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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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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追着三月的风落下,打湿了屋檐,也溅湿了檐下的丝履。
赵苏阳就着铃丫头撑开的伞,向府外的马车走去。
今日她着了藏青色织锦缎面的衣裳,多了富贵沉稳之气,粉黛略施,盈盈迈步,使得叶林景转不开眼珠子。
两人已经整整一日未说话,即使今日睁眼的时候,对方就躺在身旁。
叶林景自知那日说的话重了些,却并不觉得有说错之处,许是在营中生活久了,与之打交道的又都是男子,说话直,不费心思,以致完全想不通,赵苏阳为何会曲解自己对骆伊方的夸赞。
马车到了宫门口,正巧碰上德裕王爷——赵苏阳的三皇叔的马车,叶府的马车避让开,靠在宫门一侧等候通过。
一男一女的说话声,从马车外幽幽传入叶林景的耳朵。
“知道你今日当值,我特地偷跑出来在这里等你,是不是很惊喜?”
“我说过,你不必特地过来,要是被贵妃发现你来东阳门私会,有你好果子吃。”
“不会不会,我让好姐妹掩护我出来的,她是太后跟前的人,若是贵妃问起,我便说是被叫过去帮忙的。”
“你的好姐妹?是不是方才撞到我的那位姑娘?”男子停顿了下,接着说,“模样倒是挺乖巧可人的,难怪太后会喜欢。”
“怎么,你也心动了?”
那宫女的话让叶林景一激灵,觉得似曾相识,连语气都很熟悉。
“哪敢,再说除了你也不会有人看上我这小小侍卫了。”
“我看上你,你还觉着委屈了不成,若是她也喜欢上了你,那你是不是就不和我好了?”
“别闹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德裕王爷的车马快出宫了,趁没人注意,你赶紧回贵妃殿里。”
话音消失,马车缓缓驶动。
叶林景对他们的对话似懂非懂,然而当他站在局外之人的角度看待他们的对话时,又好似明白了什么,如若当日赵苏阳说那句话时的心情与这宫女的相近,那是否说明,她吃味了?
他豁然开朗,想明白了赵苏阳言语怪异的原因后,反倒觉得她有些可爱,嘴角不自觉翘起。
此时的赵苏阳却还在独自生闷气,那日突然情绪大变,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但毕竟是共枕之人,她对他的气原已消得差不多,只需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好即可。
可今日进宫是为了探望母后,骆伊方却舔着脸要跟来,说是想为将军撑伞。
这偌大的叶府,缺她一个撑伞的人么?本来这雨就来得及时,下了马车可由叶林景执伞,二人共入伞内,一同前往,赵苏阳便可顺其自然地同他和好。
可这一切都被骆伊方打乱了,更甚的是,叶林景竟没有拒绝她献的殷勤。
于是,一辆马车下撑开了两把伞,铃丫头挽着自家夫人,趾高气昂地向前走去,而落后一步的叶林景半屈着腰背,去迁就替他撑伞的骆伊方。
赵苏阳头也不曾回,步伐仍有加快的趋势,叶林景想跟上,奈何身旁的骆伊方像小鸡啄米似的走走停停,弄得两人的肩头都湿了大半。
“苏阳,等一下,”叶林景从后面叫住她。
铃丫头听闻将军的叫喊,马上刹住脚步,赵苏阳无奈,只好跟着她手中的伞停下。
“我现在想来,让骆姑娘替我撑伞着实难为她了,”叶林景对骆伊方点点头,以表对弄湿她衣服的歉意,转而对铃丫头说,“铃丫头,你过来替洛姑娘执伞。”
说着,他从骆伊方手中拿过了伞,等候赵苏阳她们走回来。
赵苏阳不情不愿地走到他俩面前,故意撇开眼睛,不去看那刺疼双眼的一幕。
赵苏阳以为叶林景是怜惜自己的红颜知己被雨淋,方提出此法,倒是铃丫头瞬间读懂了将军的意思,“请将军到夫人身旁。”
话音一落,叶林景便执着伞与铃丫头对调位置,途中,赵苏阳头顶的两把伞无缝衔接交替,未有一滴雨水漏入。
但骆伊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铃丫头的身高、手长本不及叶林景,她手中的伞又慢了一步,使得骆伊方有一瞬间完全暴露在了雨中,只消一会,便湿了满头。
赵苏阳同叶林景之间不知何时来的默契,同时转身继续往宫里走。
这下叶林景也不必再难受地屈着身,也不会连累了骆姑娘被雨淋,此为一举两得,他心下十分满意这个主意。
铃丫头也颇为赞许将军对夫人的主动,当下对身旁的骆伊方说:“骆姑娘,我们也走吧,不过你可得跟上我的脚步,不然又要挨雨淋了。”
“伊方明白。”
即使雨水乱了鬓发,骆伊方仍保持着自己的端庄大气。
后宫之地,男子不得擅自入内,赵苏阳带着铃丫头单独进了皇后的寝宫,叶林景便带着骆伊方参见了陛下,未多久就和陛下博弈起来。
棋盘上的战争正打得难舍难分,就遇到了趁雨停出来散步的太后。
“皇帝,在和谁下棋呢?”
