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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子央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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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阳郊外行宫。
怀妜远远地看着那个倚栏沉思的瘦弱背影,眼中忽地就涌出了越来越多的泪。他似乎比先王都更加羸弱些,为什么正值盛年的他竟一日比一日的瘦弱了?
“王后。”
怀妜没想到子央会突然转身,急忙收住了眼中的泪,微笑地看向了她的丈夫。
“王上,我与小君来看看你。”
怀妜话音刚落,从怀妜身后便探出个小小的头来,她目光既带着好奇和打量,也带着一丝淡然的平静与冷漠,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子央。她是子央与怀妜的幼女,杼君公主。显然她与她父王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亲近。她紧紧地依在母亲身后,似乎也并不想太过于靠近子央。
看到杼君,子央楞了很久。那个孩子的双眼,太像他了,也太像他的母亲了。不知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愿意太过于靠近她,而她也似乎并不想要亲近他。明明之前,她出生的时候,子央很高兴。有时,子央会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父女之情。因为他初回越阳时,父亲似乎也这样对待过他。他们父子之间真正的交心是在父亲将死的那个时候,那时都已经过去将近六年了。而杼君,今年也似乎六岁了。她是一个像她母亲一样沉静美丽的女孩。
“哦。”
子央看着母女二人慢慢朝他走近。杼君一直紧紧依在母亲身后,沉默而好奇地打量着他。
“还有,我想告诉你,他回来了。”
怀妜在子央面前停了下来,伸手为他紧了紧肩上的披风。
“哦,是延照啊?”子央眼中迸射出久违的喜悦光彩。
怀妜微笑点头,“是延大夫。”
“他到哪里了?”子央似乎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延照了。
怀妜伸手搀住子央,笑着道:“已经快到越阳了。”
“那他应该先来这里。”
“是,我已经让人去请他了。”
“真好。他终于圆了他的梦想。”
“所以,他现在回来了。”
“他这次走了多久?”
“好像有五年了。”
“哦,你记得真清楚。”
“王上一定比我记得更清楚。我知道,王上一直在渴望着他回来。可是,王上也不忍不放他出去游学。”
“只有你懂我。”
“因为我一直就在你身边啊。”
“是啊,只有你一直陪着我。”
“王上,可是又在哄我了。”
“那我以后天天说这样的话,哄你。”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双手搀着彼此,慢慢向宫殿内走去。温热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照着他们,他们觉得很暖。
其间,杼君一直紧紧依在母亲身旁,时而看看母亲,时而也会看看父亲,他们面上似乎都有一种不同于与其他人相处时的特别神采。特别是父亲,似乎格外地温柔缱绻。父亲似乎只有在与母亲两个人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特别神采。父亲平时看着很瘦弱,这个时候看起来却一点都不瘦弱了。他一直在支撑着母亲,所以,父亲显得很高大。尽管无论什么时候,父亲都不会这样对她。不过,母亲对她很好,她也很爱母亲。
重回越阳,奇异的是,延照并没有太大的心绪起伏。因为在他的家族中,许多人都会出外游学,相比那些人,他游学的时间实在太晚了一些。而且,这五年,他一个人独自在外,心境早已不同于以往。之所以现在回来,是因为他觉得是时候了。而且,他觉得,他不会在越阳久待。
听说子央在郊外行宫休养,那一处宫殿,正是子央初回越阳时,先王带他去的那一处。先王死后,子央便再未踏足过那处宫殿。那处宫殿,藏着子央最不想触碰的回忆。但是,这一次,子央在那儿已经住了将近一月了。延照知道,子央想见他。
马车行至渃水河边,延照突然掀开了马车的车帘。渃水河沿地势似乎一直能够延伸江岸,延照恍惚忆起,那一年,他与子央曾沿着这条河一直狂奔到了江岸,然后,在江岸行驿,子央与怀妜重逢。那时,他们其实想去见找怀修先生,然而不料也与大司祭猝然相遇了。
“嘻嘻——”
似乎有人在打水漂,而且玩得很高兴,因为笑声里全是掩藏不住的开心与愉悦,无忧无虑得让人突然就心生羡慕。
延照突然就有了一丝好奇,于是,他走下马车,向河边走去。
不过绕过了几棵树,向前走了几步,延照便看见一个半大的女孩正在河边捡着石子。延照轻手轻脚地继续向河边走去,他不想惊动全神贯注捡着石子的女孩。
“这个太圆了,不好,不要。”
“这个太大了,也不好。”
女孩低低自语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已经走到了身旁。
“这个正好,扁形的,大小也适中。”
