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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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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闻泽平日待陆闻恺不错,听闻父亲要让陆闻恺入宗祠,却也有些意见。
冯清如劝说:“你常年在外做事,忤逆老爷怎么好。”
陆闻泽思忖道:“自古以来立长立嫡,父亲难不成想让外子继承家业?”
“你冷静一点,老爷这一出是爱屋及乌,可寻常没有让外子入宗祠的道理,何况是妾室所出,你细想一下其中道理……”
“怪不得,怪不得母亲默不作声,果真是这么一回事?”
“难说。总归不是要分你家业,况且夫人在,姨太太他们连住宅都不能随意进出……眼下就顺了老爷的意,往后的事,往后再说罢。”
家族里反对之声渐而微弱,开春祭祖之时,陆霄逸在黄桷垭的陆家祠堂布了仪式,请镇上的老书生来誊写族谱——
陆闻恺,字惜朝,诞辰丁巳年四月十六,母系云南阿果氏。
小哥哥入了宗祠,连他生母的名字亦记录在案,陆诏年该为他高兴才是,可她却感到伤心。
陆诏年无法诉说,一旦说出来,就好像她并不乐意陆闻恺做她的兄长。
要怎么解释,她不是不乐意,她的不乐意是……
他们真正成了兄妹。
摩登文明的现代,世人唾弃不伦畸恋,妹妹不可以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陆诏年不爱读又绿那些戏文小说,可现在的心绪就好似戏文里所写那般,一念生一念灭,明灭之间,外界并未有任何改变。
她变成了一个好生奇怪的人,没有人能懂得她。
小哥哥也不懂,不会懂……
*
盛夏,陆闻恺收到了国立中央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陆诏年常去麦修他们南山上的洋楼避暑度假,今年夫人准许陆闻恺与陆诏年同去,以示嘉许。
他们牵马儿,渡船过了江。
山路崎岖颠簸,二人飞奔而上,马蹄疾声让屋子里的人早早为他们打开门。
他们把马儿拴在篱笆上,院子里种了许多矮樱桃树,后山上还有油桃树和草莓。
比起陆公馆,麦修姨父和姨母这儿更有家的味道。
陆诏年也不等小哥哥,迫不及待进屋。姨母艾维知道她习惯,已经准备好一杯水,陆诏年端起水大口喝,艾维才看到后边的男孩。
长姐来过电话,这个假期,陆闻恺也会来住上一月半月。
艾维有些时日没见到陆闻恺了,十七八岁的男孩尚有一分稚气,身形修长,一条橄榄棕色皮带捆起衬衣,显得腰细肩宽。
艾维又去厨房拿了个杯子,给陆闻恺倒了一杯加碎冰的柠檬水。
喝了水,吃了点果子,艾维看他们满身汗,便带他们去房间,先换身衣裳。
洋楼不大,除却阁楼保姆住的房,二楼只有一间多余的房间,在麦修的书房隔壁。
“睡下铺可以吧?”
拮据的人家,兄弟姐妹都睡在一起,艾维觉得他们两兄妹住一间房正好。
陆诏年只想着不能太麻烦姨母,欣然应了好。可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陆诏年感到一股说不出的不自在。
“你先换吧,我出去。”陆闻恺把行李皮箱放到地上,就往外走。
陆诏年一下拽住了他衣衫,直接把衬衫下摆从皮带里扯了出来。
两个人皆有些愣神,陆诏年倏地收回手,抬眼却不敢看他。
“我去浴室换。”
“哦……”
等陆诏年走出房间,陆闻恺才反应过来,算算日子,也差不多。
他换了衣服,把带来的几本书扔到上铺,不着痕迹地把下铺让给陆诏年。
傍晚,艾维给几个孩子做了胡萝卜土豆泥,搭配通心粉。看陆诏年沉闷的样子,艾维以为这不合她胃口,奇怪道:“小年,你以前是喜欢的呀。”
“没有,我只是……我有点撑了。”
“吃这么一点?”艾维有点吃惊,可还是依了陆诏年,“那么你放着吧,晚上饿了,我让姨父带面包回来。”
麦麦咿咿呀呀,高兴地拍手。
艾维点了点麦麦鼻尖:“就想吃甜面包。”
“我先去休息了。”陆诏年放下刀叉,捂着肚子回了房间。
艾维照顾孩子吃饭,吃得很慢。陆闻恺等艾维吃好了,才离席。他主动把餐盘收到厨房,打水刷碗。
“没事你放着。”艾维道。
陆闻恺笑了下,默不作声地把碗洗干净,放到木架上沥水。
艾维没再客气,抱起孩子回房间了。
陆闻恺烧了壶热水,端进二楼房间,没看到陆诏年的身影。
看到光亮透过浴室的门,在地板投下一道线,陆闻恺走过去敲了敲门。
“什么?”
“你在洗澡?”方才陆诏年梳洗过了,陆闻恺感到担忧。
“我洗衣服不行吗?”
“你身子不舒服,怎么还洗衣服?”
