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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马克斯的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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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母咖啡馆临街科华北路,一环与二环之间,因紧邻两所大学,是个闹中取静的区域。在90年代兴起的学校文化圈里,水母咖啡馆四周酒吧餐馆林立,磨子桥十字街口成为中关村般的存在,人潮鼎沸川流不息,大学合并为一所,原本分割的街道延伸至九眼桥,成为新的文化圈,科华北路之后便萧条了。
恰如左右不逢源的边缘一角,一路向南二环,最终还是环建了一两个CBD圈,汇集了当地居民、学生、上班族还有无业游民,超市、KTV、王府井百货或是电影院一应俱全,也有一两家叫得出名的高级咖啡馆,其中混杂着‘苍蝇馆子’和并不起眼的水母咖啡馆。
商业氛围不温不火。
梁天看着空无一人的咖啡馆思绪总是被那幅水母抓住,在这个从不妥协的街区,梁天也总是神经游离到加勒比海法国人的酒吧,对着那刚从洞穴走出来的韩羽说上一句“Bonjour”。
“什么啊,发疯了吧。”韩羽低吼着。
水母咖啡馆准备开始营业,生意惨淡。
没有经过正式面试在水母咖啡馆工作已一月有余,时间过得很快,每周一到周五,早九晚五,和水母咖啡馆客人一样极有规律。
早上客人稀少,气温低会有一两位客人爬上二楼点杯咖啡,气温高便都躲进一楼的肯德基。
没有人知道自己在咖啡馆工作,就算说给别人听,也不会有人相信吧。在这几十平方米大的地方做吧员,仍旧不知要怎么样才能活得有模有样。
早八点半,梁天准时到水母咖啡馆,他负责白天,韩羽负责夜晚。虽说如此,不过散漫成性的韩羽每晚十点前便关门歇业,梁天想多半因为韩羽住在水母咖啡馆。书柜旁那叠帘后的隔间便是,他每天早上从那水帘洞般的地方钻出来,手冲一杯咖啡,之后绕着校区小道如同游魂野鬼般游荡一圈,便在天桥下那家湖南馆子点一份钟水饺当早餐。
早高峰时,当那个乞丐在天桥上站好位置,水母也准备开门。
除非地动山摇,否则,不会有任何变化。
气温逐渐抬高,最高时可到三十度,夏日的成都少见晴空,近几年看到阳光的机会越来越多,体感湿度却不比之前好。
就这样,韩羽也未改变每日站在天桥乞讨,他就像一条忠实的狗,一条坚守地盘等待着某个人的忠犬。返回时间没有具体规律,每当有客人到咖啡馆,韩羽便会转台至吧台,梁天给客人递上Menu,冲咖啡擦拭桌子,韩羽大多坐在吧台弓着背发呆。偶尔梁天到仓储室拿材料,韩羽会拖着脚去给客人递上Menu,然后调侃客人品位不佳,自言自语一番。
如此待客之道,太佛性,梁天没见过这样毫不在意生意的老板。不在意也罢,还要揶揄客人,委实不好。
在梁天之前水母有过十几个吧员,不包括暑期打工的刘菲儿。从‘每天女士’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觉得惊诧,像这样不在街边也非商业中心的咖啡馆,员工流动大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都是因为受不了老板的乖僻,人才跑掉的哦。”每天女士这样说。
说起乖僻,皆无伤大雅,无非是每天四周游荡还有干那乞讨的事儿,显得性情阴郁。但在梁天看,不过是不喜与无法合拍的人说话,也没什么大事。真要说一件令梁天担忧的,可也就只剩开口托付夜班这事。与其说乖僻,倒不如说他一个人撑得辛苦。
每天女士之所以是每天女士,皆因她到店时间大致相同,十点至十点半之间。
虽不是每日,却也算是水母的老客人。到肩卷发,双颊略高,个性严肃不苟言笑,不过机巧伶俐又干练。穿着花色不同的衬衣和各式包裙,坐在书柜前那单人沙发低头看书,点一杯甜咖啡,因未具体到品类,梁天也尝试换不同风格咖啡,最终对黑咖上洒满糖霜咖啡情有独钟。
韩羽步出咖啡馆起,梁天便思忖着今天要放什么音乐。水母咖啡馆也在音乐响起的一刻甦醒,黑胶唱机在吧台一侧,书柜旁有一柜子,虽只有三排,黑胶唱片数量不算惊人,但仍让梁天脑海里浮现出村上春树书房那整面的胶片墙。每天挑一两张唱片,调配一杯咖啡靠在吧台,焦虑不安的眼中满是那红腥腥的水母。
