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馄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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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霜寒冻九天，待拂春风满人间。
黎乾站在天狼宫庭院内，负着手，抬首望着那棵歪脖子桃树。已是光秃秃的枝干上还堆着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虽是细微，却也灼眼。
就像他身上穿的这身与寻常影卫不同的狼纹影卫服。
姜炔要出宫，他要跟随左右，本该微服便可，那北瑯王偏要他着这一身新衣，说什么提前给的新年礼物，新年就该着新衣。
他百般不愿，这身衣服太过惹眼，走在街上那得不吓退百姓？
趁姜炔带着姜焱去换衣裳的间隙，黎乾侧头看了一眼主阁的位置，火速回到自己的屋子褪下一身华贵，随意换了件白衣长衫便候在了主阁门口。
姜焱最先跑出来，被阿楚抱着去了宫门。
姜炔迟迟不露面，黎乾颇有耐心继续候着。
王爷嘛，总得要好好拾掇拾掇，不能失了皇家颜面和皇家气质嘛，再等等吧。
这一等，便是半柱香过去了。
一直到阿楚来说姜焱等不及了，已经开始闹了，黎乾才决定亲自进屋去看看。
推开门那一瞬间，黎乾已经做好躬身作揖的姿势的准备了：“殿下......”
可刚刚抬手，那个“下”字不知怎的，是舌尖从齿间说出来的。
没错，他咬到了舌头。
原本他以为姜炔会穿着和往常一样的锦衣，可眼前这个身着影卫服的人，是北瑯王？
再想想他非要自己穿着狼纹衫，一时之间，看他的眼神有点不自在了。
姜炔穿的，是一样的狼纹，那什么，他还没穿书之前，管这种叫“情侣装”。
姜炔披上披风，瞥见黎乾那一身雪白，顿时皱起了眉头：“怎的换了？”
黎乾摸摸鼻子：“方才我去厨房溜达，不小心蹭到了油。”
姜炔眼底的乌云快要溢出来了。
“殿下这是......”黎乾指指他，只觉得指尖都在颤抖：“何意？”
姜炔揉揉眉心，再放下手时，眼里已恢复了平静：“路上说吧。”
天狼宫门口已停着一架轿辇，姜焱趴在窗边，兴奋得直叫唤。
黎乾伸出手，等着姜炔握住他的手上辇，对方却只淡淡地看他一眼：“你上去。”
“啊？”黎乾彻底懵了，还未等他问个清楚，马夫牵着一匹额前一点雪白的马走来，姜炔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他要做什么？
姜焱唤道：“阿黎哥哥，你快上来！”
为了不耽搁时日，黎乾上了轿辇。
一马一辇缓缓往皇宫宫外而去，一直出了宫门，姜炔都没有唤黎乾一声。
真生气了？就因为他没穿新衣服？不至于吧？
透过轿帘，黎乾看过去，姜炔高坐在马背上，绣有暗纹的披风披在身后，英姿飒爽，任谁都要多看两眼，却又不敢靠近。
黎乾看了一会儿，有点坐不住了。
兴奋过头的姜焱在出发没多久就靠在他的腿上睡着了，戴着老虎小帽子的他睡得小脸通红。
黎乾动了动大腿，姜焱没反应。
看来是睡沉了。
他轻轻抬起姜焱的头，将腿挪开，拿过一边的褥子胡乱堆在一起，垫在姜焱的脑袋下。
周边开始热闹起来，黎乾身子微微前倾：“大哥，咱们这是到哪了？”
轿夫停下道：“这便是金陵城了。”
话音刚落，姜炔勒紧缰绳：“黎乾。”
几乎是下意识的，黎乾掀开帘子跳下来：“殿下。”
姜炔向他招招手：“你过来。”
黎乾狐疑，待他走过去，姜炔俯下身子，黎乾抬起头。
姜炔在他耳边轻声说话，黎乾侧过脸，听清之后，大呼：“什么？让我？”
这是人干的事？
方才这北瑯王说，要他装成九皇子，自己扮成影卫。
黎乾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难怪在宫中的时候那般好说歹说要他穿新衣服，他明知道自己肯定会不遵从去悄悄换掉，而他正好穿上影卫服，这样一来他就没时间再去与他周旋。
原本还以为他一路上不说话是在生气，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后槽牙有点疼，咬的。
此时他们正处在金陵城城门，把守的侍卫走过来：“什么人？”
姜炔下马，从腰间卸下一块腰牌递过去：“北瑯王进城，尔等休得阻拦。”
那侍卫顿时面上惶恐，然而却道：“属下冒犯了,但......不知王爷何在？近日流寇入城，属下也是当差办事，可否请王爷一展尊容？”
一旁的黎乾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金陵城贵为皇城，这驻守皇城的侍卫居然认不得姜炔？
姜炔往后退，退到黎乾身后：“王爷在此。”
啊？
那侍卫抬起头，正巧看见黎乾皱着眉，眼睛微微瞪着。
黎乾生得俊秀却不失凌冽，此番看来倒还有些皇族气势。
侍卫躬身道：“见过北瑯王殿下。”
黎乾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身后的姜炔在他腰上戳了一下，他浑身一震，轻轻嗓子：“呃没事，本王这就走了。”
重新回到辇中，黎乾双手撑在膝盖上，在心里将姜炔骂了一遍。