女孩笑着将石子捡起,却突然发现眼前似乎多了一个人的阴影。女孩抬起头,看向延照。这个人显然比她大很多,不过应该年纪也并不是很大,他个子很高,足足比她高出了一头,他脸上带着风霜,神色只是稍有些疲惫,脸上很平静,淡淡看了她一眼后,便转身看向了水面。哦,他的手上还拿着一颗似乎刚捡起的石子,大小适中,色泽也很漂亮,只用来打水漂似乎可惜了,她很喜欢那种纯白色的鹅卵石。女孩撇了撇嘴,将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延照手中的鹅卵石上收回,接着又抬头看向延照,发现眼前这个人长得真的很好看,比当今王上都长得好看,他比王上显得亲切温和,不会让人觉得太遥远,不可靠近。女孩冲延照笑了笑,然后举起刚才捡到的石子,用力地像河中扔去。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因为师父长得很好看,而且对她很好。
女孩的笑容实在太过耀眼,也太过纯粹。在延照的印象中,他依稀记得,子央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笑容,那是在他与子央刚刚相识的时候。如今的子央,早已成了乐国的王上。
延照回了女孩一个灿烂的笑,然后看了看手中的石子,也用力地扔了出去。石子在水面长长地打了一个卷,然后腾地落入了水中。
真是畅快。
这种感觉,真是畅快。
女孩极捧场地连连地朝他拍手。
延照摸了摸女孩的头发,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你把我当小孩吗?”女孩眼中立刻掠过了一丝不满,假装气愤地道:“我不是小孩,我今年十四了。”
好吧,十四岁的小女孩。
延照笑笑,又道:“我没有把你当小孩。”
“那你刚刚怎么问我一个人在这里?难道不是觉得我是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的吗?”女孩挺有脾气地驳道。
延照再次忍不住地失笑道:“没有,我没有这样认为。我只是觉得,你打水漂打得很漂亮,玩得也很高兴。”
“那当然!”女孩极为自持。
“好吧,你好好玩!我要回去了。”延照虽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然而他知道子央还在等着他。
“你就要走了?”女孩眼中有点失落,“为什么?你要回去干什么?”
“我要回去……见一个人。他在等着我,而且他已经等了我很久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再见!”
“再见。”
延照笑着冲女孩挥了挥手。真的很奇怪,自从他与女孩说话以来,他的嘴角似乎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弧度。
女孩冲延照也挥了挥手,然后便继续低头捡石子了。
延照回头,看见女孩的样子,忍不住再次笑了笑,这心性也够洒脱,心中一动,突然大声问道:“你叫什么?”
女孩立即跳了起来,明媚的脸上全是笑意,也大声回道:“我叫安歌。”
渃水河畔,安歌。
延照的轻松心情一直延续到了他走进郊外行宫,当他看见现在的子央时,那种轻松畅快一下子便消失了。延照没想到,不过五年,子央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子央明明比他还小,他明明是天生的大皇之子,乐国最为勤恳的王,他才刚刚步入而立之年,乐国的改制还未完成,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憔悴虚弱?
“王上……”
延照躬身弯腰,低头掩住了自己眼中的痛苦感伤。原来,这就是你急于想见我的原因。
“延照,你终于回来了。”
子央见到延照,真的很高兴。因为延照是唯一一路陪着他长大的人,他们年龄相仿,他也的确陪着他走到了现在。游学一直是延照的遗憾,那他就放他去了。可是,现在,他想见他,延照也就回来了。子央一直觉得,当初,选择延照,是他当时做过最明智最成熟的决定。延照一直知道他心中的渴慕。
“王上,我回来了。”延照郑重道。
“那么,暂时留在行宫吧。我想听你说说你的游学见闻。”子央欣然笑道。这段日子,子央总是忍不住想,十岁之后,他再也没能出过越阳,他觉得很遗憾。所以,他不想延照有这样的遗憾。
“是。”
子央静静地打量了延照一会儿,道:“延照,你似乎没怎么变。可见,外面的世界,同越阳之内的世界,实在是大不同的。”
“他们都属于王上。”
“可是,我总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子央有些感叹地道:“现在,我似乎有点明白母亲了。外面的世界,的确比王宫,更加天高海阔。”
提起先王后,子央的语气已经这么平静了。那他心中的伤,是不是也已经平复了?延照忽然想起刚进行宫时,见到过的那个小女孩。她应该就是杼君公主,听闻公主极为依恋王后,却并不是很亲近子央。
“我与母亲都很幸运,曾经有过那样难忘的十年。可是,我与母亲也很不幸,因为我们余生都不曾再碰触过那样的自由。延照,你对越阳可有眷念?”子央不想延照很快就离开,他希望延照至少能够在越阳留一段时间。
延照感觉到了子央的心伤,也感觉到了子央的疲惫。原来,时间并不能治愈一切。延照想了想,回道:“王上,我并不是那个人。我,有很多的牵挂,也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我不眷念任何一个地方,但我眷念那些我放不下的东西。”
你的放不下,也包括我吧?