一想到自己每天在这家咖啡馆拾掇起这样的碎片,就觉得自己已和这里融合成一体,就连那副让人莫名火大的水母也几乎像呼吸一样自然。
时间快到十点,梁天瞟着那墙上时钟,注意听楼道传来的声音,猜测每天女士今日是否到访,转头便透过彩色玻璃看到站在天桥乞丐身旁,悠闲抽烟凭栏而立的韩羽。不知道他人会以怎样的眼光看他,他并非是这家咖啡馆的必需品,至少不是完全的必需品,这倒十分合梁天心意,能有更多独处时间,无力感才能渐渐消失,重拾不得不做这样努力的热情。
每天女士约在十点三分推门而入,她今天穿着长裙与以往装束不同。
“来一杯甜得咖啡。”一如既往的说道。她在期待惊喜,等咖啡端上桌时,幻想引发遐思也是一种瘾,和咖啡效果类似。
“好的。”梁天打开咖啡机,烫杯起泡,从昨天艳阳天至今日,丝毫不减的热浪已是夏日的灼热。眼角余光瞟过书柜延伸窗外,每天女士低头不语,而天桥上的韩羽也不见人影。
迎来第一位客人,水母咖啡馆呼吸平顺均匀,一杯咖啡也让氛围变得活跃。梁天忙碌中留意着每天女士,她望着窗外,盘起的发髻用一根丝巾缠着,比平日里轻松优雅,眉尖挑着淡淡的忧愁。
今天将一杯卡布基诺放在那张白色圆桌上。每天女士未露出期待之色,只是轻轻转着杯子,安静不语。
“今天没带书嘛?那可以在书柜找一两本,那里有几本我很喜欢的。”梁天思虑许久开口问道。
她眼睛有些红肿,一双葡萄般晶亮的眼珠,压低的声音有些嘶哑。
“嗯,今天就不看书了,容易变虫子。”
看着她的身影退回吧台,清洗用具、吧台桌面还有检查咖啡豆存货,检查冰箱里的牛奶,他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未免无所事事的事实过分明显。
“看来你已经适应这里了,之前做主管突然转做服务行业,很不容易说服自己哪。”每天女士笑着说道。
只因为两人的工作经历碰巧相似,所以闲聊过。不例外咖啡馆来的客人都会有疑惑,主要分为两派,一派认为自己是老板无疑,属于为追求自由随性闲散的世外之人,另一派就似每天女士怀疑大过猜忌,乘机闲聊。几乎就是这些人组装成现在的梁天,提问和回答,卸掉三成真相,两成委屈,保留过去的一些经历,像是做过主管一类,最后吸收这些人的猜测要素重新组装成现在的自己。
像这样相互取舍,维持着主客关系。
“说不上适应,事情也没想象中复杂。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梁天说道。
“还真有一件事情邀请你帮忙,过会儿找你,可以吗?”
梁天瞅了瞅她的眉间,与起初没什么不同。
“啊,原来这样,当然,随时可以的。”
梁天后悔,虽然对正常轨迹或高速快车道上生活的人们感到好奇,却并不想主动参与,如镜的湖水才能反照平静,一粒石子便会让这全部化为乌有。
说起麻烦,他是讨厌的,更何况还有那个本身就是个麻烦体的韩羽。
一想到这里他便后悔不已,寻找机会离开却也是不可能。
“每天女士”她从皮包里拿出张粉色的纸。神情凝重落寞。
梁天一筹莫展地开始胡乱猜测“每天女士”会写什么。‘该不会是遗书或者分手信之类的”。当然,事情也会有好的一面,是一封情书也不一定。
当然,或许什么事情都没有。
“麻烦你一下。”每天女士开口问,梁天仿佛嫌弃时间过短地说:“这么快?!”
“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儿,只是想让你帮我跑个腿,送一封信。”
“等等。我还在上班,现在可能走不了,所以,可不可以……”
每天女士露出失望的神情,就算拒绝,他也不会安心。“好的,我送过去。”
现在只得把韩羽拽回来,别无他法。梁天脱下黑色围裙,整理好衬衣,环顾咖啡馆,手中捏着那封信,他突然强烈感觉到背脊每天女士的灼灼目光。
“该死的韩羽,干嘛那么喜欢那个天桥,是有黄金还是有女人啊。”梁天奔出咖啡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还好韩羽一如既往站在天桥上,身边是那个有四个轮子烫伤的乞丐,两人之间是上次梁天看到的纸盒子,这次韩羽面前没有任何表明他可能是乞丐的物品,不过在他身旁有一个纸板,上面用黑色和红色笔歪歪扭扭写着“咨询顾问”,不是“问路”也不是“带路”,而是“咨询顾问”。谁会在天桥上找人作“咨询顾问”!