“母后,怎么来了也不通知儿臣一声,小心路滑。” 皇上小心地扶太后坐下。
“臣参见太后。”
“伊方拜见太后。”
太后看到心爱的骆伊方此时此刻正站在叶林景身旁,甚是欢喜,立刻唤她到身前悄悄问道:“觉得叶将军如何?”
骆伊方颔首不语,脸颊微微泛红,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的心意。
“皇帝啊,你过来听哀家一说。”
“儿臣在,母后请说。”
太后握着骆伊方的手在掌心里拍着,“这伊方是哀家从小看着长大的,除了身世差了些,这才情各方面可都不输给你那些儿子女儿啊。”
“儿臣明白。”
“你明白个什么,”太后打断皇上的话,“哀家的意思是,伊方这么好的姑娘,定是要许配给像叶将军这样的好儿郎才合适。”
叶林景忽然抬起头,神色慌乱,他根本没有想到太后送骆伊方到府上是有这层想法。
另一边,赵苏阳走进空荡荡的皇后寝宫,整个人汗毛竖起,这里透着阴寒,总让人觉着背后冷飕飕的。
“母后,苏阳来看你了。”
她一边走一边叫唤着。
当年,母后没有被打入冷宫,而是被幽禁在了自己的宫中,父皇免去了后宫妃嫔对母后的请安,这里便越来越冷清,在赵苏阳眼里,还不如冷宫热闹。
曾经这天下地位最尊贵的女人,如今正素衣散发,痴傻地窝在床上,摆弄着一套金黄色的小衣服。
她的模样,比赵苏阳三年前被赶出宫时候的还要憔悴,眼眶深陷,一副缺觉少眠的形容。
“母后,我是苏阳,还认得我么?”
赵苏阳蹲坐在床边踏脚上,拉过皇后枯槁的手。
皇后闻声,慢慢转过头,仔细地看着,看着,缓缓开口:“苏阳啊,你来了?快去让嬷嬷给你拿好吃的去。”
独自忙活了一阵,皇后开始小声啜泣:“苏阳……我可怜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是皇子呢……都怪我没能振兴母家,没能好好保护你……”
皇后哭了一会,又开心地笑起来,挂着泪珠的面容好似孩童。
赵苏阳坐到床上拥住她,“母后,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不争气。”
随后,赵苏阳不经意间碰到床上一块温热湿润的地方,纯白的棉被上,落下一块泛黄的水渍,正由母后的座下向外缓慢延展。
早已没有人将她视为六宫之主,不再执掌凤印,不再有母仪天下的威严,连普通的市井妇孺都不如。
赵苏阳擦干自己和母后的泪水,将她带到屏风后,换掉了有怪味的衣裳,连同床单一起收拾了去,宫婢接过这些脏物,嘴里骂咧着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赵苏阳发现铃丫头自己蹲在门口揉眼睛,“傻姑娘,你哭什么。”
“夫人,我想我娘了。”
“没事了,我们回家。”赵苏阳将铃丫头拉起,拍拍她的头,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太后摇头叹息起来:“景儿她姑姑刚跟哀家通了气儿,说这将军府里一直空着女主人的位子,弄得她得越俎代庖去管家,这不,你刚给苏阳赐了封号,哀家这让景儿娶伊方为妻,也不会让她心中感到不平。”
皇上率先留意到的不是太后口中欲点鸳鸯之意,他惊异地看向叶林景:“苏阳为妾?”
叶林景感到陛下有愠色,赶忙将自己为何不立妻位的原因解释给了陛下听。
当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叶林景的父亲叶白就曾与他一起浴血沙场,救过他数次,叶白的离去,皇上也觉得十分惋惜,因此对叶林景不立妻位的事情不再追究。
“哀家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这,景儿必须娶伊方为妻,这是哀家的旨意,无须你皇帝同意,如果不能是正妻也无所谓,只要将她赵苏阳休了,伊方可为妾。”
赵苏阳正巧来后花园寻叶林景,就此将太后的话全数听进了耳朵。
她隐忍着不发,恭恭敬敬地行了拜礼,“儿臣叩见父皇,叩见皇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