子央开怀大笑道:“延照,果然不会欺我。”
“我不会欺瞒王上。“延照终于也笑了起来。
“你笑起来还像我与你初识的时候。”仍有少年的清澈。子央忽然想到了自己最初选择延照作为自己侍从伴读的原因,他听说延照的父母是如同景筠先生与伏湘夫人那样让人艳羡的夫妻,他想体会母亲的成长,他想拥有母亲那样的父母。
“我比王上年长。”延照微微笑道。
“不过一岁罢了。”
“王子如今有儿有女。”
“你难道就从没想过拥有吗?”子央难得地打趣道。
延照微微一楞,“我还真没想过。”
“但是,你一定会比我让人喜欢。”
延照忽然想起安歌,尽管是他突然闯入她的身边,她看向他的目光似乎从来没有怀疑,十分友善。
“而且,他们也会比生在王宫自由。”想到这儿,子央竟十分憧憬看到延照的孩子,然而,他知道他可能看不到了。
“王上,杼君公主似乎也在行宫。”延照突然道。
“你已经见过她了?”子央微笑道。
“见过了。”延照觉得子央似乎并不是不喜欢杼君公主。子央提起“杼君公主”时,眼里有作为父亲的喜悦。
“她对你说了什么?”子央知道,他的女儿其实十分大方得体,被怀妜教得很好。只是,与他在一起时,有点沉默。他们都不懂该怎么靠近彼此。
“她问我是不是王上今天一直在等的人,而且说王上已经等了我很久了。”延照想起六岁小女孩定定看着他的样子,接着道:“公主还说,希望我能陪你多说说话。因为在行宫里,王上你只有面对王后时,话才会多一点,与她没有什么话说。但是,她也不觉得,你不想理她。她觉得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她。不过,她也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她有王后,她说王后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她的确很依恋她的母亲,无论她母亲走到哪儿,她都要跟着。所以,她其实经常能见到我。”子央实在想不出杼君对着延照说那些话时候的样子,因为她从未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他果然不知道该怎么亲近他的女儿,就像他的母亲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样。
门外,怀妜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杼君立刻转过身,笑嘻嘻地扑进了母亲的怀中。
怀妜笑着接过女儿,低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母亲没有不高兴,那她如实告诉母亲好了。
“你在听你父王与延大夫说话?”
杼君点点头。
怀妜向屋内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什么?”
杼君不答。
怀妜又道:“因为好奇?”
杼君又点点头。
怀妜忍不住在女儿额上一点,微斥道:“真调皮!”
杼君又往母亲怀里拱了拱,撒娇道:“母亲,我只是好奇嘛。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也从来不知父亲与人说话时,会这么平和。父亲今天一直都没皱眉,他的笑也不同平常,我觉得,父亲似乎很喜欢与这个人说话。”
“那是因为你父亲很早就和他认识了。”怀妜从没想到女儿其实一直在偷偷观察子央,而且对子央表情的变化很敏感,很熟悉。
“比母亲还早吗?”杼君越发兴致勃勃了。
“还早。我与你父亲重逢时,他就陪在你父亲身旁。”
“那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你父亲十一岁的时候吧。”
杼君掰着手指数了数,“那就是五年后?”
怀妜被杼君的行为逗笑了,再次忍不住在她额上轻轻点了点,“是啊,就是五年后。”
“母亲,我想长大。”杼君突然一本正经地对怀妜道。
“这么迫不急待吗?”怀妜逗着女儿,不过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
“嗯。”杼君郑重点头。
“好好好,那先与母亲去用晚膳吧。只有吃饭了,才能快快长大,不是吗?”怀妜又朝屋内瞥了一眼,搂着女儿,低声道:“这里,就留给他们吧!”
杼君乖巧地点点头。他希望父亲的高兴能够延续得久一点,因为他喜欢看到高兴的父亲。
那么,就让久别再见的他们尽情地秉烛夜谈吧!
怀妜与女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门外。
屋内,子央与延照相谈正欢。虽然他们不再那么年轻,然而,今夜,他们可以仍像少年。
“师父!”