这两人构成了天桥上某种不可思议,路过的行人疑惑、紧皱眉头,投来讥笑、嘲讽的目光,甚至拍照留念。
梁天想奉行“沉默是金”,完全忽略眼前的场景,这太让人丢脸。韩羽压根不为所动泰然处之,本想一走了之,却不能就那样放任水母咖啡馆。
“韩羽,你现在必须回水母,我要出去帮 ‘每天女士’办一件事。”
“你接受了?”
“什么?”
“我是说你就这么接受了,难道就没想过或许是惹祸上身。”韩羽兴致缺缺地问。
‘我早就惹上你啦,还怕其他人嘛?’梁天嘀咕着。
“你搞什么‘咨询顾问’哪,这里会有人找你嘛?”梁天决心在韩羽行动前便尽快离开,要是可能,只想装作不认识他。
“要去哪里,我也去。”韩羽根本没把梁天的话放在心上。
“咖啡馆怎么办,只有 ‘每天女士’一个人在,万一有客人来,怎么弄。”
“你什么时候看过会有其他客人来,再说,谁是‘每天女士’,难不成你还好这口,喜欢给客人取绰号。”
韩羽低声说道,拽着衣领扇风,跟在梁天身旁。
“这次可是你惹得事,我不负责处理。”
工作一个月,不断筛选重组的自己,是会被身边人传染。大多数人也会这样,也就是说,增加的相似性意味着和世界建立了一条相连的隧道。相反,也要保持合理距离。
“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了吧,抱歉,不看着咖啡馆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韩羽以观看电影模糊而又清醒的眼神冷彻地盯着梁天说:“呀!梁天好像不一样了呢。”韩羽的语尾感情丰富。
“有嘛,那里不一样了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呢,梁天试着猜想,试着追根究底,只可惜奶中塞满了五彩缤纷塑料球,根本无从得知肇事的是哪一颗。
事情当然没能如“每天女士”所愿,两人步履蹒跚惆怅不已回到咖啡馆时,他们被眼前一群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惊吓到了。
“哦,老板终于回来了。这里需要几杯咖啡,如果有啤酒就更好了。”每天女士似乎已经知道送信人的结果,或许是因为有了更紧急的事待处理,无暇顾及,自然也被她抛诸脑后。
梁天总算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都是韩羽那个“咨询顾问”牌子惹出来的事儿。事实上,每天女士脸上挂着难有的兴奋笑容。果然,所有的想象都是对一种美好的期待。
“老板你可回来了,要咨询诶,有啤酒嘛。一大早喝咖啡怪怪的。还有,这个水母是啥意思?”坐在沙发正中间的汉子扯着嗓子问道。
“世界尚幼稚,如浮脂然,如水母然,漂浮不定时,有物如芦芽萌长,便化为神。”韩羽上下唇吧唧吧唧,不像是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
汉子难为情地说道:“真是有个大事要咨询。”他再不敢多看身后那水母一眼,太丢脸了。
“什么事尽管问。”
汉子脸上总算露出欣慰的表情,韩羽拎起一瓶啤酒,却找不到开瓶器,酒瓶就那样举在半空中,汉子身旁沉默的男人没看清动作,就听见一声“呯”,那个瓶盖就被那男人打开。
韩羽半晌才说道:“谢谢。”众人不禁低头自语:“完全没看清楚嘛。”彼此面面相觑。
“老板是一个可怕的人嘛?”每天女士兴致勃勃地问。
“算是吧。”
“或许,他只是想让人这样以为吧,都把他想像成一个可怕的人。不过我们都没上当哦,不然怎会真有人让他作咨询啊。”
“大概是吧,一般看上去可怕的其实内心都很温暖呢。”梁天摩挲着裤兜里那封信放低语调说:“那封信没能送到,所以……”
“不用了,你随意处置吧。”
梁天的手停在半空,每天女士咸淡的语气无尽伤感,梁天不愿参与进他人生活的愿望彻底破灭。
“那就先寄存在这里,嗯,能方便留下你的姓名嘛?”
“果然是一样的啊,还以为看错了哪。”每天女士今天更像是一个年老而未衰的巫婆,或许是,她想抛弃幼稚人类的智慧,重拾神性的美丽,这样似乎可以忘记自己的丑陋、无知、愚蠢与残酷。
梁天不确定‘每天女士’究竟窥视到了什么,也不明确她口中的‘一样’,究竟是什么,或许水母咖啡馆就有这样的魔力,吸引而来的都是像韩羽这样的怪人。
“就写上袁玉吧,搞不好哪天还想拿回来。”
不论聊些什么,两人之间也总是断断续续地。在每天女士刚到水母时,这位职场精英女人和中年危机男人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你是合伙人吗?”
