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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易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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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陈大人言下之意是说,柳絮从窗子飘进来掩了小皇子的口鼻,所以呼吸不畅,久病不愈?”万贵妃紧盯着陈玄晏,尖锐的声音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正是。”事关皇嗣,陈玄晏不敢有半点隐瞒。
“来人啊,把近身伺候小皇子的宫人,统统拖下去仗毙。”万贵妃咬着一口银牙下令。
“娘娘饶命......”
“娘娘饶命......”
一时间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娘娘 ......” 陈玄晏心有不忍,想开口求情。
“陈大人不必求情,这些没用的奴才死不足惜,医治好小皇子是当务之急。”万贵妃冷冷摆摆手。
“是,臣告退。”陈玄晏默默退下。与此同时,一队大内侍卫过来,把地上的人统统拖走了。哭爹喊娘的求饶声也越来越远了,做下人的真是命比纸薄。
过了两日,皇长子果如陈玄晏所言,康复痊愈,赏赐自然不在话下。万喜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眼看去泰山祭天的日子也近了,宫里也忙碌起来。
“太后娘娘说身体不适,没法去泰山祭天?”万贵妃问一旁伺候梳妆的菊心。
“恩,乾清宫的人刚过来禀告的。”
“哼,身体不适......”万贵妃冷笑一声,心里则骂道:死老太婆,不就是看不惯皇上宠爱自己和皇儿吗?还差了你不成。
“那慈懿太后娘娘呢?”万贵妃接着问道。
“娘娘,慈懿太后娘娘腿脚不便......”多年近身伺候,菊心知道万贵妃现在心情很不好,说话小心翼翼。
“那便是也去不了。先皇那会,娘娘可是不畏艰难,可别说登泰山祭天。”万贵妃咬牙切齿说道,一个二个都见不得她和皇儿好。
“娘娘,这话可不敢说。”菊心连忙劝万贵妃,小脸吓得煞白。
“怕什么,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万贵妃恶狠狠骂了句,抬头望了一眼周围的宫人都在埋头苦干,最近的张敏更是低着头,装聋作哑。“张敏,你怎么说?”
张敏稍稍抬起头,温吞回话道:“娘娘,泰山祭天是陛下的恩典,无上的荣耀,与他人无干。”
“有道理,她们去或不去又何?” 万贵妃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块玉佩道:“赏你的。”
“多谢娘娘赏赐。”张敏跪地谢恩。菊心则想,这个张敏还真有一套。
终到了出发前往泰山的日子,皇帝、皇后、万贵妃、还有几个嫔位和贵人一同前往泰山。柏妃和张妃留守宫中,协理后宫庶务。原本万贵妃属意陈玄晏随行,太后娘娘身体不适,皇帝便把他留在宫中伺候。
张敏要随行前往泰山,本想临行前见青荷一面。走到西内别院门前,徘徊多时,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见了面,该说些什么?离了西内,抬脚前往花房,找方若雨。
“大哥来了。”方若雨见张敏来了,语气顿时欢快了起来。其他的宫人见张敏,也纷纷见礼招呼,张敏可是万喜宫第一红人,谁敢怠慢。
“妹妹近来可好,花房活多不多?”张敏柔声问道。“大哥不必担心,我很好,大家都很照顾我。”方若雨说的是实话。花房的差事原本就比浣衣局轻松许多,加之她是张敏的同乡,哪个敢寻她麻烦。
“那就好。我马上就要随贵妃娘娘前往泰山祭天,你们姐妹要好好照顾自己。遇到什么难事,都等我回来了。妹妹记得,和青荷说一声。”
“大哥没去西内和姐姐道别?”方若雨有些惊讶。
“不去了,娘娘那里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呢。这些,你们姐妹留着傍身。”张敏说完将一包东西递给方若雨,便转身离开。
“大哥......这又是怎么了?” 方若雨追在后头喊了一句,张敏头也不回。手中的东西沉甸甸的,方若雨不用看,就知道是银子,还不少。
泰山祭天。
皇帝率文武百官,扈从仪仗,奶娘抱着皇长子紧随其后,皇后率后宫妃嫔、内外命妇随行,封禅车乘绵延数百里。早在皇帝一行到达前,工部已在泰山南方四里处建起圆丘祭坛,上面装饰五色土,号“封祀坛”;在山顶处筑坛,广五丈,高九尺,四面出陛,号“登封坛”;在社首山筑八角方坛,号“降禅坛”。皇帝登高献礼,皇后升坛亚献,万贵妃抱皇长子三献,整个祭天显得庄严肃穆。
此时的万贵妃母凭子贵,登高望远接受百官朝拜,心中激动之情汹涌澎湃。跪在地上朝拜的万氏父兄,更是感慨万千,真没想到,他们这罪臣一家,竟然有如此的造化境遇,真是祖宗保佑,上天庇护。
祭天礼毕,皇帝率一行从泰山下来,浩浩荡荡回程。万贵妃好似踩在九天云彩之端,成日晕乎乎想着:自己的皇儿不久被封为太子,将来登基成为一国之君。自己像周太后一般,成为这个天下最最尊贵的女人......
