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53、出战

　　“启禀将军，分散在山岭间的守军俱已召回，正在城下听候将军指令。”士兵对秦峥道。

　　秦峥点了点头，吩咐道：“让赵世昌留神盯着，若是尤格萨隆挑事，尽量把人拖在原地，别影响到其他地方。”

　　重华山与北方对峙的战线很长，延伸了整条山脉。原先秦峥为防止北疆偷袭，便将军队分散在一整条山岭间驻守，虽兵力分散攻击力下降，却也算是能防住不按套路出牌的北疆军队。现下拖够了时间，局势日趋僵化，京中的圣令也催的越来越急，需要硬碰硬的大战才能打破僵局了。

　　秦峥将守军收回整编，分走了五万士兵，这样一来赵世昌的守卫就失去了大半边的屏障，只能正面和尤格萨隆顶上。遑论其中还有小□□林卫和御林军的公子兵，真打起来也只能当拖延敌军时间的肉盾。所以秦峥决心一搏的压力也不小：赵世昌和王尨撑不了太久，他只能速战速决。

　　然而他的五万士兵也不全是真材实料的驻军，也还混着两万公子哥呢。

　　原本这些糟心的家伙他一个都不想带——战事正吃紧，谁想分心照顾这些被风吹几下都要鬼哭狼嚎的奶娃娃？只是隐身很久的迟岱又跳了出来，直指秦峥“不拿圣上的旨意当回事，有援兵却弃而不用，居心叵测”，秦峥实在懒得和他一遍遍掰扯这些无聊的争论。卫翎得知了也来劝他：“把他们打乱插进驻军队伍里，让老兵带着历练历练，说不定也会有开窍成材的。就算没有，也可以充个人头，为我军壮大一下声势。”最终几位将领商讨的结果是，留两万在主城驻守，两万跟秦峥去坪州，两万充入赵世昌和王尨的军营队伍，抵上被调走的驻军空缺。

　　一切在第二日日出之前紧锣密鼓地准备就绪，将士们经过多日操练休整，个个意气风发，脸上燃着肃穆又昂扬的热血，整装待发，静静地在城下码好方块似的队伍，等着秦峥等人的到来。

　　秦峥的红鬃马在马棚里养了许多天，今日终于被牵出城门重见天日，有预感似地一下一下哼哧着粗气，浑浊的白雾吐入干燥的空气中，兴奋又急不可耐的样子。秦峥是很爱马的人，多年的坐骑就是他心灵相通的战友。他牵着马缰走出城到大军阵前，每一步都显得庄重而威严。

　　“将士们，”秦峥发话了，目光扫过黑云似的军队，“今日咱们要打的，是一场硬仗，胜，是再进一步，可败，就是退后万步。尤格萨隆的大军在西山步步紧逼，赵将军那边抵挡不了多久，所以我们这次集结兵力直指坪州，不仅要胜，还要速战速决地胜。”

　　秦峥站在阵前，一只手扣在马缰上，一只手搭着腰间佩剑，清朗的嗓音里里缀着低沉而汹涌的波涛：“退一步，就多一片国土被北疆欺侮践踏，多一个百姓被蛮夷虐待杀戮。所有人都要给我站住脚，趟着血也要往前走。将士们，可能做到？”

　　“能！”“定不负将军期望！”“誓死护国！”高昂的宣誓声此起彼伏地抛上云霄，混在其中的公子哥们也被大家的情绪感染，情不自禁地想起家中的严父慈母，还有年年到祠堂祭拜都会看见，却一直不解其意的先人牌匾。什么“忧国奉公”“乃心王室”“精忠报国”，忽然一下子都钻进了自己的脑海，和周围排山倒海的高呼交织着撞击自己的视听，连带着竟也热泪盈眶，抓着兵器的手力道都大了许多。

　　秦峥看着众人，自己也颇有触动，眼中泛起了坚定的亮光。他轻拍了拍红马的脊背，踩上脚踏，一个旋身上了马。卫翎始终在一旁静静看着，听秦峥的训话和鼓舞，心中也感慨万分。他心想，秦峥，真是天生的将帅之才。不仅是爱兵如子，几乎是把自己和士兵们活在了一起，活成了一个整体。不必费心揣测，轻易就能调动起将士的热情，像一个乐章一样，开启一个激昂澎湃的鼓点，将士们就能接过鼓槌自然而然地敲下去，打下去，奏得泥沙俱下，天地失色。有这样的凝聚力，这样的带领者，这支军队到哪里都会是所向披靡。

　　秦峥回头看了卫翎一眼，悄悄一挑眉，意思是有没有什么话要嘱咐。卫翎淡淡一笑，没有傻里傻气地笼着嘴大喊什么加油的号子，也没有小媳妇似地追上去抓住他垂在马侧的手喃喃地叨念诸如“要平安归来”之类的语句。他不需要这些。卫翎只是遥遥看着秦峥，用口型对他无声地道：“你会赢的。”

　　不是“祝你凯旋”，不是“你要赢”，而是，你会赢的。看见未来似的笃定，信任到反过来给他以安心的笃定。秦峥是手握使命的战士，此时才被阳光披上镀了金边的战甲。我本有力量万千，是你让它澎湃。

　　秦峥猛地一扯缰绳，从分流的军队里穿行到最前方，士兵们向日葵一般，一个个把脸转向光芒的方向，军队像翻过一个浪头的千顷碧波，眼神和剑尖都用力卡准了坪州。

　　他没有再回头留恋，他知道那道目光即使收回，也还是轻轻牵在自己的身后，在每场搏斗中平静坚定地牵在身后。他举起剑，背负着所有坚定的视线，向前狠狠一挥：“出发！”

　　北疆士兵怕齐军再半夜偷袭，两眼鳏鳏地盯了一整夜，等到天边泛鱼肚白，脚筋都僵得扭不回来，却什么也没等到。守城军官还在暗自奇怪，瞭望台上突然传下消息来：“齐军来了！这次有好几万人！”

　　军官吓了一跳，立刻催守兵跑去禀告尤格颜苟。守兵马上把钉在地上一整晚的脚拔起来，用力过猛还抽了筋，一瘸一拐地张皇跑去禀告。

　　“齐军又来了？”术士们看到外面忙乱的脚步，心下了然。

　　“又封院？这么不放心我们？”北疆士兵百忙之中不忘把院子锁上，并加派人手看管。另一术士见了心里不痛快，忍不住出声道。

　　“殿下也是为各位安全着想。外面战乱，各位非战人士不要外出乱跑，免得被误伤。”看管他们的军官摆出笑脸对众人解释道。只是那笑脸看起来也十分敷衍，术士们已经懒得再和他争此规定的不合理之处，反正他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个字，一副殿下就是这么说的，爱信不信的样子。受尤格颜苟指导的术士已经被提前传唤走，剩下的人百无聊赖地回了房间。

　　先前出声的术士回到屋内后仍是不平，坐着生了半天闷气。只是他气着气着，冷不防看到地上团得格外多的蚁群，忽然就呆到忘了怎么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