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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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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琳的行动力相当出众。
翌日清晨,沈重暄打坐一夜,正替孟醒掖被角,却听门外轻“笃”两声,封琳嗓音清澈:“阿孟,起了吗?”
沈重暄:“……”
孟醒当然没起,例行几坛秋露白入腹,孟醒只恨不能醉他个地老天荒。
沈重暄打开门,面色不善,语气也生硬得很:“封公子。”
“诶,元元。”封琳向他颔首,带笑问,“阿孟起了吗?”
沈重暄道:“阿醒还没起。”
封琳:“这赖床的毛病……嗯?你叫他什么?”
沈重暄就爱看他这副表情,扬起笑,重复一遍:“阿醒。”
刹那间,封琳果然惊得花容失色,顾不得礼仪,立刻冲进房间:“孟醒?你还睡啊?!”
孟醒睡得正酣,不理他,封琳便一脚踹在床榻:“醒醒!孟醒!!”
床被封琳踹得微震,孟醒总算动动眼睑,模模糊糊地“嗯”出一声不耐。
封琳一把薅住他衣领,深吸一口气,与孟醒四目相对。
孟醒看上去依然不太清醒。
封琳清了清嗓,缓慢道:“阿醒。”
但见孟醒长眉微抬,下一刻拳头便飞快扑来,重重捶在封琳腹部,直把封琳一拳推出三尺远。
“你喊个屁的阿醒。”孟醒骂着,沈重暄走上前来替他揉手,“在山上就说过别这么叫,烦不烦。”
封琳缓过气来,半笑半骂地回他:“原来你还是不答应人喊你阿醒。”
“废话。”
“那你徒弟怎么回事?”
孟醒一时没接上这句,下意识扭头看沈重暄。
但见自家徒弟低眉垂首,专心致志地替自己揉手,仿佛他俩所说的东西与他毫无干系,孟醒便回过头来,理直气壮:“我跟他更熟。关你什么事。”
封琳早便猜到他会这样说,笑眯眯道:“那也好,我就陪你师徒走一阵子,补救一下我俩的感情,等我们再熟悉了,我也叫你阿醒。”
孟醒也笑眯眯:“你想死,能不能自去找萧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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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醒确没有骗沈重暄,纵是孟无悲也只叫他“孟醒”。
而封琳与他少时交好,也只敢唤他“阿孟”,至于“阿醒”这样的称呼,孟醒也从来没有允许别人这样叫过。
深究其缘由,说来却可笑。
只是午夜梦回时,眼前影影绰绰会见到先前长辈。
似崇德帝、似恭王、似傅锁秋,个个向他伸手弯身,笑意亲切,软声唤他:“阿行。”
“阿行聪颖,恐这深宫终将埋没了他。”
于是恭王世子五岁夭折,抱朴子谢旨而去,不求荣华,不慕名利,只带走了一名不知来历的小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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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醒摇摇头,把那些回忆都丢干净,开口道:“好了,你别再开这种玩笑。元元也不是小孩子,你逗他做什么?”
“我没开玩笑。”封琳叹了口气,神情十分委屈,“阿孟,沈家一事我已派人去查了,相信不多时便会有回音,你看,需不需要我直接把人处理了?”
孟醒抽回手,把沈重暄拎到身边顺了把毛:“不用。公平起见,毕竟我也不会帮你拿了封琅的命。”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封琅是我弟弟,自然要完好无损地带回去。”封琳答得滴水不漏,“这世上,哪有哥哥害弟弟的道理?”
哦,那崇德帝与恭王的夺嫡之争又算什么事。
孟醒懒道:“你说是就是吧。”
察觉到孟醒的冷淡,封琳笑着另找了个话题,一边不见外地给自己倒茶,一边随意问:“阿孟,你是听封琼说了什么?”
“说了。”孟醒道,“说你这厮心狠手辣,最会偷奸耍滑,让我别信你的鬼话。”
封琳挑挑眉:“既如此,我也和你说几句有关他的。”
“不必。我可不想听一个小心眼笨蛋的生活琐事。”
封琳好笑不已,伸手搡他一把:“你怎能这样坏人清誉?琼哥哥也没这么差。”
孟醒就指着他鼻尖似真似假地骂:“诶,这没大没小的,怎么说话呢?我可是你小叔公,学学你沈小叔和琼哥哥,尊敬长辈都不会了?”
从不尊敬长辈的封琳抬手赏他脑门一下,振振有词:“得了吧,你别逼我把你绑去父亲跟前说个明白,到底把封沉卿藏去了哪。”
“你不好奇?”孟醒笑道,“封沉卿不是你们封家的心头大患么?放他流落在外,居然也不担心?”
封琳冷笑一声,淡道:“他们担心,与我何干。他们还担心你阻我大计呢。”
“那你不担心?”
“我应该担心吗?”