“你管我。”
陆闻恺小心翼翼地握住门把手,发现没有上锁,拧开,轻轻推开一道门缝。
油灯下,陆诏年正蹲在地上,用一个盛水的大搪瓷盆,搓洗着什么。
陆诏年回头看到陆闻恺的脸,颇有点惊慌。她一下把水倒出去,舀水缸里干净的水到盆里。
“你用冷水洗?”陆闻恺道。
水沿着地板往排水口流,陆闻恺瞧着似乎是乌红的。
陆诏年意识到陆闻恺察觉了什么,皱眉道:“你出去!”
“我帮你洗啊。”
“你……”陆诏年咬了咬唇,“你知道这是什么嘛,你出去。”
陆闻恺顿了顿,有点别扭似的说:“月事带?”
空气寂静。
“你出去!”陆诏年大吼。
陆闻恺只得回房间。
没一会儿,艾维上楼来询问,发生什么了。陆诏年撇唇角,咕哝:“没什么。”
“当真?”
“嗯……我洗衣服而已。”
艾维笑了:“哦唷,我们大小姐这么勤快了?有什么要洗的你放到衣篓里,我明早让洗衣工来收。”
“哦。”
“天热,热水总不大灵,你们洗澡别贪凉,还是下楼烧热水,知道了吗?”
“知道啦……”陆诏年垂眸,微微皱眉。
“姨母睡了啊,有什么你找你哥哥。”艾维摇摇头,笑着下楼了。
“晚安。”
走廊里静了,陆诏年把月事带和奶罩一起晾好,提起油灯回到房间。
白纱棉帷幔微拢的双层木床里,上铺点着灯,陆闻恺正在看书,透过书页,他不经意看过来。
他俯视她,显得有点睥睨似的。
陆诏年把油灯放到凳子上,坐到床上:“那我灭了。”
“你要休息了?”陆闻恺没等到回应,从上铺探出头来。
只见少女用薄被蒙住脸,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陆诏年?”
“年年……”
他柔声诱哄,一声一声,挠她心口。
陆诏年猛地掀开薄被,咬牙切齿道:“干嘛?”
陆闻恺笑了:“抱歉,哥哥不晓得你……”
“你还说。”
“抱歉。”
“讨厌死你了。”陆诏年坐起身,脑袋撞到床顶,她气恼地拽了下床帐。
帐顶灰尘落下来,扑到陆闻恺脸上。他咳嗽两声,又气又好笑:“被你讨厌了,好可怕。”
“你还想怎样?”
“我是问你怎么办,”陆闻恺忍着笑,“你才不讨厌我。”
陆诏年识破陆闻恺捉弄人的意图,掀开帷幔,帷幔绞在她手腕上,她更懊恼了,两下甩开,踩上踏板,爬到上铺来。
陆闻恺把手放在胸前,作投降状。可这并不能阻挡陆诏年的进攻,她瞪着眼,一步一步,把陆闻恺逼退到墙壁上。
帷幔抖晃,木床吱嘎作响,陆诏年双手撑在陆闻恺腰旁,她抬手,还没想清楚要做什么,就被他一下握住了。
“床窄,小心摔下去。”
陆诏年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风从窗户吹进来,森林繁茂的枝叶发出簌簌的浅浪之声,接着传来涛声。
“要下雨了。”陆闻恺看着陆诏年眼睛。
枕头旁,玻璃罩里的油灯燃烧着,光映在他们脸庞上,映在眸眼里。
他们清晰地看见彼此。
“我不讨厌你。”陆诏年出声,却又屏住呼吸。
陆闻恺松开了她的手,她大胆地凑近,几乎和他抱在一起。
“小哥哥,我不讨厌你。”
“我知道了,”陆闻恺不能承认自己心跳紊乱了,“你下去吧,要下雨了。”
“你怕打雷吗?”
“你害怕,所以快些睡觉。”
“可是打雷的话,我也会醒呀。”
少女身上不同往日的清淡皂香萦绕他呼吸,陆闻恺不得不仰长脖颈,抬起下巴。他勉强道:“睡着了就不会了——”
“我喜欢小哥哥!”
陆诏年笑了起来,紧紧拥抱他:“我就是喜欢小哥哥呀。”
“你不懂什么是喜欢。”陆闻恺用力掰开陆诏年的手,直视她。
“人们说的喜欢,不是兄妹,不是友爱。”
“你们都说我不懂,那你告诉我啊,到底什么才叫喜欢?喜欢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得不到?”陆诏年有些委屈。
“那不是拥有与否的……小年。”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管你是哥哥还是什么……”
话未说完,忽一道雷声划破山谷。陆诏年瑟缩了一下,霎时拥入陆闻恺怀抱。
陆闻恺敞开的手,因身上人忽如其来的力道而往后撇,手背碰到油灯玻璃罩。
大雨倾盆。
“听到我的话了吗?”倾覆一切的雨声给了陆诏年更多勇气。
陆闻恺方才察觉手背滚烫,火烧灼皮肤。
想要推开陆诏年,可陆诏年唇齿已然落下——
她啮住他耳朵,用力撕咬。
——听到我的话了吗?
——听到了。
那么你呢,听到我心跳之中的秘密了吗?
我爱你。
生来融于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