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十五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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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半山腰坐落着一个年代久远的小镇，高矮不一的建筑由铅灰色的砖瓦堆砌而成，街道的地面铺满了廉价的石板，或许是昨晚那场细雨，巷子四处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由于并非旅游旺季的缘故，每月一次的集市都显得有些清幽萧条。
纪言之将车子停在路边，戴了棒球帽和口罩下车。
温阮东张西望地跟在他的身后，发现过了石桥后的街巷里有不少摆摊的商贩，被风吹到褪色的棚子接连排列，热浪席卷，聒噪的吆喝声中夹杂着一缕烟火气。
“这是——”
小姑娘原本没什么情绪的眼底逐渐盈上喜悦，她惦着脚尖，嘴角扬起一弯甜美的弧度。
地摊上卖的东西很多，有一些塑料制成的小玩具，还有几块钱淘来的旧书，两元一件十元六件的百货，琳琅满目。
不远处还有一些游戏设施，有套圈儿的，打气球的，还有碰碰车，海盗船，以及吹满了气的蹦蹦床。
音乐声混杂着吵闹的尖叫撞入温阮的耳膜，这对于在山上居住的孩童来说，的确是极其宝贵的娱乐场所。
她有些欣喜，迎着燥热的风跑到捏糖人的摊贩前，站在原地跳着朝纪言之摆手：“哥哥你快来看这个。”
空气里弥漫着蔗糖和麦芽糖的香气，粘腻的汤汁在大理石面上缠绕涂抹着，很快便绘成了各类形状。
站在她身后的纪言之微扬了扬眉，低声笑道：“想吃？”
温阮睫毛颤了颤：“可以吗？”
“想要什么图案？”
小姑娘的视线在摆好的样式中兜了一圈，指着其中一张猫脸的糖人说：“想要这个！老板可不可以做个新的？”
正在熬糖的老大爷抬头瞥了眼，中气十足地扬起声音：“好嘞。”
等到锅里的蔗糖加热、搅拌、融化的差不多后，老板将勺子里的糖倾斜着倒在石面上，并迅速涂抹绘制，最后将准备好的竹签压在画上，再用糖稀缓慢浇灌，让它们黏在一起。
工序虽不是很繁杂，但处处都要精细，但凡失误其中一个环节，就会功亏一篑。
唱跳也是这样。
看似短暂的舞台，离不了每个人的努力和付出。
她这么想着，那边纪言之已经付好了钱，老板将糖人递到她的手中，贴心的吩咐：“一次别咬太多，小心粘牙。”
收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她眉眼弯了起来，眸色清亮：“谢谢老板。”
买了糖人，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她像是得到什么宝贝似的，将竹签在指尖不停的碾着，蔗糖砌成的琉璃在日光下泛着清透的光，像是尘封久远的宝藏。
纪言之抬眸洒扫了眼她脸上的神情，松散道：“买了不吃？”
温阮有些惆怅地皱起眉心，叹道：“不知道该从哪儿咬。”
要怪就怪师傅做的猫脸实在是栩栩如生，怎么看她都不舍得破坏一毫。
“对了，”她突然想到，“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这儿的？”
除了当地的居民和游客之外，很少有人能够知道这边有集会这种活动吧。
纪言之弯着唇角，眼底似有火星擦过：“早上跑步发现的。”
她怔了怔，又缓慢地反应过来，惊讶说：“你从山腰下面跑上来的？”
“嗯。”
温阮崇拜地“哇”了一声，又失落地垂着眼尾，咬了下嘴角。
这山路这么远，她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好的体力，练舞也就没那么费劲了。
她长叹了一声，又轻声细语地说了句什么。
不远处恰巧有喧哗的奏乐声响起，将她本就细小软糯的声音遮了个严实。
纪言之只看到她的嘴唇翕合，没能捕捉到一丝音节，他稍蹙了蹙眉心，就着她的身高微俯下身：“你说什么？”
温阮冲他招招手，做了个示意他靠近的动作。
男人似笑非笑地扬起眉，又贴近了一些。
小姑娘垫着脚尖，将手搁到唇边遮掩着，凑到他的耳畔一字一句，甜糯的嗓音像是洒满糖霜的布丁：“我说，谢谢哥哥能带我来这儿。”
她身上有股香氛沐浴露清淡的味道，像是水蜜桃和牛奶掺杂在一起，果香甜蜜诱人。
滚烫的鼻息拂在他的耳侧，像是毛绒绒的猫爪一样，撩的他神经紧绷。
扬长的儿化尾音拖到最后，听上去勾人又缱绻，心口一阵酥麻。
藏在裤兜里的指尖蜷动了半分。
片刻，耳旁倏然有伪造的枪声响起，然后是“砰”的一声，气球炸裂开来。
小姑娘轻垫的脚尖放了下来，一脸好奇地朝着声响的地方望去，本来覆在纪言之耳边的掌心也慢吞吞地垂落。
男人不悦地蹙了下眉，裤兜里原本想要伸出的手又放下——
