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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清醒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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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子畅洗完澡,看到手机上小王子和狐狸的头像跳出,是温玦发来了消息:
“饼干很好吃。谢谢你。”
电影结束后温玦坚决要送她回家,她想着反正已经这么晚了他恐怕也赶不上末班地铁了便随他了。后来她想起来,之前休息日的时候她折腾着用新买的烤箱烤了次曲奇饼干,卖相还不错只是多撒了糖,她嫌甜现在还没吃完,剩下的还能装下一盒。应该正好符合温玦口味,于是便给他取了来。
没想到刚回去就迫不及待拆开尝了吗?是晚上的姥姥家没吃饱吗?真是的。
余子畅忍不住嗤笑,笑完心里又有点发酸。她是真的成了后人吧,大一那年共事时,他可从没有送她回寝室楼下的意识。她圣诞节去给他的小龟装防风罩,他也只是当场无奈地致了谢,随手把组织里刚发的苹果礼盒递给她,跟她说“这个也给你吃吧,也祝你圣诞快乐”,后来再也没反馈过她给他买的防风罩用着怎么样。
这前人栽树栽得可委实不错。
想了想,她只简单回了他个小人儿比着大拇指的“好的”表情包。
既然他要求“慢慢来”就“慢慢来”吧,对话也不用刻意亲密了。那些撩拨人的招数她也没在其他人身上使过,确实也不算擅长。电影院里的时候,她是借着周围没人和阴暗的环境才可自欺欺人眼下这么大胆的女人并不是自己,这才得以把动作顺利进行下去的。她看过的小说里女生诚心想撩拨男生的时候,这种时候是会直接骑坐到男生腿上的,她前半场看着电影的时候还判断了一下骑坐到温玦腿上的可行性,今天穿的并不是长裙,短裙下面是秋冬的黑色纯棉打底裤,丝毫不会妨碍她的大幅度动作,先把座椅扶手拉起,再迅速转身抬腿,等他讶异地抬起眼,她大概已用椅咚的方式抓牢他的座椅靠背逼他凝视。
可终究做不到那步。她蹭过去找到温玦的手的时候,另一只手又不自觉抓紧了裙边,是她一贯紧张时的下意识反应。感谢爱豆的烂片,一个擦眼泪的动作居然也给了挺久的手部特写,她侧眼看过去的时候又有了学生年代主持节目的急智,她这个人,有时候越是紧张越是能迸发几句金句。“你的这双手长得也极好。”——她是怎么在那个时候说出那么肉麻的句子的?再重来一次,她都未必能那般超常发挥。
想到这里,她又打了行字发给他:“对了,你有豆瓣账号吗?记得给我家弟弟刷个五星哈。”就冲弟弟给她的灵感,她也要号召大家给他打五星。
对话框显示了很久“对方正在输入”。
最终她看到他说:“好的。”几秒后又来了一句:“你照片墙上的人就是电影男主吧。”
余子畅到底是个HR,经常因为工作需要加各种各样的人,早不再像学生年代那样用爱豆照片当头像,只暗搓搓地用爱豆照片当朋友圈照片墙。
没想到他发现得倒快,是翻她朋友圈了吗?
她也点开他的朋友圈。并不是仅三天可见,可他发得也很少,除了一些关于z大的推送转发,只零星有几张照片。z大的、他家乡的、美国的风景,几乎没有人像。
这就是她缺席的他的几年了。没几下便能滑到头。看起来是非常容易越过的距离。
不过只是看起来罢了。
他的朋友圈是从来没有发过前女友相关呢?还是跟她一样分手后删了呢?
这些早都无从考了。
一个深谙“双线操作”、对喜欢自己的女生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男人。
一个在电影院里因为被女生靠得近碰了手而脸红要求“慢慢来”的男人。
人性可真是复杂。
这个喜欢童话喜欢到拿故事人物当头像的人,真的有故事里的人那么单纯吗?他是当自己是小王子呢?还是那只被驯服了的狐狸?
*
已经是12月,温度到底是降下去了,饶是暖冬也架不住杭城没暖气,湿冷的空气刺在脸上刀子一样疼。她读大学的那几年就觉得杭城的冬天太难熬,空气湿冷天又黑得早,下午一过五点倾盆的墨色一晃神儿就压了过来,心头也只觉暗不见天日似的。那些年里,她时常觉得周围的人圣诞节前后脱单率特别高,总疑心那是杭城的冬天实在让人觉得阴冷寂寞的缘由。天寒地冻里,有一个人的温暖怀抱躲一躲,到底是一件感到安慰的事。
向往温暖是人写在基因里的本能。
可她偏偏每个冬天身边都没有恋人。
眼下这个自己长了腿送上门来曾经让她险些吊死的树,倒也算是来得刚好。
她兢兢业业充当着社畜的时候,还能分个神期待一下下班后跟他吃一顿热乎乎的火锅。
那天之后他们对眼下彼此的关系都已心照不宣。他以感谢饼干的缘由主动请她吃了饭,她后来又找了时间回请。温玦现在也没什么课,只用忙毕设的事,比她这个社畜自由不少,因此一般都是他去迁就她的时间。偶尔也有她去约他时他恰好有事的情况,放以前这约也就没下文了,可现在他竟也学会了主动问她“我们换到××时间好不好”。一来一去地,他们也算约会了好几次。只是余子畅没想到的是,他说“慢慢来”,竟然是真的有够慢,12月快结束的时候,他也只进行到拉拉她手、抱抱她亲亲她脸的地步。
这个人谈恋爱一向习惯进展这么缓慢吗?