孟醒望着他,笑吟吟的。
他的确发誓不会阻拦封琳的私事。
这道誓言,直至身死也不会食言。
“好啦,别人我都不信,对你我却是半点不会猜疑。”封琳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一旁的沈重暄,“我呢,听闻阿孟对我的想念已是地久天长,实在感动,正巧手中还算清闲,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来陪阿孟走一趟江湖。”
孟醒嗤之以鼻:“你丫就是想要鉴灵吧。”
封琳眨眨眼,轻笑道:“也是怕你莫名死在碧无穷的手上。”
“毕竟江湖险恶——”他复看向沈重暄,语气神情均无挑衅,却无端看得沈重暄心中窝火,“只让一个小孩陪你,作为挚友,我实在难以放心啊。”
沈重暄负在身后的双手悄然握拳,却完全不能顶嘴。
因为封琳半句都没说错,面对江湖上任何能喊出名姓的家伙,他都只能是孟醒的拖累。
“……你这家伙。”孟醒浅浅吐一口气,“看来我是非接受不可了?”
封琳诚挚颔首:“不然我就只能陪碧无穷追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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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同行,可见笑颜的便只剩封琳一个。
他也懂事,喜气洋洋地揽过不少需要花钱的活儿,沈重暄荷包未减,竟一连数日都不必再去沈家分署的钱庄讨要。
但这和他依然不高兴没什么冲突。
“近日暑热,不如我们去梧桐山避暑?”封琳手指划过桌上地图,虽是商量的口吻,却又列出一堆不容拒绝的理由,“阿孟不是喜寒怕热吗,且梧桐山风景不错,山下芳菲皆尽,山上说不准还是百花争妍。”
沈重暄道:“阿醒数年来都在山中,现今剑法已遇瓶颈,不该再在山上消磨。”
“话虽如此,梧桐山你们却还没去过罢?”
“虽不曾去过,但阿醒喜好市井繁华,山上始终冷清太多。”
封琳嗤笑:“市井?与俗人攀谈,才是真的消磨日子。你也喜欢热闹?”
沈重暄拧眉,摇头:“我不喜欢,但阿醒喜欢。”
孟醒当即插话:“嗯,我喜欢热闹。”
封琳将两人打量一番,看出了沈重暄就是专找他的茬,而孟醒则是毫无底线地纵容他的好徒弟。
虽然依旧笑着,封琳的眼色却多了些凌厉:“阿孟,碧无穷可说不准就在山下逗留呢。”
孟醒哑然片刻,犹豫道:“……就眼下来看,我与他的胜负还不能妄下结论。”
“是啊,九死一生不也还有一生吗?”封琳冷笑,敲敲桌面,眉峰微挑,“阿孟,我不会害你,你若再这样偏心,早晚会害你自己。”
无论封琳究竟是想要鉴灵还是真的把他当做挚友,总归是不能让他出事的。
封琳行事稳重,绝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而和自己一起撞上碧无穷,对他二人都是灾难。
这一点孟醒心知肚明。
孟醒只得又把沈重暄勾进怀里,安抚意味十足地拍拍他的脊背。
感觉到怀里小孩的动静明显小了些,孟醒才道:“那就去梧桐山吧……路费你担。”
封琳自是爽快应下。
……九死一生。
这四个字却如念咒,突然便在沈重暄的脑子里盘桓生根。
他终究是个拖累。
不仅仅是面对封琳的无力,还有萧同悲这个隐患。
如果遇上了萧同悲,他能做什么?眼看着孟醒九死一生吗?
沈重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孟醒和封琳的谈话声都忽然远去一样,万籁沉寂,只有他的心脏怦怦如雷。
他搂住孟醒腰肢,这是沈重暄第一次抱得这样紧。
孟醒权当他是不喜欢封琳,自觉受了委屈,忙托着屁股墩儿将他搂进怀里,直到封琳出门去布置人手也没松开。
孟醒抱着他,却发现除了那张气呼呼的脸尚有些肉感,少年的身形已能窥见单薄之下隐蕴的力道。
——他的小孩已经长大了。
孟醒拍拍他,忽然笑道:“一不留神,我们都一起三年了。”
沈重暄轻轻点头:“我下个月就要十四岁了。”
“真好。”孟醒笑说,捧着他的脸,伸手刮了一下鼻子,“元元就快成小男子汉了。”
“你说些什么废话。”沈重暄臊得不行,抵死不从地躲开脸,却露出两只烧得通红的耳朵,孟醒就拧着他耳朵发笑:“诶,好乖啊。”
沈重暄迫切地想转移话题,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鬼使神差般,问:“……假如你和萧前辈打起来了,封琳能护你周全吗?”
“?”孟醒仿佛听到天大笑话,忍俊不禁,“保下我的好处,不值得得罪萧同悲。”
“可你和封琳是挚友。”
“嘘。”孟醒摁住他唇,一字一句地说,“放弃一个我,对封琳而言,连壮士断腕都算不上。不要相信任何人,永远不要信。”
他一边说,一边捏起沈重暄的脸。
沈重暄的脸蛋便被他挤成圆滚滚的模样,可怜又可爱地瞪视着他,孟醒越看越乐,止不住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孟醒道:“不过可以信我哦,不出意外的话。”
“……意外是指?”
“比如我太想喝酒啦,只能把你抵给店家换酒。那时候你可不能怪为师。”
沈重暄:“……”
沈重暄:“……但我不会放弃你的。”
他在心里说,我会比封琳认真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