“不是,只是一个服务员兼吧员。”
“原本应该也在大公司工作,是这样没错吧。”
“可以这么说,现在回想一下,那真的都是一些大公司。”
“大公司太复杂了,怎么说哪,是能让一个人变成没用的地方。”
“怎么说?”
“以为自己是什么,很快发现你不是什么。这一切都太露骨,没有自然性。更像一个模具倒出来的,符合特定某种和谐与理想型,一旦离开就没用了。”
“有些道理,所以,可以转变一下。”
“就像你这样,大家都在努力不退出,你一个人先下车,不觉得苦闷和不甘心嘛?”
“以前,一直认为自己就是具有普世标准的度量衡,只要热情饱满发恨图强,永远都有大把的时间和可能,现在,你如何看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正确看待自己,却也不意味是成功啊,你灌鸡汤哪。”
“那要看,你看待的角度。”
“你看起来并不像个乐天派,你打算就这样继续用你的角度?”
“人吧,到了一定时候,就会有一个结果,反正现在是这个时候,那就这样。”
“嗯,不错,或许是这样,也不一定。”
两人之间的谈话大致如此。
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么多人在一个屋檐下,他努力从大脑中搜刮着记忆,寻找着适合或者相似的对话,希望能像一部准确真实地纪录片,闪回重现,所有属于潜意识的部分能忠实呈现,至少不会如此无措。
“来一杯黑咖啡吧。”每天女士跷着二郎腿坐在高脚凳,侧着头打量着沙发区域,彩色玻璃洒下的阳光强烈而耀眼。
巨大水母画下的沙发区,韩羽抽着烟正襟危坐,一扫平时散漫样,着实令人惊讶,汉子很快就展露出自己独特的性格,不论听到什么,总是一副有道理的表情,有时还不停干咳似的大小,梁天觉得太不可思议,一面看一面想:群体倒比个体好多了。
痛苦开始吞噬理智前,每天女士离开了。零散对话带来的尴尬也告一段落,空暇下来,也就是梁天思考的空隙,这次他思考交谈是一种有目的性的活动,他怀疑这原始性动机的意义,虽然深思容易出现倦怠感,而当诚实和欲望纠缠不休,如虫啃噬的无力感。而所谓人际关系的融洽和温暖,更接近于一种阴谋论和不道德的虚伪。
“梁天,再来一打啤酒,我请客。”韩羽一面将烟弹进烟灰缸,一面用温和的语调说。
一个体验早已超过马斯洛生理需求的傢伙,梁天有些不情愿地提着一打啤酒放在桌上。瞥了一眼韩羽,韩羽露出痛苦的表情,不停用纸巾擦着鼻子,那块已经红肿。汉子展露出憨厚的笑容,嘴巴却没闲着,聊着邻里的家常。
汉子似乎十分满意此次的咨询服务,临走前抖了抖那件Polo衫,胸前沾上啤酒泡沫。韩羽的嘴角微微牵动,那是个困惑的表情:“虽然有点困难,不过,也算是一个好主意。”
众人都开心不已,接下来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吧。
“那就多谢小哥送来的啤酒了。”汉子特意从吧台前走过,看得出来第一位接受咨询的客人十分满意,想必韩羽出的馊主意令他兴奋异常。“对了,有空来吃猪蹄,就那家叫‘杨老头’的。”走到门口的汉子像不小心遗漏了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说道。
咖啡又恢复往日的宁静,应该是萧条。
“今天关一天空调吧。”韩羽说道。
“那还不如关门一天。”
“关门了怎么做生意。”
“关了空调,傻逼才会来这个咖啡馆。”
“可以打开门和玻璃窗,通风,这样有利于身体健康。”韩羽补充道:“要把啤酒的本赚回来。”
窗外的阳光明亮,从屋里望向街道,好像中间隔了一个空间般遥远。被楼顶切割成碎片的天空并不耀眼,韩羽像人物静物画纹丝不动地坐着,少有的宁静,却让梁天开始在意,他惊讶地发现:韩羽这个大男人,对这个世界充满着不安与恐惧!”
对于这个在几分钟前的发现,梁天归咎于【现代】,文明的进步并没有减轻不安和恐惧,反而在高速加快。放弃自尊和原则是现代的标志,也是商业的普遍认知。空洞个体、焦躁轻浮远比让自己变得极有价值更为重要,激烈的生存竞争在现代社会起到一定良性作用,不过这都是一些没有经历过挫折和低谷傢伙们不堪世故的纯真。生活在宛如水母箱体中的人们,他略感同情,与这同情平行运动的,是从韩羽身上反射回他自身的玩意,孤独。
“我说,韩羽。今天就算关了空调也回不了本吧。”从胡思乱想中浮上来,梁天认真地说,韩羽正盯着那座从不会消失的天桥。
走到窗前眺望,他知道韩羽一天中大半时间都在这座天桥上,梁天对这样的喜好从未想过缘由,也没有表示过好奇,这是韩羽的一个秘密。
“没有客人。”梁天心情低落。
“多做一些咨询,搞不好,客人会增加。”
“真的?”
