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夜幽梦

57、第五十六章

　　贪欢还没有做出反应，百里流觞倒是稍稍挑眉，索然无味的表情上添上一抹兴味。裴锦的目光也不由自主追寻贪欢，拳头都捏紧了。

　　“唉，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拿裴锦来试探我？”贪欢叹气，目光明亮，“能不能取裴锦的武功，这问题不应该问我，而应该去问裴锦本人，或者问一问裴盟主同意否。”

　　巴鹰收回手指，神情自在，“这么说，只要我能够制伏裴锦，你就愿意把他的武功度给我？”

　　贪欢眼眸微微下垂，好一会儿没说话。

　　裴锦温柔得望着贪欢，苦笑一声，他收起自己杂乱的心思，兀自开口道，“巴鹰，你现在的言论会破坏裴家与幽冥谷的关系，说话请多注意。”

　　巴鹰面色微沉不再说话，他的目光透过窗外望向遥远的过去，许久许久，“贪欢，我曾经真心把你当朋友的。”最开始不过是觉着这个女孩子很厉害，最开始不过是因为好胜心作祟才接近她，然后有一点佩服，再然后有一点欣赏，不知不觉中就把她当成很好的朋友了，所以他才会毫不介意地教她幽冥谷的功夫，他才会违抗谷主的命令偷偷放她离开幽冥谷。

　　巴鹰笑了，“是我识人不清，谷主，武功可以重新练没关系，我不要以前的功力也罢。你不需要因为二拒绝合作，幽冥谷人才辈出，即使没有我你也能找到出色的继承人。”

　　贪欢愈发地沉默，面无表情地站立一旁。

　　百里流觞瞥她一眼，这个笨蛋是不是又开始愧疚难受了？他冷笑一声，眼眸微眯盯住这个屋子所有的人，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巴丽，你徒弟都这么说了，你决定如何？”

　　巴丽无奈道，“罢了罢了，就像你说的那样，敌人要一个一个地解决，大不了除掉唐门再来收拾你们正阳宫，大家各凭实力说话。”

　　百里流觞点头道，“有自信是好的，但是自信过剩容易自取灭亡。”

　　巴丽对他的讽刺不闻不问，继续之前的话题，“我同意合作，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合作，尤其跟你合作更是没经验。你先说说看你有什么计划，我姑且听听。”

　　百里流觞懒洋洋地打一个哈欠，“你看我像是做事有计划的人吗？计划没有，提议倒是有一个。”顿了顿，看见巴丽和裴孤漠都是一副让他继续往下说的神情，便不客气道，“对付唐门，应该让这里被唐门害最惨，对唐门恨意最深的人来谋划，这样的计划才能精彩。”

　　此言一出，各人俱是一怔，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都望向贪欢。

　　百里流觞轻蔑地大笑，“欢儿，看来知道你当初被冤枉的有不少人，至少眼前这四个就知道你是被唐门陷害的。”他的笑意越来越冷，“所谓的名门正道也不过如此，所谓的武林盟主也只是卑鄙小人。”

　　巴丽不介意被人说卑鄙，她自认也不是好人。裴孤漠混了这么多年脸皮早就混得跟铁打一样，面不改色是他的看家本领。裴锦是在场人中最愧疚的那个，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巴鹰看贪欢一眼，再看百里流觞一眼，不甚在意道，“因为我刚才那番话惹得你徒弟不愉快，所以百里流觞你这番话算是报仇吗？”

　　百里流觞并未否认，淡淡道，“我不过是在说实话。”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贪欢终于撕下平静的外表，掷词铿锵有力，“如果对唐门动手可以由我来主导，感激不尽。”

　　百里流觞笑呵呵道，“我这个徒弟都主动开口了，各位是不是应该给一次机会？”

　　裴孤漠大方道，“我不介意。”

　　巴丽不情不愿道，“如果她有这个能力……反正我也懒得动脑筋。”

　　贪欢不卑不亢，“多谢。我希望巴谷主带领幽冥谷的高手包围在唐门附近，逼得唐门把所有中坚力量聚集在一起，这样我们才好一网打尽。我和师父会偷偷潜入，确认唐门里面的力量，到时候会给你们消息，里外接应，事半功倍。”