所以她那次电影散场后看到了他拉着别的女生的手,当时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约会吧?可在那之前,她还以为她马上就能到达罗马。
曾经深夜失眠辗转时她的心里憋着一股气,想去质问他她到底哪里不好,又或者那个女生到底哪里好,使得他最后放弃了她选择了她。那些顽固地生长在她想象里的种种理由,不能被证实也不能被证伪,只变成一条韧性极强的绳索,束缚中她的手脚,挣也挣不开,砍也砍不断,她只能困在其中艰难地喘息。可真的再次遇到了温玦,有了开口提问的机会,那些质问的勇气却全都消失了。她问不出口“你当初觉得我哪里不好”这样的话,那太卑微太难堪。
可毕竟生生失去过交集好多年,重新联系上的这些日子,他和她无话可说时便只能回顾他们仅有的交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们刚共事的时候。温玦后来在组织里留任了,他给她讲了那些故人的近况。双方都默契地不去提及她曾经对他的追逐。余子畅想,他这次以答应签约诱使她去通过他的好友请求,可却从未去追问过她删除他的原因,想必也是真的对过往感到抱歉,有意维护着她的尊严和面子吧。
可真是贴心。
他贴心得越发使她暗地里咬牙切齿。那些不堪的往事,他可以轻描淡写揭过当作从没有发生,她可无法心平气和同它们告个别。
约会以来,她从没有同母亲讲过这么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撑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她便会同他分开。
一个有着“双线操作”污点的男人,无论如何对她来说也是无可托付的。
只是没想到这期间她母亲还打来了电话要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妈,你在家里好好注意身体,就不用操心我的事了。”
“我不操心谁还操心呢?你这孩子,到底是工作忙还是还放不下前男友啊。”
被温玦放弃后,她曾草率地跟齐文亮的室友短暂地在一起过,后来觉得还是对对方不太有感觉就分了手。大四实习期间倒是真的喜欢过部门主管,可他们还没撑到冬天余子畅就被分了手,余妈妈至今还疑心她现在不谈恋爱是因为对前男友旧情难忘。
哪能呢。上下级恋爱确实不够明智,可他们也算和平分手,她早已对前男友的脸记忆模糊了。真要说放不下,也只能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为了不再骚动,她现在正悄悄推进着“得到”,个中曲折不便讲给她妈听,于是她只能一遍遍重复:“我工作真的忙。”
“那吃个饭的时间总有的吧。这个小刘真的特别好。跟你都在杭城工作,学历长相家境都很是说得过去。”
“真的不用了。”
“你是不是已经在谈着了?”
余子畅斟酌地道:“算是在接触着吧。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既然还没一撇,也不影响你再去相个亲吧?你胡阿姨跟我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同一时间段相看好几个的。你接触着那个,也不耽误你再接触接触这个啊。没准你见了小刘觉得更合心呢?”
她只得说了好。
只是挂完电话突然就想起温玦坐在咖啡厅里等她下班的样子。总是坐在一样的位置,点一杯偏甜的卡布奇诺,拿一本kindle看着或是打会儿手游。有时候她下来得比约定的时间晚得多,他也全没有怨言,一边拉过她的手塞进他的大衣口袋里,一边问她:“今天想吃什么?”
她每次从玻璃窗里见到那样等她的他,心里总忍不住一片酸软,有一个瞬间会错觉他们真的能这样走下去。虽然她清醒地知道那仅仅是错觉。
她最终又把电话拨了回去。
“妈,我还是觉得同时接触两个人不是很好。这次的小刘就算了吧。等这个冬天过去我要还单身你再帮我介绍吧,我们公司最近真的特别特别忙,我也没时间相看那么多人。”
他能双线操作,她却过不了她心里这关。不管她有过什么私心对他有过什么怨言,这个冬天她还是感谢他的,当她把手插进他大衣口袋的时候,是真的有被温暖到。
*
很快就到了跨年这一天。室友亲眼见证着温玦接了电话后心情down了好几个度。
“所以干嘛要去找工作了的女生做女朋友呢?是学妹不够香吗?”
“给你一分钟从我眼前消失。”
“不过我还是感谢你女朋友的。凭借一己之力收服了本专业最难搞定的黄金单身狗。这两年我可真怕你砸到我们手里啊。每次那些女同学如狼似虎地找我来打听你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你虽然是单身但并没有可能跟她们在一起。”
“……再说胡话我可真动手了。”
“OK我出门约会了,晚上有空还是要出去逛逛哈,今天可是很热闹的。”
寝室里的空气终于安静了。
温玦敲了几行代码后实在是写不进去,出门逛了下吃了顿饭又回来登录了游戏,再打五个多小时的话,她应该有时间跟他通个电话。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还疑惑原来五个小时这么快就过去了吗。
“你在寝室吗?如果在的话,收拾一下下来吧,我就在你楼下。”
他拉开窗,冷风灌进来也没在意,一眼就看到她站在楼下举着手机。
“怎么连帽子围巾都不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点哑。
“你看到我了吗?”她似有感应似的抬起头,冲他挥手,笑:“ddl改时间了,所以我现在解放了,你快下来吧。”
他迅速穿好鞋套好羽绒服又从柜子里取了围巾,临到门口又跑了回来,拉开抽屉把一个盒子收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