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嗲精少爷》剪枝雪

38、三十七章

　　秦紫仪曾为小刀守夜，至长明。

　　而今夜，小刀也守在秦紫仪病榻前，他悭吝光阴，便一眼不眨。

　　他们之间，实在没有开一个好头。

　　“今日，是我离你最近的时刻。听方真雪说，你为我做了甚么，我欣喜若狂。你从来自爱自重，从容不迫，却为了我，失了风度，不惜性命。也许，并非出于爱慕。但我，很承你的情。”

　　小刀心知，今夜过后，他就要离他而去。

　　这是最后一晚，应当说些甚么，做些甚么。

　　尽管，只是单方面的，秦紫仪听不见、看不见，也不会有人告诉他。

　　“你不会知道，我曾多么害怕你。唯恐你知道我的妄念，会逐我而去。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三天，便是我们一起打马过天目山，泛舟太湖，我在山林间看你，你的眼睛里只有我，没有旁的。”

　　小刀轻轻抚弄秦紫仪的修颈，“也许你会奇怪，为甚么我爱慕你，却不肯同意与你做那种事。毕竟，你心有九窍，洞悉世事，却不懂情爱。”

　　说到此，小刀都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在心中奉你为九窍之人罢，你知道我整天腹诽，一定很好奇，我会说你甚么。”

　　“在我心中，对你的任何一丝痴妄，都唯恐亵渎了你。你要我的身体，不是出于情爱，而是出于新鲜。我自卑于爱你，然而那爱慕是我这一生，最为珍贵的感情，即便是你，你是这爱慕的主宰，我也不许你肆意玩弄。所以我不同意。”

　　“今天我要堂堂正正地告诉你，我爱你。”小刀倾身过去，嘴唇在秦紫仪额前一碰，“以前我觉得自己与你不堪配，是以为我身世飘零，你身份贵重，千金之躯，我们是云泥之别，地位悬殊。”

　　“然而，你逼退沈玉照，力挫二皇子，粉碎阉党诡计，扶危济世。我却耽溺情爱，想守护你，却也做不到，还害你陷入险境。你是真英雄，我却是伪丈夫，如何又配得上你？”

　　“今日，二叔带我去看人间太平，我曾无比痛恨这人间。我已经家破人亡，连妹妹也为了救我而死，人间的太平与我又有何干？然而，是你叫我知道人间美好。二叔披肝沥胆，与袍泽同洒热血，方才有今天的太平。”

　　“这本是我陆家人的使命，是你为我做了表率。”

　　……

　　“你若醒来，找不见我。偶尔会想起我吗？”

　　小刀抚摸着秦紫仪的鬓发，动作珍惜而温柔，“不要想我。”

　　但我若知道，人间太平里，你也太平。

　　我会觉得值得。

　　小刀将最后一吻印在秦紫仪唇上，虔诚却又克制，那是极轻的一吻，却也是极深的一吻。

　　轻到秦紫仪毫无所觉，深到秦小刀要铭刻在骨血中。

　　“谢谢你为我取名，谢谢你保护我。现在我要离去，且借我再用一日，而后还你。”