清晨,安歌蹦蹦跳跳地跑到溯溪泉边时,果不其然就在泉边见到了沉默伫立的思棠。
安歌是思棠收养的越阳郊外一户人家的女儿,她的父母早已逝去,于是十四年前思棠将她带回了灵希宫。安歌今年即将十五岁,思棠想起当年师父正是在她十五岁的时候让她独自外出游学的,早就想着也让安歌离开灵希宫。然而,每当她看到安歌太过跳脱的样子,思棠就有点放不下心。因此,安歌离开灵希宫的日子被她一推再推。思棠觉得,无论如何,似乎已经是时候让安歌离开自己了。
如今的灵希宫,只是灵希宫。因为千橒离开,灵希宫没有了大司祭,自然不可能再承担护佑乐国国运的责任。可以说,如今的灵希宫司祷,实质更像一位巫医。在乐国朝堂上,所有朝臣早就心照不宣再不提起灵希宫了。子央也真正做到了将王权集中于乐国王室,或者说乐国王上一人手中。
其实,这些,思棠并不在意。
她想,大司祭也根本不在意,所以,他才会悄然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司祷不用再主持祭礼礼,她不用重复师父还有历任司祷的命运,她与安歌实在太过幸运。灵希宫以这样的方式能够继续存在,想必定然也在千橒大司祭的预料中。思棠真的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对她,对思棠,都很好。
“你又在这里想事情吗?”安歌自然不知道过去的某个清晨在溯溪泉边发生过的事,也不可能知道思棠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习惯。思棠喜欢清晨来溯溪泉边沉思,是因为曾经的千橒喜欢。某一日,思棠突然就明白了千橒喜欢溯溪泉的原因,所以,她沉思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来到溯溪泉旁。
“你今日来得倒早。”
思棠微笑着看着安歌,安歌与她不像,与师父南蘩更是不像。所以,她能拥有自己的命运,这是她的幸运。而这样的幸运,最根本的原因是千橒大司祭的离开。思棠想,这可能也是她喜欢来溯溪泉的原因。因为她总忘不了那个清晨,千橒大司祭在这里对她说过的话,还有那时千橒大司祭所做过的占卜推演。思棠觉得,千橒大司祭或许在那个清晨就已经动了就此离开的念头。可惜,她当时没有察觉到。如果师父当时在的话,她是不是就能察觉到大司祭的意图?
“师父,我昨日高兴,所以今日起得很早。”安歌爽朗地道。
“哦,你昨日为什么高兴?”思棠从来不会约束安歌,她觉得,能够天性无忧地成长,实在是一种天赐的幸福。这种幸福不该被剥夺。
安歌喜滋滋地道:“我昨日在渃水河畔玩得很开心。”
“难怪你昨日回来得那么晚。”思棠顿时了然。安歌总喜欢偷偷跑出灵希宫,还总以为别人不知道。可是,她自己也根本不遮掩。
“哦,对了,我昨日还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安歌觉得自己当时也应该问问那个人叫什么的,可惜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很远了。
“谁啊?”思棠故意假装不在意地道。
“不认识。可是他同师父一样,长得很好看。”
“但是,他是个男人。”思棠好笑道。安歌似乎总喜欢将他人与她比较,认为与她一样好看的人,他就值得信任。
“是个男人,不过既不年轻,也不老。”安歌越想越觉得遗憾。她为什么就没有问问那个人叫什么?
思棠也不追问,只是静静看了安歌好久,眼前的安歌无疑已是个明媚活泼的少女了,所以,她该去拥抱她自己的人生了。
“也许是时候让你离开灵希宫了。”
“好啊,师父终于舍得我离开了?”安歌一点也不在意地道。她显然早就明白思棠的挣扎,也明白思棠的担忧。所以,故意换了一种戏谑的语气。
思棠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舍得了。”
“那我什么时候走?”
“随你。”思棠宠溺地道。
安歌立刻开心地扑进了思棠的怀中。她从未抱过师父,师父的怀抱真温暖。小时候,师父应该也这样抱过她吧。而且,她知道,师父其实不舍得,但是,师父觉得她需要一个人去历练了,因为师父陪不了她一生,所以,师父今天才违心地说了“舍得”。师父于她的情感,她都懂。所以,在师父面前,她从来都在笑。她也明白,相比灵希宫历任司祷,她与师父都很幸运,所以,她绝对不会辜负这份幸运。她会离开灵希宫,然后,再回来。
安歌离开越阳的那天,子央在合曦殿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尽管他有许多事没有做完,尽管他心中许多的抱负,然而,他死去的时候很安详。因为,他很满意他生前做的最后一个决定,他将自由还给了他的母亲。子央知道,母亲一生,其实,既在追着大司祭,也一直在追着自由。虽然他不能亲眼看到母亲离开越阳,但是,他相信,怀妜和他的儿女会转告他的。他们一定会告诉他,他们的祖母终于离开了王宫,回到了乐国的广阔山水中,然后她也会安然地度过她的余生,就如他最后期望地那样。母亲虽然失去了巫术,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失去他。他会永远想着母亲,念着母亲。既如此,那他又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这样,就好了。
这样,他也能无愧于父亲了。
所以,他安然地睡去了。
再见了,母亲。请永远记得我是子央,我是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