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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郑伯 ...
桑榆院从前是老留侯周文鼎独居处。他去世后,留侯周茂松在这里设了书房,遇到烦心的日子,便在桑榆院小憩一夜。
久而久之,桑榆院成了周茂松议事的地方。
如今正值冬日,院中的垂枝榆万叶落尽,绵绵的积雪压在灰白而光滑的枝桠上,地上倒是干干净净的,铺着从盛产石料的德郡运来的柘石板,踩在上面脚不生凉,连脚步声都消弭。
周会宁听到“噼啪”的声响,一抬头,看到有些树枝不堪重负断裂,上头的雪也随之纷纷而下。
能听得见这样细小的声音,可见眼下的桑榆院相当的安静。
她步入正院,只见桑榆院中满满跪倒了一片。青娘和雪娘跪在首位,后头跟着柳姬和杨姬,和一并仆役。他们都伏着身子,眼睛看着地上的碎瓷片,余光却不住向周会宁扫来。
周会宁的两位妹妹——周会容和周会宜倒不在这里。
这是特地给周会宁在妹妹们跟前留了面子。
也说明接下来的场面恐怕有些过于难看,这关不会好过。
她自污声名逼迫袁文韶将军与她会面,当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父亲。”周会宁施礼。
“回来了?”
说话的人语气平静。
仿佛地上的碎了一地的青瓷与他无关,而眼下有半个院子的人都跪着,也不是因为他刚刚才发过脾气。
周会宁抬起头。
宽袍大袖,头顶高冠,腰佩美玉,面容清俊,蓄有美髯。
风尘仆仆,几度快马加鞭,略微的憔悴也无损他的好容颜和好风仪。
这便是她的父亲——留侯周茂松。
“未知父亲今日归家。”周会宁垂首,“二娘该早些回来,为父亲洗尘。”
自上回被圣人斥责,周茂松便恐自己失了圣心。
难得这回圣人有诏,他马不停蹄,从溪山郡赶回天佑城。
谁知才到家中,便听到这样的消息。
知道了京中的闹剧,再看长女这一脸的云淡风轻,难免让人有些恼火。
“今日去了何处?”
“宣威大将军府。”
周会宁的余光绕过留侯的身子,投向了院中跪着的雪娘。
雪娘似有所察觉,似笑非笑地回敬了她一眼。
“去做什么?”
“我……”周会宁看了看四周,面露犹豫之色,“请父亲先屏退不相干的人,我才好明言。”
屏退不相干的人?雪娘心中冷笑,这周二娘近来动作频频,倒是自己小瞧了她。若是她私底下跟主君说些什么,主君向来是认定了就不容辩驳的性子,自己怕是糊里糊涂就遭了殃。
“二姑娘这话我听不明白了,什么是不相干的人?”雪娘昂起头,“这几日的事,我已劝过二姑娘。不料在二姑娘心里,我竟是个不相干的人,难怪我如何苦口婆心,你也只当我的话是耳旁风,无论如何都要出侯府大门去。”
借着“不相干”三个字,雪娘又强调了一回周会宁的不听劝,却见周茂松面上露出几丝厌烦。
在这种时候,他可没心情关心一个妾侍在长女心中的地位。
发现说错了话,雪娘赶忙改口道,“主君又何必再问呢?二姑娘这几日出门做什么,京中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再要二姑娘亲口说一遍,她一个小娘子面上不好看,您听了也难免再气上一回。”
说到京中的流言蜚语,周茂松方才略微平息的怒气猛地又蹿了上来。
他留侯府以礼学立世,向来是注重声名的。平日里行事都很低调,从不做什么出风头搏出位的事。如今竟阖府都被卷到了京城的风口浪尖上,还不是什么好名声。
半晌,他开口,“还有什么话说吗?”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但不难听出他吐字间暗藏的怒火。
近来发生的事情他已听雪娘等人说过,只要周会宁接下来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这些暗藏的怒火便会向她倾泻而出。
周会宁看了看周围神色不一的雪娘等人,“若是提到京中的谣言,我倒有些事情要秉明父亲。”
周茂松这才注意到周会宁不像从前那样叫自己“阿爹”,而是一直称呼自己为“父亲”。
他没有一上来就斥骂,是知道长女向来行止有度,最近做出这些荒唐事来,总是要由她说上两句的。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霞光映红了半边的天,浣花院的人到了。
郑伯被一脚踢到了地上。他吃痛地呻.吟着,半闭的眼悄然地扫过了桑榆院里刚刚起身的大小姬妾们。
雪娘正抓了一把地上的雪水,将碎发重新梳到了发髻上,又咬了咬嘴唇,让唇色显得愈发红润。
尽管刚刚说错了几句话,但她历来很讨周茂松欢心,并不很怕他偶尔的不耐烦。
直起身后,雪娘款款走了两步,一脚踢开了企图凑到周茂松身边的柳姬,站到了他的右手侧。
周茂松淡淡地看了雪娘一眼,没有甩开她。
雪娘面露得色,挑衅般地朝周遭看了一眼,抬了抬手,让周茂松的广袖微微盖住了自己的袖口。
在旁人看来,两人的手便像是在袖子下面交握着,好不亲密。
“说。”饮月早缚了袖子,一身很干练的打扮,走到了郑伯跟前,“你这几日不在府中,都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
看着并肩而立的雪娘与周茂松,郑伯眼中掠过一丝精光。他收回到了嘴边的话,开始一边地上翻滚,一边大着舌头含糊地叫道,“哎,哎,痛!我、我都去了哪里来着?”
