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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母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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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过去了,沛国谯县的曹府里,绝美的年轻女子身着素净的水蓝色衣裳抱着一个婴孩坐在后头的花园里。她温柔地望着怀里的曹蕤,轻轻地哼唱着不知名的荆楚民谣。
谯侯曹操散步的走到了这里,深沉的眉宇在看到妻女后,化作深深的柔和和温暖,嘴角不经意的挂起笑容。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不过四五岁的男孩儿,样貌英气,眉目清秀,看到年轻女子,不觉欢呼一声,跑过了去:“娘,妹妹。”
然后方才发觉严父还在身侧,忙吓得闭上了嘴,然后乖乖的侍立在一旁。
萧葳含笑着温柔的望着两人,向男孩招招手:“昂儿,过来。”
男孩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方才点点头:“娘亲。”三步两步的小跑到女子身边,然后转头望着父亲。
曹操很默契的从妻子怀里接过了自己的女儿,美丽的小女儿很舒服的笑了起来,就像碧水琉璃一样清澈透明和淡然。他宠溺的笑了笑,用胡子轻轻的碰了一碰女儿娇嫩的脸蛋,成功的引起了女儿的一个白眼,和妻子长子的怒视,他无奈地笑了笑,却充满了欢愉和悦。
萧葳想了一想,挥退了园子里的下人,然后正色地说道:“孟德,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我已经命人把族谱修改好了。”不过弱冠的年轻男子淡淡地说道。
萧葳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充满了舒畅的味道,她慈爱的摸了摸男孩的头,道:“昂儿,从今儿起,你便是娘的嫡子了,也算是我萧氏的外孙。”
男孩一本正经地说道:“孩儿本来就是娘的孩子啊。”顿了顿,又仰头望着父亲怀里清丽的妹妹,加上一句:“也是妹妹的哥哥。”
萧葳听到后面一句,不禁更加的开怀:“那就好,那你可要好好顾着妹妹啊。”
男孩儿听到这话,马上站直了身体,郑重其事地说道:“是,娘。孩儿就是死,也定护妹妹周全。”
萧葳嗔怪的轻轻打了一下男孩的手:“瞎说什么呢,你只要能好好帮帮你妹妹,让她能顺心如意就好。”
一直沉默在曹操怀里的曹蕤突然开口说道:“爹爹也会护的。”
所有的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虚年两岁,其实才刚刚过了周岁的婴孩身上,曹操有些激动的掂了掂女儿:“说的真好,爹爹自然也会先护着你的,然后是哥哥。”
萧葳却清楚地看到丈夫眼底深处的那抹疑虑,心底暗暗地苦笑,真是敏感到了极致的男人,自己才不过两句话,居然就让他感觉到了不对劲,真是有些失败啊。她笑着看着夫、子、女,心底充满了欣慰,她那天生的暗疾,能撑到今日,已经很不错了啊。但是,如此,自己就是去,也能放心了。
正在想之间,就听见花园外传来一阵哭喊声,和喝骂声,她皱了皱眉头,扬声说道:“长顺,放他们进来!”
不过数息之间,一个身着浅绿色衣裳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披头散发,狼狈不已,还时不时的用帕子拭泪,一看到曹操便眼睛一亮,跪了下来:“老爷,求求你开恩啊。奴妾只有一子,就算抚养在夫人膝下,到底也算是贱妾的孩儿,可如今,连族谱上的系出也变成了夫人,奴妾……可如何是好啊……”
曹蕤一阵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操更是冷冷淡淡的模样,这是从小侍候他的侍女,名义上算是他的长妾刘氏:“就算不改,吾儿还是唤葳儿做娘,而不是你。所以,马上给我出去……”
刘氏转眼看向萧葳,抽泣着说道:“求夫人……”
萧葳淡然地说道:“我这也算是给昂儿一个好的去处,他只有当了我的亲子,才能有资格承袭我的爵位。还是说,你希望我待他视如己出,却还是在明儿上挂着你的牌子。我当正室,你却能当上世子的生母,是打得这个主意吗?”