　　巴丽抬眸，“潜入会是最危险的事情，你确定由你们来做？”

　　贪欢笑容浅浅，“师兄洛宜还在唐门手上，我和师父得把他救出来，而且……”她的笑容很快就在脸上消失，语态令人胆颤心惊，“我要亲手手刃唐微雨。”她回眸凝视百里流觞，“师父，您觉得呢？”

　　“不错，有志气。”

　　裴孤漠插嘴，“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贪欢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裴盟主继续保持您中立的立场，围剿这种事情不适合光明正大的武林盟主来做，而且和我们这种人合作，会糟蹋您的好名声。”

　　裴孤漠虽然想过要合作，可早就决定即便合作也要和正阳宫撇清关系，可亲耳听到贪欢这么说，他心情顿时复杂起来，“只是这个原因？伍贪欢，你要知道如果我也出手可以帮上不少忙。”

　　贪欢做出不以为诩的表情，正要接腔却见裴锦抢在自己前头说话，“爹，贪欢说的不错，裴家的名声需要你来保全。”他牢牢揪住贪欢的目光不放，“不过，我就无所谓了。”

　　贪欢深深凝视他。

　　“我要参加，虽然裴家只有我一个人，可我还是要参加。”裴锦微笑，“错过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什么是第一次？

　　什么又是第二次？

　　贪欢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她略微思索，点头道，“随你，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不过，既然你要参加，就应该全力相助。”

　　裴锦道，“这是自然。”

　　“那么，我现在就有一件事要你做。”贪欢看着他开口，“我要你带我去见舒云瑶，这个女人和唐门有联系对不对？”

　　裴锦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是僵硬的。他怔怔地看着贪欢，忽然，苦笑一声，再然后，叹息一声，“她的确和唐门有联系。”他深深注视弦歌，“好，我带你去见她。”他喜欢的女人满不在乎地要见喜欢他的女人，这样的感觉不足以用言语表述。

　　从某一方面来说，裴锦真不是一个聪明人。舒云瑶会选择帮他是因为喜欢他，在这样的境况下他却不愿意牺牲一点色相去利用她，真不知道是应该说他蠢还是说他傻。尤其舒云瑶身中唐门奇毒，小命尚且捏在唐微雨手上，在知道裴锦不爱她的情况下是很容易临阵倒戈的。

　　舒云瑶就住在裴锦家的宅院里，纯白洁净的墙面，墙外是婷婷袅袅的杨柳，风一吹，荡漾出柔软的波澜。屋子不大不小，可一个人住却是足矣。

　　贪欢他们来到的时候，舒云瑶正面目娴静地坐在门外弹奏古筝，琴声九转曲折，凄凉中透出一份淡然。贪欢没有耐心等她弹奏完曲子，大步上前，伸手拦住她弹琴的动作，直言道，“我找你有事。”

　　舒云瑶眼波流转，柔顺地停下动作，笑道，“难道你想告诉我拟终于要和锦哥哥成亲了吗？”

　　贪欢懒得废话，“我知道你和唐微雨有联系，每次是你联系他还是他联系你？”

　　舒云瑶眼珠子一转，“他联系我。”

　　贪欢冷笑，她早先就可以猜到这答案，压在舒云瑶手上的掌稍稍用力，她目光中寒芒闪烁，语调却是平平的，“如果他知道你死了会采取什么行动？”反正她很久以前就看这个女人不顺眼了。
　　伍贪欢的名声在江湖上一点也不好，死在她手下的人也不少，更何况她还是百里流觞的闭关弟子，想也知道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主。舒云瑶脸色微变，目光不由自主便瞟向站在远处的裴锦，正在脑中考虑裴锦会不会帮自己时又听见仿佛死神一般的声音。

　　贪欢压低脑袋，凑近舒云瑶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即使裴锦想拦我，你信不信可以在他出手前就取了你的小命？”

　　贪欢的声音很低，可依旧逃不过百里流觞灵敏的听觉。百里流觞嘴角噙着一股坏笑，“欢儿，你越来越有为师的风范了。”