“可以多卖一些咖啡、啤酒。再想想,还可以增加一些其他的饮料。”
“可是,你送了一打啤酒。”
“要有生意头脑,一打啤酒可以吸引更多的啤酒,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是客人,我们都要郑重其事的接待。”韩羽用食指在太阳穴位置打着圈,继续说道:“还有,你那个每天女士怎么样了?是不是很失望,看得出来那是一封情书。不过,送不出去的情书等于一颗癌症病原体。”
“那你的咨询,又是什么样的咨询?”
“那个家伙想去参加小学同学会,不过,有那么一点点事情困扰着他,所以下不了决定。”
“你的咨询就是告诉他,去,或者不去?”梁天摊开双手示意两种选择,韩羽脸上的表情和刚才一样,用轻描淡写的语调说道:“对别人而言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决定,可并不意味着对任何人都一样。”
“那也是哦。”梁天从已经瘪了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韩羽伸出手:“给一根。”两人坐在窗前看着烟雾从眼前上扬,没有风,整个水母咖啡正被一股力量捏住,在发丝中间凝结、滴落。天热的就像要下大暴雨般,只是现在一切都在发白发燥。
“生意没见好哦”
韩羽一副自认有理的表情说道:“明天就会好了,做生意这种事,总是起起伏伏的,正常。”
咨询的效果,十分显著。
那个汉子就像一个晚期癌症患者,隔三岔五到水母找韩羽作咨询。汉子叫杨姜,这位汉子总是开玩笑说‘幸好不姓孟,否则要去哭长城了。’和妻子经营一个流动烤猪蹄摊,就在校区后的大街上,生意红火,妻子帮忙看管,女儿就在附近的小学上学。亲切温和的性格完全和第一次留下黑老大的印象相去甚远,或许与长期暴晒在阳光下黢黑的皮肤有关。
韩羽因此在天桥上逗留的时间也减少。
若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黑老大是不会轻易出门的,虽然那个只有巴掌大的推车铺子已经完全不用自己亲自打理,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总是改变不了。况且在那条如同圣路的街道,要想长期偏安一隅并非易事,梁天想或许正因如此,他才有了影视剧中黑老大的气场,什么麻烦事烦人事他都能一一摆平,虽然不能号称一街霸,但也相差无几。
不过,黑老大到水母咖啡馆的次数无论如何都已远超想象,依旧啤酒加咖啡谜一样的组合,莫不是靡靡之音的《美酒加咖啡》,梁天绝不想让自己有这样的念头:雄霸一地的摊主其实是个心思细腻而又脆弱想要美好回忆的理想主义者。
天桥上没有什么行人,梁天早早地到咖啡馆开门,不久就看见黑老大穿着一件已经有些褪色的白色Polo衫从走廊一边走过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亲切和蔼的笑容。
“小哥,这么早啊,勤快是件好事,那个,在嘛?”
“在,应该是在的,你进去喊一声。”
韩羽,有人咨询。梁天很想这么喊一嗓子,不过正当他犹豫时,黑老大便甩出一嗓子,那真是不输给陕北信天游的大嗓门。
“黑老大还好这一口!”韩羽刚睡醒还夹杂着口齿不清的声调说。梁天决定暂时先到楼下洗洗涮涮。
梁天想起了每天女士的那封信,他好好地放在了吧台的橱柜里,一个空的咖啡罐子里,那里还放了一些零零碎碎客人忘记带走的小物件,甚至还有一个钻戒。那个橱柜已经成为失物招领处,被遗忘的,被遗弃的,分不清楚。
毫无征兆地,黑老大就吆喝起来。
“快来坐,小哥,有事咨询。”
黑老大坐在侧边的沙发上,手里拽着一沓照片。
“我是那个作咨询的……”
“知道,黑老大嘛。”
“你们真是不礼貌,还给客人起绰号吗。”梁天瞟了韩羽一眼,他眼神无力,正盯着地面看,就像地面上有救生圈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长时间没有开空调的缘故,韩羽脸颊显得瘦削苍白,走起路也有气无力,梁天一直怀疑他感冒了。
最近生意却大有起色,说起来,这多亏了黑老大。
“最近外面不太平。”黑老大是这样说的,所以这些人都躲进咖啡馆里,再说也没有免费的空调吹,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偏偏就选择了这家咖啡馆。
不过,韩羽一大早就打开空调,估计身体已无大碍,但总不能令人放心。“今天有新的想法。”黑老大手中紧紧攥着照片,因为用力过猛邹巴巴的。
“原来一直有这样一个想法,说出来小哥不要笑话我哦,我就是一个粗人,如果不是做得一手好菜,估计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哪。我在做菜的时候,每天盯着那些猪脚就在想,这些畜生也是可怜啊,如果真得有来世一定不要做这样可怜的畜生,总是遭人宰杀,虽然味道很美味,不过我们也好不到那里去。”
我们也是美味的畜生,多有趣的比喻,真还是应验‘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梁天语气坚定地说:“确实如此。”
“之前和韩先生说过要参加的那个同学会,你知道,现在我那些同学都是什么人吗?”