刘氏一下子噎住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却在家主和嫡夫人面前给卡住了。她把最后的希望看向了曹昂,面上挂着无比的爱怜和温柔,却还带着泪花:“昂儿,昂儿……我的昂儿,我的儿啊……娘想你了啊……”
曹昂还小,但并不代表他不懂,一年下来跟曹蕤的接触,足以让这个侯爷长子懂得了某些东西,他陌生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五岁的人生里,他见到这个女子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心里眼里记挂的,之前只有娘,然后有了妹妹:“我娘是把我从小养大的,不是你。”
刘氏那张秀丽的脸上充满了凄婉:“我的儿啊,娘这个低贱的身份,哪有资格来养着你啊……若是能亲养着你,娘就是折了二十年的寿,也要把你养在身边儿……”
曹操和他的妻子很平静淡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的表现,就像是在看猴戏一样。而曹昂也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因为他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女人那张哀伤的面皮底下,藏着一张势利算计和贪婪的面孔,曹昂听了半天,方才硬邦邦的说了一句:“我娘正在跟妹妹在一起,跟你没关系……”
曹蕤有些同情地望了刘氏一眼,然后转头埋进萧葳的怀里,心底暗暗的叹息。然后有些不耐烦的蹙了蹙眉,低低地说道:“娘,冷……”
萧葳闻言,忙俯首看了一眼小女儿,也有些恼怒的站起身来,瞪了丈夫一眼:“好了,这儿就交给你吧。我先带濯儿回屋去。昂儿,你是跟你爹在一块儿,还是跟娘回屋去?”尽管知道丈夫并没有对那些姬妾们付出多少感情,但还是有些恼怒,都是他自己因为染指女人搞出来的麻烦,真是麻烦透了。
曹昂想了想,说道:“娘亲,孩儿想去找王师傅。”
萧葳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去吧,自己当心些。娘找个人在一旁帮衬着你,不要太逞强,你才不过五岁,莫急。”
曹昂扬起一个欢悦的笑容,清隽的容颜满是欢喜的神色,心里暖暖的:“知道了,娘。”
萧葳目送着视如己出的养子,然后回头来给自己这个才智绝佳的丈夫一个瞪眼,在丈夫有些无奈地尴尬苦笑中,带着侍女离开了园子。
回到临水畔的院落,萧葳挥退了下人,一个人独自抱着曹蕤走进了内室。
身在空无旁人的内室里,萧葳跪坐在席案上,定定的看着怀里的曹蕤。半晌,才吐出一句让清冷如琉璃的曹蕤感到石破惊天的话:“蕤儿,你听的懂我说的话吧?”
曹蕤的眉目更加的沉静如泊,优美如画的面容还含着淡定的微笑。但是,已经很清晰地表明了她的答案。
尽管曹蕤的心理早就如千年的镜泊湖一般悠然无波,但还是泛起了涟漪,但听见萧葳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我知道,你的□□可以堪比成人之智,那这样,我既可以放心的托付你大事了……”
曹蕤仰头望着那个满身光环的女子,充满了倾国倾城的绝代风华,终于静静地说道:“娘亲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萧葳笑得很美:“从你出生的三天后,你应该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相人之术的。那是从我的先祖酇侯萧何公大人开始……”
曹蕤沉默,然后轻声问道:“娘亲为何没有把儿当成妖孽?”
萧葳下意识的搂紧了曹蕤:“不会,你是我的骄傲,怎么可能是妖孽?这个世上,也绝没有妖孽。”
曹蕤淡淡的笑,然后问道:“娘亲有何事?”
