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害垃圾》渊陆

2、第一章

　　一睁眼，天早已大亮。暖黄的阳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漏出一些，并不足以照亮室内，却让人难以忽视。宋行雨并不是个睡眠质量好的人，何况此刻他大梦方醒，更加觉得这光亮恼人，不利于他睡回笼觉。

　　蒙头又赖了一会儿，睡意却像已经退去的潮水，不愿再上涨半分。宋行雨叹息着从床上起来，脚已踩上拖鞋，却忽然不想再动。他就这样坐在床沿，垂着头，大约坐了有五六分钟，才慢吞吞地站起，迈着懒散的步子走出了房门。

　　先是入卫生间刷牙洗脸，随后到厨房觅食。他昨夜睡得晚，今天醒得也迟，干脆早饭午饭并作一顿，打算煮碗泡面。泡面拿到手里的那一刻，他又有些迟疑，觉得亏待了自己，于是打开刚合上的冰箱门，叼了一袋酸奶进嘴里。

　　草草解决了伙食问题，回到房间，拉开窗帘，屋子里骤然亮堂起来。宋行雨站在落地窗前抻了个懒腰，四肢舒展着，积留了一夜的浊气还未顺着鼻腔呼出，床头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忽然闹腾起来。

　　宋行雨收敛了身体，过去查看消息。他已想好，若是编辑的消息，便直接忽略过去，却惊奇地发现，这消息竟来自于已许久没有动静的高中班群——

　　【李鑫：下个月就是我们毕业十周年了。学校联系到我，让我问问你们下个月有没有时间回去。大家如果都有空的话，咱们就好好聚聚。我来统筹组织，到时一起吃个饭怎么样？@全体成员】

　　这十年间，宋行雨鲜少打开班群，同学的姓名，于他而言已不如以往那么熟悉。他望着“李鑫”二字，脑海中却显不出脸来，只依稀记得是班长。他们交情本不深，三年同窗并没什么过多来往，遗忘似乎变得更加理所当然。

　　宋行雨没有即刻回复。他向来不是响应号召的积极分子。他习惯躲在别人之间，让自己既参与，又不引人注目。在他等待别人出头的时间里，显然有人已热情高涨，具体情况并不明朗，却已以信息的方式口头应承下来：

　　【夏磊：有有有！】

　　也有人仍保持理性，询问具体的日期。

　　【楚朝昀：下月几号？】

　　宋行雨捧着手机，忽然很想发条信息，就接在楚朝昀的信息后边。但他点出了键盘，却又迟迟没有打出内容，最终还是作罢。他盯着楚朝昀的头像，心中想，有什么好发的呢？发什么都显得要引起他注意似的。

　　一想到楚朝昀会注意到他的信息、他的姓名、联想到记忆里十年前的他，他便觉得心中升腾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让人觉得浑身发紧，心底又忍不住轻轻雀跃。

　　又或许他也已将我忘记，正如我忘记了李鑫一样呢？这念头像灭火的沙土，忽然冒出，将宋行雨心底那点雀跃压了下去。像是为了使这念头坐实，又一个念头紧跟着冒出来，像春夜里冒出头的春笋：他并不是我，我何以能断定他仍记得我呢？

　　这样一想，宋行雨忽然间释怀了，也许楚朝昀早已将他忘记，他回不回复消息，都并不会引起楚朝昀的注意，自然更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只是讨论回校事宜罢了，谁会在意回消息的顺序呢？谁会知道他是特意接在楚朝昀后边的呢？没人在意，没人知道，只管去接，只管去发。

　　宋行雨做好心理建设，再次点出键盘，可不等他输入，李鑫已接在了楚朝昀的信息后边：

　　【李鑫：下月十号，避开他们高考。】

　　宋行雨的手指又顿住了。那点想发消息的欲.望一气儿地泄.了个干净。愣了片刻，挥了挥心中那怅然若失的感觉，他从群聊界面退了出去。也便在这时，聊天列表的右侧忽的钻出个红圈儿，鲜艳、醒目，圈里有个小小的数字一。比这红圈儿更醒目的，是同排的备注名——楚朝昀。

　　【楚朝昀：今年你回不回去？】

　　宋行雨没有急着回复，而先在心中仔细地斟酌着回复的用词，以及回复的时机。太快显得急迫，太慢又显得生分，太详细显得过于主动，太简略又显得冷漠。

　　约莫过了五分钟左右，宋行雨开始回复。他装作先前从未看见消息似的：

　　【刚刚看到群里的消息和你的消息】

　　“我的职业比较自由，随时都有时间”——打出来，想了想又全部删掉，换了更为精简的表述：

　　【我回去，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