之所以这样问,一定不会是容易猜到的答案。梁天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是小学嘛,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经过这么多年变大了,当然也有不那么大的。”
梁天尽量不去联想黑老大本人。
“一直在烦恼要不要参加,所以那天看到了那个广告牌,也瞟了一眼韩先生,总之,他看上去还像那么一回事。”黑老大俯身在梁天耳边嘀咕着,干咳了两声,也是因为不好意思笑出声的缘故。
“总之就是这样,最后还是决定参加,为了不让自己,不让自己?”正当黑老大陷入沉思时,韩羽一本正经地补充:“不让自己成为那可怜的猪脚。”
黑老大嘿嘿地笑着,对这个及时到来的补充,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
“说重点吧,黑老大。我可是按小时收费的,一小时50块。”
“你比那站街的价格还便宜,我可不在乎这点时间。”
梁天很想抽一口烟,哪怕是一口。
“那我就说重点了,决定是决定去了,也按照韩先生的意思和他们联系,虽然现在有些人已经是什么省长啥的,但是他们都不方便出钱办这个同学会嘛,所以我就出钱了,还要一起搞个晚会。只是现在有一个问题解决不了,他们组织了一个委员会,就是什么同学会的组织,我想让他们也给我一个职位,就是不知道我适合什么位置,还有他们会不会同意哪。”
“这个嘛…….”
韩羽脸上似乎飘过一丝浅笑,他保持僵硬的姿势似乎不那么舒服,于是他顺势滑进沙发,用手腕枕着下巴,看上去就像带着维多利亚圈的狗。
“好像还不是重点哦。”韩羽再次开口说,不过更像是发难。
梁天不易察觉地皱皱眉,意识到黑老大真实的想法,他究竟应该以怎样身份去参加,才是咨询的重点。
阳光从斜视转瞬间就到了直射的角度,水母咖啡馆如蝉翼的水面被刺破,无阻碍的光线暴露了黑暗。
“所以现在需要一个令人信服可靠的身份。”
“也就是造假。”韩羽斩钉截铁的语气说。
“那是要坐牢的。”
“你又不是造个假人,黑老大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一个参加同学会的身份,一次而已,谁会因为这个去坐牢。”
“所谓善意的欺骗,就是这样的嘛?”
“没那么复杂,那些同学谁每天不是在听这些善意的欺骗而生活着的。”
黑老大左腿盘着坐在沙发上,脸上始终保持着憨厚的表情,不知该不该插嘴说话,似乎最后稍感安慰,低着头笑嘻嘻地用右手来回抚摸自己那油腻腻的脑袋说道:“我可是从来不骗人的,只是,这一次嘛,也算是破个例。”
韩羽点燃手中的香烟吞云吐雾,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不免让人相信这个傢伙十分可靠。
“我找了一些图片,就是这些,不过我实在拿不定主意,韩先生说你有非常丰富的经验,之前不是做过演员,所以我想,这个只能拜托你。”
谎言听起来可不大好啊!梁天认真拿着照片看,收集的这些大人物没一个人能和黑老大产生联系。
“你做过演员,演员最重要的是什么?”梁天半开玩笑地问。
“演员的自我修养。”
黑老大流露出困惑。脸上的皱纹像霜花凝固,问道:“自我修养是啥?”
梁天把照片从桌上摊开,那里有王石、王健林、黄晓明、画片模特,甚至还有比尔盖茨。
“不会吧。”韩羽吃惊地盯着眼前一张照片。
“原来还有一个专作咨询的乞丐。”韩羽苦笑着没说话。
“他还是可以的。”黑老大哼着重重的鼻子,竖起大拇指。
“我这可是头一回。”
“做做就习惯了,你选择好了吗。”韩羽摆弄着照片。
“这个可以。”
“你喜欢制服诱惑?”
“你讨厌教授?”