萧葳沉思了片刻,然后看着怀里的女儿:“相人之术并不是每一个萧氏族人都会的,而你,我的孩子,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已经把修习相术的卷书给你留了下来,你只需修习个三年五载,便可达至至高之境。”
曹蕤沉默不语,然后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萧葳郑重地说道:“记住,你是我和你父亲的女儿,永远都是。这是血脉里的传承,容不得任何缪误。”
曹蕤心底有了计较,点了点头。
萧葳细细思索了一阵:“我的身上有酇侯和零陵公主的爵位。我想过了,酇侯就给了昂儿,公主的封爵就给了你……”
曹蕤并不作声,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她在听。
萧葳清然地说道:“我把萧家的爵位给了昂儿,把萧家家主的位子和整个萧氏家族给你。”
曹蕤轻轻地把玩着萧葳系在带子上的玉佩,注意力一刻都没有离开萧葳的话。
萧葳俯身将桌案上的那方匣子打开,展示给怀里的女儿看了一下:“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萧氏家族的最高权力印信、符节和信物,匣子底层存放着一册宗卷,上面是我亲自撰写的萧家所有明暗势力产业机构的分布,和开启的法子和掌握的法子。而最上面那方稀世和田玉的碧玺,便是家主的玉玺。是高祖皇帝钦赐的,萧家的主人,是这个世上唯一除了天子以外能够使用玉玺的人,可以调动整个萧家的最高权印。而其他的,就是分支,毕竟那是你都要掌握的。你花十年时间,去完完全全地掌握它。”
曹蕤的神色顿了一下,她回想着上一世,一样也得做家主,算是干老本行了吧。
萧葳淡淡地说道:“你现在会什么?”
曹蕤惊异的望着她,并不掩饰自己的诧异。
萧葳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有另外一段出身的。”
曹蕤垂目,简洁地说道:“文史、政谋家族的家主,因天生绝症,故双十而亡。”
萧葳先是沉吟:“文史和政谋吗?那么,经学什么的,已经不需要了。”然后听到后半句,淡淡的苦笑:“果然啊,双十而亡,天生绝症啊,和我一样。”她再看向曹蕤的目光,已经不再是看向女儿的样子,倒像是看密友的样子。
曹蕤继续说道:“自小修习经史子集、诗书礼乐、历法律例、地理格物、权谋政要、经营管理,自认颇有心得。”
萧葳很快考虑了起来:“奇门遁甲、机关阵要、医毒艺道、骑射剑枪等武学、诸子百家不能有遗漏,各种杂道也是一个也不能少,还有,你会说多少种话?”
曹蕤暗暗地苦笑,多少种话?从前会的十多种全都是他们眼里的蛮夷话……她想了想,清淡的说道:“羌语、鲜卑语还有匈奴话。”
萧葳沉思,然后说道:“那,西面儿大秦、贵霜、安息的话会吗?”
曹蕤点头:“会,西域的可以说九种。”
萧葳松了一口气:“这样也算可以了。但是,你还需要会说大汉境内的各地言语,三晋、齐鲁、吴越、荆楚、西凉、南蛮、巴蜀、秦雍、还有各地的方言越多越好。”
曹蕤点头,无所谓的望着桌案上的东西。不过露在婴儿的脸上也真是诡秘的让人心里发毛。
萧葳有些伤感,却没有太过亲密,只是望着她笑:“我快要去了……我已经跟你父亲说好了,待你满周岁后,便把你送回萧家的机密族地,接受训练。那个匣子你带着,回到族地后,一边修习,一边儿梳理着那些东西。你的课程,将会在长老的测试后确定,我就大概先给你交个底。”
曹蕤点头:“是,娘亲。”
萧葳将那匣子关上,然后从书案上抽出两封书信玉笺,上面分别写着“夫君亲启”和“陛下亲启”的模样,她的面容上充满了笑容和遗憾的哀伤:“我终究也是要归去的啊……大限已到……”她把曹蕤放在一旁的榻上,最后吻了吻她的面颊:“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曹蕤的眼角,落出一滴泪水:“娘亲……”
萧葳笑得无奈而又悲伤:“蕤儿,我总是当你是女儿的……也永远爱你……记得将来,好好照应你的爹爹和哥哥……”
半晌,萧葳的唇畔溢出鲜血,她抓起手上的帕子,意欲擦拭着那抹殷红,却终究无力地垂下,整个人也从跪坐的席案上倒了下去。没有挣扎,没有僵硬,恍若清水一样柔软,若飞羽一般轻盈,整个人依然不减风华,恍若睡着后寂静的白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