　　这一夜很漫长，像是过了一世。

　　但也很短暂，好似只一个眨眼，天光就亮了。

　　翌日，这可真是残酷无情的时间了。

　　小刀坐在秦紫仪床侧，慢条斯理地给自己胸前的伤口上了药，更换了干净的绷带。

　　他照旧穿着自己平素常穿的皂色素衣，朴素但精神。

　　他的手边是一把断刀，原本刀的两面都有铭文，但是现在只留下“玉雪”那面。

　　秦紫仪以为，“玉雪”是为了小刀的妹妹陆翡，只有“嘉行”是为了自己而刻。

　　这两个人都是小刀生命中不可承受的重量，所以他要铭刻在刀上，使他的刀成为最沉的刀。

　　然而九窍心肝的秦紫仪未曾料到，“嘉行”是为了他，“玉雪”也是为了他。

　　嘉行是他的名字。

　　玉雪是他的可爱。

　　秦小刀刻那两个刀铭时，尽管害怕被秦紫仪洞悉，但仍然鬼使神差，让刀匠都文了上去。

　　当时，秦小刀只想着，这刀雪白单薄，好似秦紫仪。

　　抹去嘉行那个铭文，是因为那时他恨极了秦紫仪。

　　但终究舍不得那玉雪二字，那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美好的事物，他怎么舍得？

　　秦紫仪应当是料到小刀对陆翡的愧疚，却没料到，小刀其实已经放下了，与世界和解了。

　　而这一切，秦紫仪终究都不会再知道了。

　　九月十一，淫雨霏霏。

　　宜散步。

　　秦小刀腰悬断刀，在去往国子监的路上，心想，秦紫仪是喜欢这种天气的。

　　雨水沁润了空气，每每此时，秦紫仪便会若无其事地坐在窗边，远眺一会。

　　然后，他会嘱咐诗墨或者碧漪撑一把油伞，漫步在自家的园林里。

　　小刀在远处看着，他从秦紫仪在窗边时就一直看着，直到秦紫仪走累了，回到房间。

　　看不见了，才会不去看。

　　鸣鹿郎曾说要用鹿装饰秦紫仪的窗子，但是没想到秦紫仪却美更多。

　　从小刀十二岁以来，与其说秦紫仪闯进了他的世界，不如说，从他见到他的第一眼，中心就定格了，再未更换。

　　是这世界，装点了他。

　　即便是下着雨，百姓们热情不减。虽然大比胜负已分，但是热闹还没看完。

　　只见场下纸伞叠着纸伞，好一片姹紫嫣红。

　　秦小刀跟在沈惜时身后，登临高台。

　　因着前两日的大比，无人敢再对白鹿书院不敬。即便暗地里还要使用鬼蜮伎俩，明面上却毕恭毕敬。

　　天气不佳，皇帝今日并未驾临，但命沈玉照传了口谕，自是一番体恤鼓励。

　　沈玉照面色沉寂，扫视一周，并未看见秦紫仪。

　　秦小刀迎面撞上沈大监的眼神，尽管他曾被眼前人一招撞碎胸骨，至今未曾痊愈。但他无惧无畏，他为秦紫仪一诺而来，便势在必得！

　　还不等沈玉照出言询问，便听沈惜时起身禀报白鹿书院换了选手。

　　按理说，参赛的选手是不许换的。但是此前白鹿书院只一个秦紫仪孤身上场，未足六人之数，如今小刀上阵，并不违规。

　　众人见秦紫仪未至不禁有些失望，他们冒雨前来，就是为了一睹风采，如今更换了选手，岂不败兴？

　　然而，及至小刀走到场中，众人眼睛又是一亮。

　　好一个英俊潇洒的儿郎！

　　秦紫仪风姿盖世，瞧着却弱不禁风。

　　而眼前这一位，风采、身段俱是上上，那五官深若刀刻，腰背挺直劲拔，双腿修长有力，端的是仪表堂堂、英武非凡。

　　更何况，秦小刀本就生得高大，秦紫仪在同龄人中已算高挑，小刀却还要再高半个头。

　　如今这场上，秦小刀目人，还要低垂眼帘，殊为显得鹤立鸡群。

　　这白鹿书院，难不成真的如有神助？个个都是如此风采过人，难道白鹿书院入学还要看脸不成？

　　众人还未感叹完，便听国子监的人说明本场比赛规则，果然不出秦小刀等人所料，是一场武比！

　　君子六艺中骑射均在列，各学院均有教授武功。另外，将比武列为大比内容也有先例。

　　而本次比赛的规则，却比前两回简单得多。

　　只见场中立了一根七丈高的木杆，顶端一朵红绢花，每隔一丈便有一朵不同颜色的绢花，赤、黄、绿、蓝、靛、紫依次列放，共计六朵。

　　三所学院各派一名冲锋士，可从杆上摘取一朵花，但只许摘一朵。哪所学院摘得的绢花越高，便判为胜利。

　　当然，未参与摘花的同学可以结阵，阻止对手摘花。

　　主持人并未言明是否可以用兵器，但见国子监及稷下学宫中诸人皆佩戴了长剑，便知是默许。

　　秦小刀悬刀，只是出于习惯，出于那柄断刀上的“玉雪”二字。却歪打正着了。

　　然而，那毕竟是一柄断刀，一寸短一寸险，尤其是这种摘花游戏。

　　阉党如意算盘本来打得极好，秦紫仪或许有别的弱点，但是他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只这一个，便可以借此打击秦紫仪！

　　二皇子等人费尽心机筹谋，一应伎俩都被秦紫仪挫败，如何能不恨他！

　　如今，秦紫仪亲身下场，已经摆明了秦公的态度。也无需担心得罪秦公与否了，横竖都结下了梁子，他们便要秦紫仪付出代价！

　　这一场比试，便是为秦紫仪专门设计的。不是要二皇子颗粒无收吗？

　　场上刀剑无眼，若是有个甚么三长两短，也不好说。

　　但是谁能想到，秦紫仪并未来参加比赛，而是换了秦小刀！

　　二皇子心中愤恨：这厮好生鸡贼！难不成秦紫仪精通推演到了这个地步？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这倒是冤枉秦紫仪了，他昨日比完赛回到医馆便昏了过去，没有精力与时间再与二皇子计较。

　　尽管秦紫仪未上场，但是打击到白鹿书院也是好的。

　　这一场，阉党同样和前几场一样成竹在胸。

　　无他，仍是要拜大监沈玉照所赐。

　　这沈玉照是无根之人，趋他炎附他势多了，都愿意给他当儿子当孙子当狗，沈玉照无有不应，所以他的养子也遍布天下。

　　听说他有十三个养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之前那个天目鉴长大、精通紫微斗数的便是其一。

　　而国子监的队伍中还有一个人，处事低调，不爱说话，喜欢站在人群后。但是他一双招子精亮，有心之人一望之下，便知他不凡。

　　这养子在沈玉照的诸多养子中排行老大，极得沈玉照宠爱，为他取名沈明成，寄予厚望。

　　不同于其他养子，沈明成一直养在沈玉照跟前，听说根骨不凡，武学上有奇才，得到了沈玉照真传。

　　只见这人自国子监的队伍中越步而出，竟然与小刀有种相似的沉稳气度。即便容颜上稍逊了小刀一筹，但与小刀面对而立，气势竟然丝毫不输。

　　这样一个人，在前两场时，甚至都没有出头。

　　这个人是与小刀势均力敌的。

　　而小刀却不止这一个敌人，即便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但以武力战胜十二人，摘取绢花，并非易事。

　　国子监的队伍中除了这位大监养子，那个将门之后的女君同样不可小觑，她擅长阵法，又有家传功夫，必是沈明成的一大助力。

　　小刀却还身受重伤！

　　若非沈惜时竭力忍住，知道此时绝不可在敌人面前露怯，定会喊小刀回来，就是认输也好啊。

　　虽然沈惜时武功已废，但他当世高手的眼光仍在，怎看不出沈明成是劲敌！

　　细小的雨珠落在小刀的发梢与眉毛上，他面对沈玉照的万钧之剑也会悍然迎上，更何况，沈玉照的养子？！

　　大丈夫，何惧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