“怎么可能会喜欢,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黑老大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教授。”
“可是,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梁天说。
韩羽似乎意会此意,黑老大的摊位旁就是大学,那里教授云集,书生面相多如鸿毛。
“如果不像,钱可是不还的。”黑老大站起来,手里拿着教授的照片,捋了捋头发。
“再问一个问题,什么是自我修养,要在什么地方买。”
“已经绝版了,回家照着镜子来回练习,这样就可以。”
“我老婆也这么说。”
梁天支着右手肘坐在吧台前高脚凳出神,桌上是杜拉斯的小说《情人》。满脑子都是书中开场一幕……【我才十五岁半,在那个国土上并没有四季之分,我们正处在那唯一的季节中,炎热而又单调,我们正处于地球上狭长的热带地区,没有春天,没有更新。】继续看下去,反复出现的渡船和那顶男士平顶帽,梁天不免被这语句流焦躁暗潮涌动的欲流搅扰得精疲力竭。
眼前是酷暑天飘荡着那件几乎透明的真丝裙,咖啡馆没有客人,空调呼哧哧费力喷出冷气。他静心坐着,幻想着自己也融化在城市里的人流中,融化在公路上,融化在欲望之中,也带着那顶可笑的平顶帽。
每天女士没再出现,那封信留在水母咖啡馆,类似的故事并不只是发生在这里,对面的KTV每天都发生类似的事。哭哭闹闹从KTV被友人复出的男男女女,举着手人像飘飘浮在空中的风筝,一面想挣脱友人,一面对着街口流浪汉哭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梁天努力不让自己去面对内心浮生而出的动摇,故作镇静地想:“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如若有重来的可能,最好还是清醒一些好吧。梁天觉得,一定要摆脱烦躁的状态,是自己带向正常唯一途径。
“大叔,一杯黑咖啡,一杯卡布奇诺。”带着棒球帽的男孩举着星巴克随行杯说道,他今天穿了一件格子休闲衣。
梁天将书放回书柜说:“稍等,马上就好。”
这几日多了这样一位只买外带咖啡的男孩,骑着自行车上二楼。
“这里真是清闲啊,和星巴克完全不一样啊,不过我更喜欢这里。”
“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嘛?”话音刚落,梁天就对自己低吼一声“该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啊,这里没人啊,安静的地儿,很让人讨厌。不过安静也有安静的好处,这里做什么都可以啊。”
梁天专心做咖啡,闭嘴没说话,将星巴克随行杯放在吧台,他才开口说道:“闹哄哄的地方,人们才喜欢去,就像一群没主见的家伙无需自己作判断,你是这个意思。”
“大叔,别故作深沉,没趣。”
梁天决定出门,黑老大的事他一直牵挂,不知进展如何。
前几次来咨询的时候,他内心摇摆不定,虽然准备了两套方案,甚至韩羽也帮忙写了注意事项。之后黑老大到水母咖啡馆几次,其中一次穿着一件奇怪条纹西装站在门口在电话里数落着自己的老婆,因为这件西装实在是不合身。本想炫耀,结果引来街坊邻居一阵嘲笑,简直脸面尽失,威严扫地。梁天那天没出门,韩羽瘫在吧台上,两人真切地看到这一幕,也就在那一瞬间,黑老大甩头看到了两人,“你们都在,太好了。”虽然梁天嘴里说:“都在,快请进。”黑老大也没表现出一丝高兴。
“坐这里吧。”韩羽起身走向沙发,黑老大开始抱怨,原本想穿正装参加同学会,谁知老婆买的不合身不算,似乎还在朋友店铺买得,贵的要命。直到韩羽说这个简单愿意帮忙解决,也没能缓解他的怒火。
自从那次之后,黑老大没再没出现过,梁天想起当时黑老大的样子,感到一丝担心。
天热的像是蒸笼,人整个被包裹在燥热空气中,喘不上气,韩羽出门后就没回来。无客人的咖啡馆关门也不是件新鲜事,现在像这样的决定,梁天也不再会有不安。绕过加勒比海广场,沿路道路的两旁是仅剩的树荫,他东拐西转很快就找到黑老大住的社区。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铁门旁黑屋子屋檐下,那背影很熟悉,是韩羽无疑。
不知道他站在那漆黑一片的房前多久了,白色的衬衣后背泛起一圈发黄的汗渍,梁天决定暂时站在路口等一会儿,点燃一根烟,同时观察着韩羽,梁天衣领和前襟很快被汗水湿透,突然间他才醒悟【莫非在等黑老大】。
那也可以找个稍凉快的地方等,这个人也真是的。
“韩羽,你在干什么哪?”梁天忍不住,走到韩羽身后,语气里隐含着责备。
“看到黑老大了吗?”韩羽没有因突然出现的梁天而感意外。
“没看到,这个时候街上有人才是件怪事,就连你那个天桥的搭档也收摊了。”
“那我们去找找。”
两人转身离开那间小黑屋,街道并不宽,至今还保留着两边的法国梧桐树遮天蔽日,树叶布满灰尘,一副乱糟糟无精打采的样子,树根四周摆满各种颜色的桌椅板凳,空气中弥漫着清油味,偶尔还有回锅肉香气飘来。只容下一辆汽车通过的街道,人与车拥堵着,耳畔传来尖细的喇叭声、叫嚣声、自行车铃声,居住环境不佳倒热闹非凡。现在正是晌午,十分幽静祥和。
韩羽吐出一口烟说道:“现在就已经这么热了。”眼可望之处弥漫着一层薄雾般的水汽。
“黑老大,有什么事情发生嘛?”梁天踌躇许久,但还是开口问韩羽。
“啊,突然说不去参加同学会了。”韩羽瞅着黑老大摊位的方向说。
“组织的不顺畅?”
