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番外之寂寞兔子的自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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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很大，水面上映着天空，看起来好深，好深。除了天空，水面上还映着一个小小的面庞，但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我冲他笑，他也冲我笑，笑得满是落寞。我常常想，是不是我跨进这池塘里，就能掉到水里映着的天空中呢？哼，这想法是定不能让爹爹知道的。
将视线从水面移开，看了看周围，池塘的边上，几棵老树扭曲地生长着，枝杈像是攀附在树干上的鬼魅，向外张着它们的厉爪，像是要撕碎一切触到的东西。
轻轻叹了口气，气息变成一股白气，消散在空气中。
虽然这小小的庭院里是有变化的，春明、夏茂、秋丰、冬杀，但是，我的世界好像永远都不会变一样，像一坛发了臭的死水。即使我溺死在里面，也没有人知道。
“少爷，该去太学了。”丫环小兰边提醒我，边给我披上红色金丝带兔绒的披风，接着又把我和我的书具一起塞进了马车。
听着辘辘的车声，我的心里没有一点涟漪。
我，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子，却不是长子。听丫环们嚼舌头说我还有个哥哥，唤作虞青。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甚至不曾听到爹提起他。每次想问，但是父亲总是一脸严肃不怒而威，让我无法开口。我不知道大哥跟父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是，我真的很想见见这个哥哥。也许，有哥哥在，冬天就不会那么冷吧，哥哥他，是否也会想见我呢？忍不住，于是我私下问了嚼舌头的小丫环，她们却说她们也不知道大哥在哪里。
闭上眼，不再去想，一会儿只觉得车子一震，我知道，太学到了。
今天是学尚书。
夫子又提问我，然后又是满堂惊叹与羡慕。
我，自从入了这太学，就被誉为神童，再加上周围那些高粱子弟出去大肆渲染一番浮夸，竟在京城里大有名气了，搞得尚书府的小丫环们都来求我题诗写字。
可是，谁又知道，我如此灯下苦读，卖弄学识，却只是因为心里的寂寞呢。我曾经总是以为，也许我学识出众，就会得到人们的注意，就会跟更多的人结识，心里便不再那么寂寞了。可是今天，我被人们如此抬举，却发现人们关注的只是一个神童的幌子，没有人看到我本身。
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了，噬得我好苦。
太学有一次出游，在京郊三天，吟诗作赋。
记得那是在仲春，大家游览了一天，都是兴高采烈，晚间吃过饭，便各自回帐篷了。
可是我却不甘心。
我一个人走出帐篷，向着有些黑暗空无的旷地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我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依稀的烛光，大家还没睡。我只是想试一试，到底有没有人能注意到我，有没有人会因为我不见了着急。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真的无理由的看重我。
想着，我坐到了一棵树下，抬眼看了看远处的星空。星星紊乱地列着，就像我的心情一样。
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已麻木，也没有人来。从来不知道，仲春的夜风，也可以让人寒冷到骨子里。哼，算了吧，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即使我现在死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我把头埋在了双腿之间。
“喂，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清脆的声音惊掉了树上的螳螂，啪地掉在我头上了，然后我顶着一只螳螂抬起头来，看见了一个少年。他见我抬头，提高了手里的灯笼照着我的脸，我眼睛受不了突来的光亮而微眯起来，他又把灯笼缩回去了。
他看我揉眼睛，笑了：“哈哈，你真像一只兔子。”
兔子？我又抬头，看见他眼睛黑黑的，还带着笑意，瞳仁里面有两个我，都是一脸的茫然。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幸福得我突然想哭。
“怎么了兔子？眼睛真的泛红了。”他边说边揪掉了我头顶上晃荡着的螳螂。
“呵，没什么。你是太学的学生么？怎么以前没见过你？”我问。
“我不是，不过你若是太学学生，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见我。”说着转过身，像是要走的样子。
