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百塩茶 ...

  •   *

      我最终还是没能在幸村身边陷入睡眠。他一直牵着我的手,我借着月光静静地端详他宁静的侧脸,直到感受到幸村均匀的呼吸。
      我轻悄悄地从床上下来,帮他盖好被子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手术当天我又醒的很早,像个老妈子一样眼巴巴地跟在幸村周围,时刻关注着手术前的准备工作。
      他有些好笑地点了点我的额头:「真央,你这样盯着,护士小姐都紧张起来了。」

      「因为我也很紧张啊。」我一脸紧绷地揪着幸村的衣角:「我又不能跟你一起进手术室,至少这之前的流程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才行。」
      「放心吧。」幸村微笑着握住我的手:「进行手术的医生们都很有经验,一定没问题的。」

      我勉强点了点头。事实上令我挂念的事情还有一件,关东大赛的最后一场比赛应该是在今天上午举行,如果保持连胜的话,按理讲大家现在已经能够赶到医院了。

      然而还没有人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比赛的进程并非想象中那么顺利...吗。
      脱离幸村的视线,我不由得咬紧了牙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幸村的视线飘向墙上的时钟。我在手术室外心急如焚,手术即将开始的前一刻,走廊尽头终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看到眼前一片熟悉的队服时我的心才沉静下来,切原急匆匆地叫了我一声:「真央,幸村部长呢?」
      「在里面。」我闪开身子,让他们去看望躺在病床上准备万全的幸村。

      「好险,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松了口气,却察觉到大家的神色都算不得轻松。我皱着眉扫视一圈房间里的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真田学长并不在这里。
      幸村也注意到这点,转头去问仁王:「真田呢?」

      病房里的空气就这么凝滞了两秒,然后丸井学长上前一步,举起了手中土黄色的队服:「这是真田的外套。」
      「他让我们把这个带给你。」丸井说:「...部长,请相信他。」

      幸村看了看那件衣服,在环视一圈病房里的众人后,坚定又缓慢地点了点头。

      显示手术中的红灯亮起,我和网球部的正选们一起守候在手术室外。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我的心里乱成一团,既担心仍未赶到的真田学长,又惦念正在进行手术的幸村。
      我想起不久前跟有纪聊起关东大赛时她所提到的,那个青学的一年级正选,还有因为手伤而输给迹部景吾的手冢国光。但即便如此,冰帝还是没有赢得最后的胜利。

      或许从那时起这种隐隐的担忧就已经在我的心底扎根,直到得知今天比赛不顺的消息,就像黑压压的云层一样遮蔽了我的感知,只剩下昏沉的不安与焦虑。
      我的太阳穴有些刺痛,默默地攥紧了发凉的双手。

      「真央?...真央?」

      我怔怔地啊了一声,才发现切原把网球包扔到我旁边的地上,皱着眉有些担心地看着我:「你脸色很差诶,没关系吧?」
      「啊...哦。」我扯扯嘴角笑了一下:「只是昨天有点失眠,不要紧的。」

      「部长的手术一定会成功的。」他坐到我身边,手肘撑在膝盖上低头看向地面,蜷曲的发丝就像野生植物的图腾一样投下一小片阴影。
      「还有副部长也,一定...」

      我能想象到他的表情,因为那只拳头就像抓住了某种信念似的慢慢握紧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真田学长背着球包匆匆赶到。我希冀的目光看过去,真田的帽子被他压得很低,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对不起。」

      切原一拳捶在了走廊的墙壁上:「可恶...」

      空气沉重得让我有些呼吸困难,我想伸手去抓切原的手臂,手术室的灯在这一刻灭掉。
      大家几乎同时涌了上去,我靠在墙壁上,在捕捉到那句「成功」后,视野中的人影纷纷从焦灼中脱离,重新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我的心像终于落到空荡荡的袋子底部,不禁如释重负地翘起了唇角。我抬手去擦额头上薄薄的细汗,再摊开手掌时皮肤的纹路在视线中摇晃两下,我听见几个呼唤我名字的不同声音,来不及作出回应便像被抽去所有力气似的倒向地面。

      我从昏迷中醒来时有种仿佛身体的支配权被夺走一般的麻木感觉,眨了眨酸胀的眼睛,依稀辨别出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我艰难地探出手臂去按铃,伸到一半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切原赤也急匆匆地冲到床边:「真央,你醒了?」

      我点了点头,借着他的帮助从病床上坐起身子。切原帮我倒了杯水,我润了润干涸的嘴唇,第一时间向他询问幸村的情况。
      「不用担心,一切顺利!就是因为麻醉还没消,估计明天早上才能醒过来。」切原说。

      我放下心来,又问他:「网球部的大家呢?」
      「他们已经都回去了,副部长允许我留下来照顾你。」

      我愧疚又感动:「有护士小姐看着还让你留到这么晚,真的多谢了,赤也。」
      「小事一桩,别见外啦。」切原摆摆手:「再说部长还没醒,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和他交代啊。」
      我笑笑,又连忙对他说道:「既然我已经醒了,你也抓紧时间回家吧。」

      「好。」切原应了一声,拎着包站起来。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啊。」他不太放心似的:「哦对了,护士小姐说已经帮忙联系了你的家人,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我知道了。」我回答道,又在切原出门前叫住了他:
      「...赤也。」
      「嗯?」

      「我在手术室外面晕倒的事情,不要跟幸村学长说。」
      「...哦,好的。」切原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学长们那里我也会帮你交代的。」

      「谢谢你。」我感激地笑了一下,目送着切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切原离开前帮我打开了病房里的白炽灯,我在一片静谧的冷色中呆呆地注视着杯子底部微小的气泡。
      我知道医院帮忙联系家人并不单纯是为了看护。