“很顺利。”
“那为什么?”梁天微微怔住,他不曾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那边说,让他做同学会组织委员会会长,说是感谢他出资了整个同学会的费用,然后,似乎想让他在晚会上做主旨发言。”
据韩羽转述,因他是大学教授,是做主旨演讲最佳人选。本来韩羽可以继续咨询完成演讲稿,帮他作练习。所幸,黑老大自身的霸道比教授不以为然还要老到呢。
“是担心被看穿吧。”
“要说服他嘛?”
“大可不必吧。”
“那你一直,站在那里,等黑老大,又是为什么。”
“担心他想不开去寻短见。”
“不至于吧”
韩羽肯定地说道:“至于还是不至于,没法评判。现在,就是想听他自己说啊。”
“那现在就是找人。”
“他出了钱的,也算理所应当。”
“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不应该是那些人对这个突然跳出来要买单的人怀恨在心才对吗。”
“因为善良吧。”
梁天半信半疑地盯着街对面的小卖部,思索着,说了这句话:“我就没这么善良。”
两人走在街道上,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
第二天,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男人来买外卖,一杯卡布奇诺,一杯黑咖啡。在付款时他犹疑许久,才开口问道:“袁玉的那封信,还在吗,我来取。”
梁天把视线转移到这个男人身上,从橱柜中的咖啡罐中取出那封信。
“谢谢你,真是不好意思,上次你送信,我,没在。”
“没关系,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
韩羽从厕所出来,鼻子上挂着一圈纸,空调也没能让他精神百倍。
那个男人当着两人的面拆开了信,信的中间写着两行字:“但愿,人若只如初见。爱,给予比接受更美好。”
“果然如此。”
“什么?”
“马克斯的笑话,既希望加入俱乐部,但是当希望实现的时候又不想加入了。当爱得到回应时,那么对方就已经不具备完美的特性,和自己一样愚蠢、蛮横、无知、渺小。所以付出更美好一些,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停留在一种假设的想象里,才是幸福。”
“或者说,不必认真探究真相,因为真实往往很难令人接受,会受伤、会害怕、会失望。渴望爱情,却又害怕。停留在最初,停留在想象中。”他扬了扬手中那封粉红的信,沉稳不惊地回答。
“所有的假象,其实是一种期待。”韩羽静静地在一旁开口说。
黑老大终于在咖啡馆露面,表情和以往一样,甚至还短暂地流露出得意,梁天脑子里想着早上衬衫男说的‘马克斯的笑话’,说真的,这个笑话根本不适合黑老大那张脸。
他一个人坐在窗前,喝着苦涩不堪的咖啡,心情似乎不错,陷入沉思中。韩羽一整天都躺在帘后的床上,他放弃天桥站台等客人作咨询。
半个小时后,黑老大付账离开,他憨憨地露出一排不那么整齐的牙齿说道:“下次还找你们咨询哦。”
“当然。”
“嘿,小伙子,知道不,人有时候吧,和被自己需要的人在一起,才不会害怕。”
突然间变得空荡荡的咖啡馆,突然出现的独处的空间,梁天的胸口憋闷,想关掉空调缓口气,打开玻璃窗,那时的韩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帘子后发出了韩羽干咳声,在咖啡馆回荡着。在这件不足百平方米的咖啡馆,不被需要的两人会成为世界某处的某个人的所需吧,只不过这样的希望一旦存在,会不会也像‘马克思的笑话’那样转头离去哪。梁天不太确定,为此有些气恼。
“该好好招揽生意了。”韩羽擦着鼻子撩开帘子说。
“你不一直在招揽嘛,该去站台了。”
就算两人不曾就此交谈过,一直自以为自己是必不可少,当做是事实,不做确认和分辨,也自然地将自己当成他人的依靠,这样会幸福吧。
梁天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决定今天关上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