我急了，拽了他的衣袖：“你叫什么名字？”
“燕回诚。我有急事，我真的要走了。”说完就跑开了。
燕回诚么？姓燕呢。
从此毫不在意皇姓燕家有哪些小孩儿的我开始关注起燕家来，知道了他是二皇子，只是一直都没有再见过他。
后来我也知道了，那天只是他跟着太学生一块儿出来玩，半夜出来小解而已，真的是急事。
我十四岁那年，听到了关于大哥的消息。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然后瞬间变得很有名。人们都说，礼部尚书家的大公子虞青，伤风败俗，风流无双，为人散漫，面相姣好，亦称落霞公子。呵，我倒真羡慕那样的大哥呢，自由自在，狂放不羁，那些却是我不曾有的东西。
听说他经常出现在永春大街呢，那个叫八仙庄的酒楼。于是，我趁家人不备偷偷溜出府去。这条大街真是充满了暧昧的味道，香腻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迷醉。但是这个气氛却是我受不了的，我只看了八仙庄就冲了过去。才进大厅，就觉得有一道玩味的视线跟着我移动。我抬头，看见一个男人慵懒地靠在二楼一个雅间的门口。那个男人两鬓的发辫上缠着的红亮的羽毛，穿了一身松松垮垮的袍子。他的眼里全是不明所以的笑意，冲我勾了勾手。
我莫名其妙地就走过去了，然后莫名其妙地被他推进了雅间，然后看到桌子边上还坐着另一个人，脸黑黑的，像在忍耐着什么。这个人不是金容么，我过去打了声招呼：“金容大哥好。”然后转脸看着笑得有些诡异的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盯着他看。
忽然觉得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然后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压在了凳子上，身上还有一个人八爪鱼似的挂着。那人对我的耳朵吹了一口气：“小弟弟第一次来么？尽管吃，今天你金容大哥请客。”说着还在我手心里似有似无地挠了两挠。
我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从脖子和耳根往上窜，完了，脸肯定红死了。我挣了两挣，但是那人就是挣不开，我只觉得脸上越发的烫了。
“呜，金容大哥救我……”我向脸黑得跟碳似的金容投去了求救的目光，然后突然背后一冷，八爪鱼离开了，他趴在桌上，笑得一颤一颤的。
金容脸色稍霁，对我说：“小云，阿青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阿青……
还没等我反应出什么，门口的虞府老管家一下子冲进来：“哎呦少爷可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吧！”他看见八爪鱼，叫了声“大公子好”，就拽着我出去了。
我回头，看见八爪鱼还是不明所以笑着，我轻轻叫了声哥，但是距离太远了，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后来，我就常跟哥哥混在一起，当然，每次我都被欺负地想哭，但是后来心里还是高兴的，因为我看得出，哥哥眼里有我。
再后来，我在第一次进西殿议事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半夜提着灯笼小解的少年。现在他已经变成一个英武成熟的大男人了，有着遮挡不住的光彩，但是眼睛还是跟那时候的一样，黑黑的，带着笑意。我还记得他说：“你若是太学学生，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见我。”于是我欣喜地冲过去抓着他的袖子，告诉他我找他很久了，但是他却一脸错愕，似乎不识得我了呢。我有些伤心，不知怎么就惹来了一大堆人。哥哥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说“我家兔子准备吃肉了快些把你那骗银子的家伙都拿出来耍耍，好看看是什么豺狼虎豹的上了兔子的身”。
再再后来我没事就往燕回诚的住处跑，不过他不怎么待见我，连屋都不让我进，我是看得出来的，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树下的小兔子了。不过我还记得当时那种心里满满的感觉，即使许多年后的今天，我对他的感觉也没有变过。我只是自顾自地缠着他，自顾自地高兴、伤心、哭泣，再讲一些自己也觉得不着边的话，搞得他很崩溃。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得到什么了，只是来看看他，给他的生活插插花，毕竟，调节一下他的情绪也是好的。
或许，寂寞和内向的人比较容易变态，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吧。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番外之寂寞兔子的自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