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20、夜袭

　　看样子，穆存还没有将驱使蛊虫的术法学得精通，这一群蚂蚁在来的路上，也许又被人踩死了几只，因此到达卫翎殿前的蚁阵，许多地方残缺不全，勉勉强强才能拼凑出完整的内容。大概就是：穆存化名入城，学会了初级的巫蛊选主和控制之术，并且获得了尤格颜苟的信任。乌鸦传信被人截住会很麻烦，以防万一，以后还是用蚁阵保险一些。

　　蚂蚁排完这些字之后，像是被人牵引着一样，又原路退了出去。殿外的人来来往往，即使是低头赶路，也难以注意到地上这些永远在奔波的小劳工。

　　驱蛊按自己的想法走动，原来是最简单的一种蛊术。卫翎冷冷地想道，看来当初的芳姨，不，是黑莲的护法，果然是故意给了自己那根所谓的“子母管”，目的只是以自己为媒介，戕害秦峥的性命而已。罗护法从来没想帮自己和摇光，不过是榨干自己的最后一滴血，替她完成任务罢了。

　　思及此，卫翎不禁又担心起了摇光的安危。罗护法利用摇光，也从未顾及过母女之情。不知这次木枯子回京，能否助她逃过一劫。不如等拿住了尤格颜苟，看看从他那里能否套出解除种蛊的方法来。

　　一阵寒风吹过，将卫翎激回了现实。天色沉得将要滴下墨来，塞外的夜晚，不论寒暑，总能冷得让人心里发凉。卫翎在越来越暗的庭院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掐着时辰估测秦峥的队伍走到了哪里，在做什么，盔甲是否都穿戴好了，佩剑有没有用砂纸擦得锋利……冷不防刺啦一声，卫翎过度紧绷的手指抠破了纸页，可怜这本《左传》没被读上一个字，簇新的身体就被扯坏了一个角。

　　卫翎盯着书册和另一只手上捏着的纸脚，呆立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在担心秦峥。

　　不是平时等着他战胜归来的那种夹着兴奋和期待的忐忑，也不是毫无来由的惊惶不安，而是明知道他要去面对危险，自己也用尽气力奔走保护，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努力根本来不及派上用场，他还是赤手空拳地上阵，走向那处处荆棘和獠牙的龙潭虎穴，而自己只能在潭边焦急又无力地看着，看着他义无反顾地下陷，心肺搅作一团也要强装镇定，假作从容地守卫着所谓的大后方。

　　远处的秦峥并不知卫翎在这一刻的千回百转，他带着一百个士兵，一动不动地伏在草丛里，眼观前方亮着灯火的坪州城的动静。

　　“小东，你带十个人，分头吸引瞭望台上士兵的注意力。其他人，等待时机，听我号令行动。”

　　“是。”众人低声应下。

　　小东带着人缓缓向城墙靠近，在不同角落做出几声受惊的鸟叫和草木摩擦的声音，果然吸引了瞭望台士兵的注意力。守城军官令城墙上的几个士兵下去查看。

　　守城士兵被分散了注意力，秦峥趁机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靠近，等蹭到城下没有草木掩盖之处，北疆士兵终于发现了异常，哇哇大叫着让那些出城的士兵回来。此时暗处的士兵一跃而起，把简装出城的士兵抢先了结在当场。

　　“上！”秦峥一声暴喝，九十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秦峥拉上攀城钩，几步轻功飞跃而上，踩着墙垛跳起的同时反身拔剑出鞘，划过守城军官的喉管，军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圆睁着眼倒在了地上。

　　一影剑光，炸起全城烽火。

　　“大王子，齐国人来攻城了！”士兵跑进来禀告道。

　　“有多少人？”尤格颜苟一抬眼皮，懒懒地问道。

　　“大概一百个人。”士兵回答。

　　“一百人？”尤格颜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嗤笑了一声，又问道，“谁领的兵？”

　　“回大王子，是齐国大将军秦峥。”

　　“啧，虽然人数不多，大小也是个麻烦，我这还没备好下一批傀儡呢，”尤格颜苟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过既然是秦峥领兵，不亲自出马倒显得本王子招待不周。罢了，莫列，把本王子的药盅拿来，咱们去会会他。”

　　术士们的住处都熄了灯火，此时被外面的骚动扰得又亮了回来。众人纷纷打开门探头查看。尉迟风拉住疾跑的一个小士兵，问道：“外面什么事这么吵？”

　　小士兵见状只好停下对他道：“齐人深夜攻城，大王子准备亲自去解决，没什么大事，请各位大人回去安心休息。”

　　“好，知道了。”尉迟风点点头，回身关上了房门，重新熄了自己房间的灯盏。众人见状也纷纷回屋，穆存也不动声色地关门熄灯，等外面又安静下来之后，他走到窗边，无声地翻了出去，直奔城门而去。

　　城墙上士兵来回走动送供给，场面混乱不堪，穆存贴着墙根，轻易便浑水摸鱼地走了上去。等到城墙上，他才发现，战况不容乐观。大半士兵围着秦峥一个人，把他的后路堵得死死的，弯刀、刺锤，还有各式武器一刻不停地攻击他的全身上下，秦峥纵使有三头六臂，此时也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穆存心头一紧，正想悄悄出手，而秦峥明明对抗士兵分身乏术，却不知怎么看见了角落里的穆存，还抽空给了他一记眼刀，用眼神告诫他不许轻举妄动。穆存一愣，看了看周围，才发现尤格颜苟闲适地站在一边，并且已经看向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穆存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转身走到尤格颜苟身旁，躬身行礼道：“殿下，可需要小人做什么吗？”

　　“不需要，”尤格颜苟不在意地一笑，“在一边看着就行，顺便学点东西。”

　　“是。”穆存只好乖乖应下，收敛心神站到了尤格颜苟身侧，默默观察着战况。

　　“王子，我们的人有点顶不住了！”士兵惊慌地跑过来禀道。

　　“那就再加人，半个城的兵力，难道还打不过秦峥一个人吗？”尤格颜苟不满地斥道，又抚着自己的小盅微叹了口气，“看样子，还是得靠我的孩子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