仪仗行至济南,皇长子居然病了,此病来势汹汹,一下将万贵妃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随行的钟太医、彭太医行色匆匆,围着皇子暂居的行宫商议治病的方子,愁眉不展。这都已经治了三日,小皇子的病情非但没有缓解,反倒越来越重:不停咳嗽,喘不过气来,汤水难进。皇上、皇后一日问几次,贵妃娘娘哭哭啼啼守着一边。要不是还要依仗他们治病,早就被她撕把,本就不是什么善主。不过再治不好,他们的脑袋就该搬家了.....
“皇上,还等什么啊?赶紧宣陈玄晏赶过来治病啊,我可怜的皇儿......”万贵妃没说两句,眼泪便吧嗒吧嗒往下掉。原本粗粗壮壮的一个人,也熬瘦了一圈。
“皇上,就依贵妃的意思吧,八百里加急,把陈院使召来吧。”皇后在一旁劝说,心中则是冷笑:泰山祭天,你生的孩儿可担当的起?这下祖宗发怒了吧。
“就依爱妃的意思吧,来人啊,传朕旨意,八百里加急召太医院陈玄晏。”皇帝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心中惶惶不安,忧心远水救不了近火。心中自问:自己做错了吗?不该带着贵妃和皇儿来祭天吗?
“驾,驾,驾......” 官道上,几个护卫拥着一个帅气十足的男子策马奔腾而过。
收到皇帝的八百里急召之后,陈玄晏便马不停蹄往泰山方向赶去,心中甚是惴惴不安。不由想起师父云游前,留下的那句:天道易变,顺势而为,等他再问,师父早已哈哈一笑不见踪影,想到这里他手中的马鞭抽得更急了。
日夜兼程,一刻都不敢停歇,跑死了两匹良驹,陈玄晏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山东济南的行宫。望着眼前黑压压的宫门,一种莫名的压抑感铺天盖地袭来,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便直接迈了进去。
“不,这不是真的,你们骗本宫。陛下在此,你们这是欺君罔上,其罪当诛!”万贵妃扯着嗓子,目眦尽裂,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医,太医们则浑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汗水浸湿了后背。
“爱妃.....”皇帝一脸痛苦,却不知怎么安抚身旁歇斯底里的万贵妃。
“报,太医院院使陈玄晏觐见。”一旁的太监拉长了声音传唤。
“陈大人到了!” 万贵妃一听两眼放光,小跑向前了几步,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太医们原想着必死无疑,现在陈玄晏来了,也为他们带来一线生机。
“陈爱卿到了,快传。”皇帝连忙下令。
陈玄晏在众人期盼中走了进来,刚要下跪行礼,被皇帝止住了:“爱卿免礼,快随我看看皇儿去。”
万贵妃更是顾不得礼数,拉起陈玄晏,急急道:“陈大人,快来,他们这帮子庸医,和本宫说什么皇儿已经回天乏术......”说罢,眼泪已经涌出来。陈玄晏心中一惊,连忙道:“娘娘带路,且容下官为小皇子诊视。”
行宫内室。
原本活蹦乱跳,动不动咧嘴笑的小皇子,一动不动躺在床塌上,一旁伺候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陈玄晏先上前把脉,无奈小皇子脉搏尽无,完全感觉不到,心猛地往下一沉;抬手翻看了左右眼皮,手有些发颤,再往下探了一下鼻息......吓得连忙跪地:“皇上、娘娘恕臣无能,小皇子......薨......”