      这种感觉,从刚刚睁开眼睛开始,到切原跟我聊天的过程中,正一点一点地变得明确而清晰。
      我想下床走走——这个想法浮现的一瞬间我才猛地意识到这种违和感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双腿的存在,似乎在我的脑中消失了。

      不到二十分钟后佑树来到了我的病房,他说妈妈有急事要回神奈川一趟,今晚他留下来照顾我。
      我哦了一声,把自己缩回被子里躺好。

      没过一会儿他走过来把我的被子掀开一半,手放在我的小腿和大腿上捏了捏:「能感觉到吗?」
      我幅度微小地摇了摇头。他又拉起我的手臂,我有气无力地动了动以示回应。
      佑树皱着眉,重新把我塞回被子里。

      「帮我叫护士小姐。」我说。
      「我在这儿呢,有什么事就直接说。」他看着我。

      「帮我叫护士小姐。」我又重复了一遍,许久才憋出下半句话:「...我想上厕所。」
      「我背你去。」佑树果断回应。

      「叫护士小姐...」我把脑袋别向另一边:「拜托了。」
      「你想上一次厕所就按一次铃吗?如果护士小姐赶不过来,你就憋死在床上?」
      我又不知道他在生哪门子气,更无语的是他已经把我从被子里抱出来了。

      我想挣扎,但腿却不听我的使唤。下巴挨上他肩膀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委屈到要哭出来了。
      「菅原真央,我跟你是一个妈生的,不是仇人,知道吗?」
      「...我讨厌你。」
      「讨厌也没用。」

      我被他放在座便器上,这之前他甚至还帮我把盖子打开了。
      「剩下的你自己可以了吧?」他说。我回给他一个怒瞪。卫生间的门被关上,我抬手碰了碰脸,摸到一片湿润。

      忘了从哪里听到过,示弱是成为家人的必要前提。
      但在菅原佑树面前像个废人一样由着他摆弄,这种感觉让我痛苦的几乎要干呕出来。

      被佑树放回床上后我感觉自己变得很累,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一层应该还有多余的病房,你让护士小姐带你找一间住下吧。」
      「我今晚就待在这里。」这么说着他已经坐到了沙发上,一副打定主意不再挪窝的架势。

      我懒得再管他,疲惫感让我很快再次陷入了睡眠。
      这次醒来时灯已经灭掉,我用力眨了眨眼睛,依稀在黑暗中辨别出靠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佑树?」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在。」

      「还没睡吗?」
      「我不困,你别操心了。」

      「...嗯。」我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关于我的病,医生是怎么说的?」
      「...脑部神经炎引起的感觉运动障碍。」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医生说这挺正常的,你别胡思乱想。」

      我没再讲话,他大概是察觉到我还醒着,又接着说:
      「你和幸村精市交往了吗?」

      我平躺的上半身猛然一僵:「...有纪跟你说的?」
      「怎么可能,她可是一直站在你那边的。」佑树不知是何情绪地笑了一声:「我又不是没见过幸村,你把我当傻子吗?」

      「...所以呢?」我有点小心翼翼:「你要告诉妈妈吗?」
      「你希望我告诉她?」
      「喂,你不会要拿这个来威胁我吧。」我有些恼:「先说好,我可不知道有纪到底是怎么想的哦。」

      「诶——」他拖了个意味不明的长音:「她跟你说她喜欢的人是手冢国光,对吧?」

      什么呀...
      我一时语塞,黑暗中佑树起身走到我的旁边,紧接着额头就被人弹了一记清响。
      他没好气地坐下:「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吗?啊?」
      我挣扎着要去按铃:「你虐待病人!」
      「打的就是你!」

      「再说,我看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八成会很高兴的。」他慢悠悠地说。
      「那你也不许说。」
      「...服了你了。」

      这时我又想起佑树刚刚意有所指的话语,紧接着问道:「你刚才说到有纪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碰巧也知道而已。」
      我听出他话里的敷衍,只恨在一片漆黑中我无法钻研他的表情变化。

      「话说,今天你男朋友手术挺成功的吧,恭喜了。」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不想应声。果不其然,两秒后他撑着下巴若有所思:「明天我去找他单独聊聊好了。」

      「不许去!」我猛地咳嗽了两下:「你敢去就死定了!」
      「凭什么?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了我也得去看看猪有几斤几两吧!」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我一把用被子将头蒙住。还住个头的院,我看我今晚就要被菅原佑树气死了。
      那家伙叹着气点了点我的脑袋:「我也没听说生病会让这里缺根筋啊?」

      我闷在被子里不想吭声,迷糊间感觉到佑树似乎是走开了,但过了一阵又听见他低低的声音。那声音隔着棉被听起来仿佛离我很遥远,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他叫了我的名字。

      「真央,咱们商量件事吧。」

      这一定是在做梦。我想。

      「...医生说你要做手术,但成功率不高。」
      「他说就算成功,也极有可能对大脑造成一些损伤。」
      「你也许会忘掉一些事情,谁也说不好究竟是什么。」

      「可能是爸爸妈妈,可能是有纪,可能是你立海大的朋友们...也可能是我。」

      他沉默了很久。

      「如果从头开始,我一定会强迫你喊我哥哥的。」
      我的指尖被人用温暖的手掌轻轻包裹起来。
      「所以要记得我。」他说:「别忘了我,听见了吗?爱哭鬼。」

      我几乎要怀疑他在我身上安装了某种能够读取情感波动的发信器。
      不然为什么我明明已经为遏制住颤抖用尽了一切力气,他还是能像我就站在他面前一样,轻而易举地看出我在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百塩茶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