饮月又踢了他一脚,“还不说实话?”
郑伯叫得更大声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他倒不是不答,只是作出一副被打傻了的样子,装傻充愣。
特特往浣花院传话,谁知浣花院却送过来这样一个憨货,在场的姬妾们都悄悄掩嘴笑了起来。
果然二姑娘还是太小了,手下的婢女这般行事,可靠不住呀。
周会宁面无表情,冲饮月点了点头。
饮月便对周茂松行礼道,“主君有所不知,若说起近日里京里的传闻,竟有大半是从侯府里传出去的。”
周茂松点了点头,示意饮月说下去。
“京中的传闻,我们也有所听说……”饮月神情沉稳,“女郎前些日子梦魇,这几日都睡得不好,我在府里的药库为女郎取了几回安神的药,并未去过外头的药铺。谁知京中的人竟也都知道了,这定然是府里人说出去的。女郎觉得不对,便要我们细查。”
说到这里,饮月稍微停了一下,冷冷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雪娘,才继续说道,“近日年关将近,正是忙着清账的时候。府中多有偷奸耍滑的人,借了采买或者办事的由头出府去,只拿了钱出去吃茶喝酒做乐。我们怀疑问题出现在这群出府的人身上,便拨人手跟了出去,果然在茶摊上逮着了不少说疯言疯语的人。”
如今郑伯捆成粽子,跪在地上,这“说疯言疯语的人”,自然指的便是郑伯了。
正当饮月转过头,要郑伯自述都说了些什么的时候。郑伯白眼一翻,干脆晕了过去。
见此情状,周茂松面露一丝不悦。
长女管了四个多月的家,怎么连个恶奴也制不住?
饮月也有些意外,郑伯被抓获的时候,很快就求爷爷告奶奶地吐露了实情。却不想他到了桑榆院里,忽然又是耍赖又是装晕。
她用余光看了看一旁容色姝丽的雪娘,心中冷笑,想来是到了院里,忽然以为雪娘还能救他一救。
她一拍手。很快,仆妇们又拖了几个仆从来。
那几个小仆从平日里从未来过桑榆院,心知这是留侯办大事的地方,一路上忐忑万分。他们被饮月寻人狠狠胖揍了一顿,如今见周茂松不怒自威的模样,吓得屎尿齐流,竹筒倒豆子地将事情倒了出来。
“都是郑伯叫我们干的!”
“那郑伯要我们出去走街串巷,只听哪里闲谈的人多,便上哪里去说我们女郎如今痴迷袁大郎君,半夜差点翻墙出去会他。”
“不错不错,小的说怎能这样说我们女郎呢?那郑伯道我若说不出口,便拿了他一贯钱,寻京里的乞儿闲汉,让他们来说。”
“正是,小的一开始抵死不从,那郑伯竟他如今与府里的贵人们走得近,若要不做,便寻了由头将我们一家都打发出去……”
小仆役们跪在雪地里,披着满天的霞光,七嘴八舌,泪花齐飞,倒将事情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原是这个郑伯,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或威逼,或利诱,寻了不少才入府、或者是性子软弱些的小仆役,四处去说周会宁的闲话。因他们都是留侯府出身,带着留侯府的腰牌,但凡在哪个茶水摊子又或是食肆商铺上透露出一分一毫周会宁的信息,都比一般人要有说服力。
周会宁身为萱堂先生的外孙女,又不爱出门交际,京中看她很有些神秘,关于她的传闻本来不多,但在郑伯这一番搅风搅雨之下,有了“留侯府仆役”的亲口传言为证,周会宁的声名逐渐在各种诸如“我家女郎半夜要爬出墙去求袁大郎君回心转意”,“女郎被吕夫人拒见后终日落泪”,“女郎说定要斩吕氏五娘子于马下”的口口相传中一落千丈。
紧接着,在周会宁的示意下,饮月又让人呈上些证物来,有郑伯常用的钱袋子,还有茶摊老板给的供词。
“女郎这几日在京中的声名,有大半是这郑伯所害。”饮月道,“如今证据确凿,郑伯雇佣的乞丐闲汉也在府中关着,请主君明鉴。”
郑伯还晕倒在一旁,但他做的事已经抵赖不掉。
在场的姬妾们面面相觑,又看向周会宁沉稳的面孔。
二姑娘不声不响的,一面抓了这郑伯审问,另一面还备了证人和证据防着他反水。到底是管了快半年家的人,是她们小瞧了她。
周茂松一言不发,面色却更加地阴沉了。
半晌,他说道,“这恶奴既然晕倒了,便打上几鞭子,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话音刚落,郑伯“啪”地睁开眼,哭嚎了起来,“小人也是受人胁迫办事啊!”
说着他小脑袋一转,一双绿豆眼死死盯住了一旁风姿绰约的雪娘,“雪侍人,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我比较习惯一个大情节一个大情节地写文,中间会多次修稿。
如今又到了一个大情节的开头,这个情节还没有完全定稿,所以更新会晚一点点。
最近的更新可能都在晚上。
劳大家多多包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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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郑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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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大修中,标有“新”的章节是已修好的新文,可以放心阅读。 未标注“新”的是旧稿,建议大家先不要看。 修文的难度比我想象的要高很多,所以本文暂时改为一周替换一章旧文。 等写顺了,会慢慢增加更新频率。 目前修文进度:1-5章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