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子在玩射击的游戏，吵吵闹闹的相互攀比着，可仍旧没能拿到像模像样的奖赏。
温阮视线顺着他们的目光往奖品栏上瞥了眼，看到一个捧着胡萝卜的长耳兔，大概有半个人高，短腿短手，嘴角下撇呈一个“倒V”的模样，有些蠢萌。
价格公告栏上写着，只要打破所有气球，就能将玩偶带走。
纪言之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毛绒玩具，薄唇轻勾：“想要？”
她眨眨眼，缓慢地点了点头，又皱起眉来：“可我不会呀。”
男人舔了舔唇，修长的手指攥住她的手腕，在她一脸不解地目光下拽着她朝摊贩迈步。
他今天穿了件蓝白细纹的衬衫，修身黑裤，笔挺修长的身形往那儿一站，不言不语便满是成熟男人的气势。
几个吵闹的小孩子瞬间襟声，望着他的眼神里露出点畏惧的神色来，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温阮：“……”
纪言之从面前的木桌上随意拾起一把塑料枪支，搁在手里垫了垫，分量不重。
他右侧肩膀和枪支聚成一线，枪托抵至肩窝，左手探到弹匣旁侧紧握着，右手虎口攥住枪柄，两肘保持平稳，眼睛微眯了几度。
身旁的温阮瞪直眼睛看着对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天呢好帅！！！！——
上一次看他拿枪，还是三年前那部饰演警察的电影。
那时候他接受采访说过自己封闭训练了一个多月，很多打枪的镜头都是自己拍摄的，也积累了不少射击的经验。
也不知道过去这么久，那时候练出来的枪法还准不准……
男人瞄准视野里全部的气球，食指指腹贴在扳机上，眼神坚毅。
温阮不由自主地咽了记口水，屏住呼吸，眼前的扳机像是被调至慢动作，缓缓地按了下去——
耳畔连续传来“砰砰”几声，她下意识地看向墙面，第一排的气球随着枪声爆裂开来，只留下残破的“遗体”，干瘪瘪地挂在墙上。
温阮舔了舔唇，连中的枪声听得她心潮澎湃。
老板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心头感觉有些不妙。
之前那几个熊孩子此时也震惊地尖叫了一声，立马摆上崇拜的眼神围了过来。
纪言之像个神枪手似的，填充子弹，上膛，举手投足间都带了点洒脱的味道。
温阮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太帅了太帅了。
这简直是在偶像剧里才会发生的情节，竟然让她给碰到了。
啊啊啊啊心空——
她捂着心口泪眼汪汪地看着对方，然后纪言之不负众望，轻而易举地将第二排的气球也击破了。
此时老板也有些不淡定，直接从座椅上站起来。
年轻人就是厉害，他在这儿坐了一上午，还没人能连续打破这么多气球的。
纪言之侧目，看到温阮崇拜的小眼神后，眉眼含了笑意：“你来？”
“？”她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在得到对方肯定后，耷拢着小脸：“我不会。”
她迟疑地接过枪支，先是抓在手里翻转着观察了几眼，又学着纪言之刚才的模样握住枪柄，站到合适的位置上，瞄准墙上的气球。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给自己加油打劲似的抿紧唇瓣。
踟蹰半晌。
十秒后，原本等着看她是否能击中的人群都纷纷将目光从墙面转移到她的面上。
“……”
她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垮下肩来，刚鼓起来的那点勇气又软趴趴地瘪下去，眉心皱的像吃了柠檬似的，语调里带了点连她都未曾察觉的撒娇：“我打不中——”
纪言之轻哂。
旁边这么多人看着，她耳垂都羞红了，刚想扔掉枪支跑路时，身侧的男人一步上前站到她的身后。
“我教你。”清隽温润的嗓音如微风习习。
他伸出左臂轻轻托住她覆在枪托的手，又微微按压了一下她紧绷的肩线，指尖示意她的视线与枪支平齐。
温阮刚才心里那点慌乱被他逐渐抚平，她放松僵硬的手臂，任由他摆布。
等她调整完姿势，纪言之右手从她的肩侧绕过，温热的掌心紧贴住她扣动扳机的右手。
少女怔然了一瞬。
男人周身散发着一股清淡的檀香，又夹杂了些许薄荷的气味，呼吸间带着滚烫的热意拂过她的耳侧，如岩浆喷薄，烧灼着她的神经。
贴的太近了，他衬衫的领口摩挲着她的发顶，稍一偏头，就能清晰感受到他胸口铿锵有力的心跳，浑身的血脉都倒灌至头顶。
暧昧的氛围在两人之间酝酿，她几乎是被纪言之圈在怀里，心里的弦被瞬间拉满。
掌心沾满粘腻的汗渍，烫意从脖颈蔓延至耳根，她感觉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过了片刻，冰凉的指腹贴在她的指弯处，微一用力。