　　云瑶看到贪欢不过是脸色转白，等她注意到百里流觞时则是整张脸都惨白惨白的。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如常，“既然你认定我能联系到唐微雨，刚才又何必多此一举地问我？”

　　贪欢道，“我不喜欢恐吓，如果你刚才老实回答了，我就不用威胁你。”

　　舒云瑶看一眼百里流觞，再看一眼贪欢，认命道，“你要我做什么？”

　　“把唐微雨约出来。”贪欢冷静分析道，“你们才刚见过面，那家伙应该还没走远。”

　　贪欢不喜欢舒云瑶，正如舒云瑶也不喜欢贪欢一样。被自己讨厌的人威胁，这种感觉刺得舒云瑶很不舒服很不舒服，“和唐微雨联系有很多种方式，其中一种方式就是通知他有陷阱，到时候吃亏的也许是你们哦。”

　　贪欢不是个好人，可她的心眼挺实诚的。其实她大可威胁舒云瑶要抖出她和唐微雨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事关女人名节，威胁这个不见得会比威胁她的性命效果差，而且也不必贪欢扮演坏人破坏自身形象，可贪欢总觉得不妥，在她的观念里觉得与其让一个人痛苦的活着，不如让那人死去更为仁慈。

　　“呵呵，胆子真不小，手无缚鸡之力还敢说这种话。”百里流觞看不惯自己的徒弟在那边磨磨蹭蹭，插嘴道，“裴锦，这女人不是喜欢你吗？不是应该站在你这边吗？怎么还说出这种话？”

　　裴锦道，“贪欢，云瑶中了唐微雨的毒，在一些小事情上她可以帮忙，可一旦唐微雨死了，那就没人给她解药了。”这也是他一直迟疑没利用舒云瑶的原因，而且，即使唐微雨死了也不见得会影响到整个唐门，说不定还给唐门一个开战借口。“所以，你逼她也没用。”

　　“呵呵，就是你这种温柔的说话才会招惹上那女人的吧？”百里流觞嘲笑道，“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对另一个女人温柔，裴锦，你真的喜欢贪欢吗？”

　　裴锦的神情不可避免僵了僵。

　　哪壶不开提哪壶，贪欢嘴角一抽，“师父，你这么唯恐天下不乱会影响我们彼此的合作。”

　　呦，顶嘴了。“欢儿，你把唐微雨引出来干吗？”

　　“唐门防守严密，那地方宜守不宜攻，而且只有一个入口。师父，如果我和你想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秘密潜入，只有依靠唐微雨。”

　　百里流觞挑眉，“你以为唐微雨会乖乖带我们进去？”

　　贪欢笑道，“唐微雨很怕死，他会的。”

　　百里流觞点头表示赞同，他这个徒弟还挺能干的。于是恶狠狠扫舒云瑶一眼，“女人，如果不想我动手，立刻把唐微雨约出来。”

　　舒云瑶心里有点怕，可脸上笑意不减，“我若约他出来，他落到你们手里，我会因为拿不到解药而死，我不约他出来也是死，横竖都是一死，与我而言没有区别。”

　　百里流觞邪恶地笑道，“女人，你会说出这种话来一定是没尝过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舒云瑶心里更怕了，她偷偷瞥裴锦一眼，云淡风轻道，“这是裴家，你不敢。”

　　完了，再让他们说下去贪欢担心师父会爆发，，她拦在舒云瑶面前，一是阻止师父出手，另一点也有阻拦他们说话的意图。“舒云瑶，你知道孤尘剑的秘密吗？”不等旁人阻止，贪欢继续道，“那个秘密就是我师兄，洛宜的血可以解百毒。唐微雨这么久也没有给你解药，想必是不会给你了，某一天当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觉得他还有给你解药吗？”

　　舒云瑶心中一动，一瞬不瞬地望着贪欢，内心深处升起一抹希望。

　　“如果你想获救，你就应该帮我们引出唐微雨，这样我们才能把洛宜救出来。”

　　舒云瑶犹豫道，“即使救出洛宜，你未必会替我解毒。”

　　“你不相信我的人品也应该相信裴锦的人品，他会和我们一起去。”

　　裴锦就是她心底最后的一根稻草，舒云瑶被彻底说动了，“好，我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