“不,陈大人,你都还没有用药,还没有施针......”万贵妃妆容已乱,哭喊道:“你的医术本宫信得过,你救皇儿啊,救他啊......”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没上来,人往后一仰便昏了过去。
“贞儿.....”皇帝早已泪流满面:“陈爱卿,快救贵妃。”一时间,屋内乱成一团。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万贵妃终于醒了过来,憔悴不堪,似乎一下苍老十岁。一睁眼,就望见守在身旁的皇帝,嚎啕大哭:“陛下,我们可怜的皇儿......” 再一看屋里跪了一地的下人,瞬间勃然大怒,“都是你们这些奴才看护不周,本宫要你们给小皇子陪葬。”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下人们连连告饶,哭喊声一片。
“还有你们这些庸医,全都要给小皇子陪葬。”万贵妃一指太医。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太医们跪地求饶,觉得终难逃过一劫。皇帝本想出言制止,看着近乎疯狂的万贵妃,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娘娘,臣斗胆,恳请娘娘饶恕钟太医、彭太医等人。适才,臣已看过小皇子的脉案,几位太医的方子和用药皆对症下药,并无不妥。”就在这档口,陈玄晏出人意料站了出来。
“那为什么还是治不好皇儿?”万贵妃死死盯着陈玄晏。
“娘娘恕罪,太医只能治病,治不了命啊!”陈玄晏高呼了一句,然后把头沉沉埋了下去。
“治的了病,治不了命.....我苦命的皇儿啊......”万贵妃喃喃自语,思绪凌乱。
“娘娘,奴才斗胆,恳请娘娘饶恕这些近身伺候的宫人们。连日来,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为小皇子祝祷,期盼早日康复。”站在一旁伺候的张敏,也突然跪下求情。
“爱妃,朕知你伤心。饶了他们吧,先皇驾崩之时,下旨免了后宫殉葬并留有遗诏.....皇儿年幼,为他多积阴德吧......你还有朕。”皇帝哽咽接言道。
“陛下......”万贵妃扑到皇帝身上,泣不成声。
声势浩大的泰山祭天,最终以皇长子薨惨淡收场。为护好皇子的尸身,皇帝下旨就地打造水晶冰馆一副,而后将棺椁运至京城。待天子仪仗回到宫中,已是十一月,皇宫一片素缟,举国哀痛,皇帝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随后,皇帝下旨以亲王规制下葬皇长子于天寿山。万贵妃晋位为皇贵妃,其父万贵擢升为千户指挥使,其弟兄万喜、万通、万达则擢升为百户。
皇贵妃丧子,玉体违和,皇帝体恤免其后宫晨昏定省请安之礼,直至康复。
旨意一道道传下来,令阖宫上下应接不暇。不过,满朝文武大臣、两宫太后、皇后嫔妃皆噤若寒蝉,无人敢置喙半句。
待这些旨意传到西内别院,吴皇后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怎么好好的,皇长子就薨了......万氏晋皇贵妃?位同副后?”
“是的,娘娘。”青荷轻声回话,心中也是乱成一团:看来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皇长子果然夭折了,万贵妃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在世为皇贵妃的后宫女子,尊贵无比。现如今的情形就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谁也想不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吴皇后重重叹了口气:“世事无常,紫娟吩咐下去,西内宫人当恪尽职守,不许议论,免得......惹祸上身。”
“娘娘,我们都已经被她害的避居冷宫,还要怎么退让?”紫娟替吴废后不平。青荷明白紫娟口中所言的“她”,大家并不敢言明。
“紫娟休得无礼,传令下去。”吴皇后出声呵斥道。而后走到窗前,呆呆向外望了半天道:“许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