上不再具有继承皇位和财产的资格。
另一个选择就是她后来发现最有效又最快捷的答复。
对付像贞纯和宁郡王这类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承认自己是个喜欢女人的变态。
这时候她们反而会目瞪口呆地反过来劝她，说什么一些诸如“你还年轻”、“孩子会有的”和“一定能克服”这样的话语。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从未在军中呆过。”云菩柔声说，“你也没有和女孩子相处过。你要不要先找个小女伴，在一起过几天，再来问我呀，而且，你再也不用担心你会生儿子，陷入两难的境地了。”
素言觉得，茉奇雅是真的很狡猾。
她先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通过耍无赖的离谱方式正式堵住了贞纯的质疑，当然，在她离谱的宣称自己喜欢女孩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只会关注这个，一时间甚至忘掉了她身份上最大的问题是她娘的姓，随后，她正式安置了裴妃母女。
“我一直很喜欢裴妃娘娘，但她是我的长辈，因此我尊重她的意愿，”只听茉奇雅说，“她会以王太后的身份生活在信国的宫廷，我也会继续给予裴妃娘娘女儿公主的头衔和待遇，”她倒也知道给自己留个后手，没有把所有的话都说死，飞快地给了可能会有的私生女儿一个位份——公主，“来日经由选秀确立的储君，改称亲王。至于卫淑媛，我要求你们像尊重我一样尊重她，她的女儿昭宁郡主将会依从祖制，继续于帐前效力。”
总的来说，她还算了解茉奇雅的。
因为果不其然，退班后，茉奇雅第一件事就是问她，“卫明殊女儿叫什么来着？”
“年年，华年年。”素言一脑门官司，随即还质问，“你的记性是鱼吗？”
“当然不是。”云菩很温和地冲她笑了笑，站起身，望着郑珏，“有一桩旧事，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
郑珏非常自觉地让开半步，“你们慢慢聊，我先行一步。”
只可惜茉奇雅并不是冲孔芙芷来的。
“你曾对金墨娘娘进言，你有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延绵子嗣的方子。”茉奇雅先是盯着御案上的折子发呆，而后抬起视线，“你甚至，还进献了丹药。”
倘若她不够了解茉奇雅，她此刻会以为这是一个天赐的绝佳良机，联系到茉奇雅今日的荒诞言论，她大可认为茉奇雅枉负盛名，不过是区区外强中干之徒，她若不取而代之，简直是辜负天意。
但这么长时间里的相处，她真的足够了解茉奇雅了。
以她对茉奇雅性情的了解，她当即心下一沉，觉得自己要完了。
“当然，”茉奇雅一袭黑裙，裙摆袖摆的刺绣都是火红的西番莲，自秦之后，没有皇帝会着黑，或许，在她心里，她不亚于秦皇，这或许也是她选择黑裙的原因。“我并不会叫医官打开你进贡的药，验一验成分，但是郑珏，这是无数人的幻梦呢。”她轻声，如呢喃般的言语，“造梦之人郑小姐，你和信国的孽缘，这才是个开始。”随后吩咐，“带她走。”
“我要掉脑袋了吗？”郑珏此刻还抱有一丝侥幸。
赫连素言微笑着安慰她，“怎么会呢，我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野蛮人。”
只是到了城中，郑珏觉得，这一切还不如掉脑袋呢。
出门时，她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的预感只有不祥成了真。
只见素言与一名被她称作寒鸦的女子攀谈，须臾，寒鸦登台，“姐妹们！”她擂鼓升帐，高声说，“这是来自东陆的奇异人忽兰小姐，她是女娲的后人，为我们找到了女子如何独自延绵后代的丹药！任何一个族群对另一个族群，任何一个国度，对另一个国度，做下诸如他们对待我们的事情，都是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此仇不报，祖辈难以瞑目，世世代代，只要有一个族裔仍活在世间，都要报仇雪恨，至今，我们容许他们仍活在世间的原因，不是我们忘却了祖辈的血泪，彻骨的仇恨，是我们需要共同完成生儿育女的职责，但现在，有了忽兰小姐，我们再也不需要他们了，那姐妹们，我们该怎么做？”
“报仇雪恨。”她抽出佩剑，直指苍天。
郑珏绝望的环顾左右，在高呼报仇雪恨的人群里，她只想问候茉奇雅的母亲、父亲、祖父、祖母，总之，所有的亲戚。
“你们知道那是毒药吧。”她沉默片刻，压低声，对同样冷眼旁观热血沸腾人群的素言说道。“那才不是什么偏方秘药，那是鹤顶红，我承认了，你把我抓起来吧。”
在鼎沸的人生和癫狂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她和赫连素言才是个正常人。
但赫连素言终究，是茉奇雅的手下。
赫连素言握住她的手，“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是信国的救星，是值得名垂青史的送子鸟，那怎么能是鹤顶红呢？你一定是欢喜坏了，我们等你这一份神奇的药剂，等了太多年了，要是殷商之时就有你这一味药，如今世道，谁尊谁卑，尚未可知。”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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