这到底是要作甚？为何要将他们二人的身份换过来？
那侍卫当真认不得北瑯王？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轿辇停住，姜焱也醒了，黎乾将他抱下去。
姜炔吩咐旁人就在此地候着，下了马，牵着姜焱的手：“待会儿别乱跑。”
此时太阳已落下去，街边亮起了灯笼。
姜焱嚷嚷着肚子饿，三人来到馄饨摊前。
老板见来了三个衣着华贵之人，手中盛汤的勺险些落在地上：“三......三位公子快请坐。”
姜炔将披风解下放在一边，见黎乾还站着，挑了挑眉：“不喜欢？”
黎乾与他对坐，摇摇首：“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街边吃这些东西。”
老板见姜焱生得可爱，便端来一盘脆饼，让他先啃着。
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三人气质非凡，属实有些惹眼，姜炔却视而不见。
姜焱啃着脆饼，脸颊上糊了芝麻，姜炔伸手给他轻轻抹去：“我为什么不会在街边吃这些东西？要知道这些东西在漠北算得上是山珍海味。”
姜炔曾从军漠北，在那艰苦之地，能保证三餐已是不易，更别提这皇城中堪堪一碗馄饨。
北方战事虽然还未全面爆发，但日积月累的小战役已是拖住了翱国，进也进不得，也无法脱身。
漠北成了翱国不想啃也不得不啃的一块硬骨头，并且这块骨头的味道是血腥的。
姜炔虽是因治理流寇有功方得封王，但他在战乱之地待了数年，其中惨切，无法言说。
“殿下知晓边疆将士之苦，实乃翱国之幸。”黎乾轻声道，“是黎乾愚昧了。”
“殿下？”姜炔轻笑一声，调侃道：“你现在才是北瑯王。”
提起这个黎乾就头疼，他压低声音：“究竟要作甚？”
姜炔道：“我常年居于漠北，很少南下，即便是南下也是匆匆入宫，因此金陵城基本上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面貌，倒也为我省去不少麻烦。”
“然后呢？”黎乾问。
“过几日是除夕，父皇要出宫，你懂我意思。”
黎乾恍然大悟。
姜炔是提前来钓鱼了。
前几日有漠北的贼入天狼宫，保不准还有其余人就在金陵候着。
现下南北形势如绷紧的弦，昭和帝为表心系百姓，出宫共度除夕实在是危险至极。
太子姜岚镇守东宫，无暇分心顾及宫外，平德王姜翊痴于朝中众臣笔墨之间与口舌上的较量，更不会出宫以身涉险。
只有姜炔铤而走险。
黎乾道：“所以殿下是让我做诱饵？”
“诱饵？”姜炔似是对这个说法有些不悦，“你我共谋一事，何来诱饵一说？”
黎乾笑道：“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还得好好护着我。”
姜炔也松了神色：“那是自然。”
馄饨端上来时热气腾腾，黎乾往汤里洒了些许辣椒油。
“你喜欢吃辣？”姜炔问。
“是啊，你也来点？”黎乾答道，说着将盛了满满一勺的辣椒油就要往姜炔碗里放。
姜炔捧着碗挪到一边：“我不要。”
倒是姜焱嚷嚷着要试试，黎乾给他放了一点点。
姜炔瞥了一眼黎乾的碗，原本飘着葱花的清汤变成了红色。
他坐直身子：“辣吗？”
黎乾将自己的碗往前推了一下：“你试试？”
“算了。”姜炔低下头喝汤，末了又抬起头去看黎乾。
只见对面的人肤白细腻，吃了辣椒也面不改色，难道不辣？
“真的不辣？”
黎乾不耐烦地舀了一个馄饨，抬起手送到姜炔嘴边：“吃。”
姜炔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可能真的不辣吧，张嘴将裹着辣油的馄饨一口吃进嘴里。
气氛突然变得很诡异。
姜焱原本一手脆饼，一手勺子吃得满嘴油，发现刚刚还在呱噪的皇兄不吭声了，抬眼看去。
他的九皇兄紧紧闭着嘴，眉头皱在一起，耳根泛起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脸颊上。
黎乾闷着声音发笑。
叫你好奇！
姜炔吃不了辣，他记下了。
“吃不下去就吐出来吧。”黎乾见他憋得满脸通红，也不为难他了，“这老板估摸着是荆州人。”
姜炔摇摇头，飞快咀嚼几下咽了下去，佯装镇定：“其实也不是特别辣。”
黎乾：“......”
死要面子活受罪。
待三人吃碗馄饨，街边的摊贩也渐渐多了起来。
此番出宫是为了带姜焱买花灯，已近年关，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姜炔索性让姜焱骑在自己的肩膀上。
黎乾披着他的披风走在一旁，二人这般看来，倒像是哪家随从和少爷出来逛街了。
夜里的金陵城热闹非凡，耍杂的，卖货的，叫人眼花缭乱。
这人间烟火，最是使人割舍不下。
卖花灯的摊子一摆出来，街上更是亮了些许。
突然，前方一家花灯摊子刚摆出来，里里外外就围了几圈人。
黎乾站在人群外，有些狐疑。
这街上卖花灯的那么多，怎的就这一家如此招人喜爱？
姜炔抓着肩上姜焱的脚，朝黎乾道：“看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馄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