“砰”的一声，她仿佛听到了来自心底的声响。
子弹唰的从枪柄里迸出，穿透溽热的潮闷，不偏不倚地击中墙面上的粉色气球。
也砸中了她心口泛着涟漪的湖。
“打中了——”小孩子童稚的声线从耳畔响起。
身后的燥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漫开笑意的眼眸，男人温厚的掌心落在她的发顶轻柔了两下，嗓音清朗：“做的很棒。”
温阮翳了翳唇。
耳畔澎湃的心跳声经久不息，难以消弭。
*
烈日高涨，香樟叶在头顶被微风摇曳不止，集市的喧闹声混着鸟鸣回荡在耳边。
温阮怀里抱着两只半身高的毛绒玩具，眉梢眼角都沾染着难掩的笑意。
两人赚的盆满钵满，最后连老板都忍不住求饶才算作罢，还顺便将一些战利品送给了围观的孩子。
清隽的日光落在肩头，她心情愉悦，踢踏着脚步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
《撩火》的高潮部分。
纪言之安静地听着，唇边漾开几许轻浅的笑。
集市街道的拐角处有一棵年迈的梧桐树，遮天蔽日的林荫将石板路覆盖。树下坐着一个卖冰棍的老人，衣衫褴褛眼神浑浊，正拿着一把破烂的蒲扇哄小孙子睡觉。
两人慢吞吞地往街角走着，路过梧桐树时，温阮的视线在冰柜处停留了几秒。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纪言之微挑了下眉：“想吃冰激凌？”
温阮舔了舔唇，唰的看向他，小脑袋疯狂地点着。
两人挪步到冰柜前，小姑娘在各种口味的雪糕面前纠结了半天，最终挑选了两只樱桃味的甜筒。
纪言之顺势将她怀里的毛绒玩具抱过来一只，刚想划开手机扫码的时候，婆婆开口问道：“两位…如果有现金的话，能不能给我现金？”
低哑的声音像是撒了一把沙，年迈无力。
纪言之出来的匆忙，没带钱包，温阮思索了片刻，拉着他去隔壁摊位买了本书，跟对方兑换了一些现金。
看着手里那本她火急火燎塞到他怀里的《教你如何撩妹》，纪言之舔了下后槽牙，险些气笑了。
小姑娘却浑然不知，付了钱喜滋滋的拿着两只甜筒朝他跑来，发梢里都浸满跳跃的碎光。
快到了下午训练的时间，两人原路折返。
温阮一手抱着垂耳兔，一只手握着甜筒，牙齿咬着甜筒的包装纸将其一圈圈的撕开，舌尖伸出来，慢吞吞地舔掉一块冰激凌。
纪言之垂眼看着她，莫名感觉嗓子有些发干，喉结不动声色地上下一滚。
他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问道：“刚才为什么坚持给现金？”
没有现金的情况下，扫二维码不也一样吗？
“因为有很多老人不会使用手机呀，”她边卷着冰激凌，边慢条斯理地解释，“那些二维码都是他们子女打印出来的，也都是他们的账号，如果扫了二维码，钱会直接划到子女的账户上，那老人们风餐露宿摆了一整天摊，最终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
说到这儿，温阮又长叹一声，声线里多了点无奈：“我之前在山区支教，见过很多这种情况，不仅将孩子丢给老人照顾，一点赡养费也不给，还利用这种手段，将老人辛苦赚来的钱据为己有，太没有人性了！”
最后一句她说的铿锵有力，还带着点不服气的劲儿，鄙视地“呸”了一声。
纪言之侧目看着她愤懑不平的模样，无声笑了。
她心底的善良和柔软，他早就看了个透彻。
冰激凌冰凉的触感沿着舌尖蔓延，温阮舔掉融化的部分，后知后觉发现纪言之手里的甜筒丝毫未动，仰着脑袋问道：“哥哥你不吃吗？”
男人回过神来。
他唇一弯，桃花眼微敛，舔着唇一副无辜的神情：“我没法撕。”
他示意了一下手里怀抱的东西，腾不出空来。
小姑娘咔嚓咬了口蛋卷，神色真挚地支招：“咬着边缘撕开就好了。”
“怎么咬？”
“就…用牙咬。”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眼里多了点玩味的笑容：“你来。”
“唔。”
温阮像只猫似的探过脖颈去，牙齿衔住包装纸的一角，慢吞吞地用力咬住，绕着圈将边缘轻撕开来。
带了点儿甜味的吐息喷薄在他的手臂上，他眉心轻挑，掌骨略微缩紧了些。
“好了。”
小姑娘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唇角还沾了点他那只甜筒融化的奶渍。
半晌，他再一次别过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十五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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