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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是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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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盘青寨顺江而下,水急舟快,花费不了太长时间,即可来到朱桑镇。
不过在容成朗月到达之前,容成华烨逛完小镇街道,赏完周边春色,开开心心地先行回到了容家。
彼时伯安野午睡已毕,脱掉粗布常服,换上花字甲带回来的走金线饰美玉的皇家锦衣,收拾得像模像样,端坐在院中红花朵朵如火如霞的木棉花旁的洁净石桌前,捧着从荣哥儿手里借过来的江湖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容成华烨轻若鸿羽,飘然而至,俯身趴在石桌上,好奇地盯着他瞧。
伯安野放下话本,冲着容成华烨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询问:“好看吗?”
“好看。”容成华烨乖巧点头,不过很快又蹙眉加了一句:“可是不好玩。”光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一起跳窗玩耍。
伯安野忍俊不禁,笑着纠正容成华烨:“不对,我不仅好看,还好玩。”说起玩来,他可是行家,只要一出手,肯定能在江湖武道玩出一片血雨腥风。
容成华烨投之以鄙视的目光,“说谎才是不对的。”
伯安野卷起话本轻轻敲了一下容成华烨的额头,“小瞧我,过几日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容成华烨将信将疑,很快忽略了这个话题,直接翻身坐在石桌上,将手里提着的一大纸袋糖炒栗子递到伯安野面前,开开心心道:“我请安哥哥吃栗子。”
“那都是我花钱买的好不好!”花字甲一手拖着状如死尸的荣哥儿,一手拎着一大堆干果、蜜饯之类的零食,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庭院门口。
伯安野看到花字甲这副悲惨模样,不仅没有产生丝毫同情,反而一边吃着香甜的糖炒栗子,一边幸灾乐祸地嘲讽:“堂堂花字科的魁首,逛了一会街就累成这样,啧,怪不得人们都说北都的皇家暗卫一代不如一代,伏老呆教出来的,尽是些废物。”
士可辱,师门不可辱。花字甲一手甩开荣哥儿,一手丢下众多零食袋,快如鬼魅,眨眼来至石桌近前,怒气冲冲地骂道:“放屁!若不是因为荣哥儿这头死猪,花爷我能累成这样?”荣哥儿不会武功,根本跟不上容成华烨闲逛的脚步,花字甲没有办法,只能一直费力拖着荣哥儿,他的轻功造诣再高,拖着一个成年男子跑上大半天,也是吃不消。
荣哥儿自知理亏,一直闭目装死,小花骂他,他也不敢反驳,只敢小声嘀咕:“我也很累的好不……二公子哪里只是逛街,镇前镇后,南山北山,他全部转了一个遍——哎呀,”荣哥儿抬头见到伯安野,大吃一惊,“半残,你从哪里偷来这么一身好行头?”
“小花送的。”伯安野随口胡扯。
花字甲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仰头一饮而尽,听到伯安野的回答,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啐道:“呸,我要是有钱买得起这身衣服,我还用得着跟在你身边做牛做马?”
“就是,”荣哥儿拾起地上的零食,归整到一起摆放在石桌上,“以小花的武功,只能给你做马夫,实在是屈才。”荣哥儿虽然没有高超的眼力,看不出小花武功的高低,但也知道,身法能够快到小花这个程度的,放眼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人。
伯安野无所谓地笑笑,“我倒是想让他另谋高就,只怕他不肯。”
“为什么?”荣哥儿拉开桌旁的一把竹倚,也坐了下来,容成华烨非常大方地给他抓了一把糖炒栗子,两个人小松鼠一样,嘴里吃着栗子,眼睛望着伯安野,兴致勃勃地等着听八卦。
伯安野本没打算去揭花字甲的老底,奈何禁不住对面二人期待的眼神,只得幽幽叹道:“唉,说来话长。六年前,这个姓花的易容改姓,假装身负重伤,跑到枯骨城祈求我的收留,我一时心软,见他轻功尚可,破例封他做了十三宫暗宫的宫主。”伯安野神色凄凉,“直到去年五月十五,我才知道,他本是我弟伯宁域手下花字科的暗卫,听从我弟的命令,精心潜伏在我的身边。”
容成华烨与荣哥儿一起瞪大了眼睛。
伯安野声音颤抖,似怒似悲,“即使到了现在,我走到哪里,他依然跟到哪里,名为保护,实际上还是在监视于我……”
荣哥儿惊恐转头,望着花字甲痛心感叹:“天啊,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好人!”
花字甲一脸冷漠,老子作为天子暗卫,忠心耿耿舍生忘死地替大周天子办事,怎么就不是一个好人了!
容成华烨听完后也认真评价:“你弟弟好坏。”
伯安野在抹黑伯宁域形象这方面素来不遗余力,立即附和,“对,我弟弟和你哥哥,他们两个坏得不分上下。”
容成华烨却板起脸,生气地一拍石桌,“胡说,我哥哥才不坏!”
完全没有料到容成华烨是这种反应的伯安野不禁愣了愣,他的脑中瞬间想到一种可能,下意识地温柔了声音,试探着询问,“阿烨,你可还记得你的父亲与母亲,是何时去世的吗?”
容成华烨狠狠瞪了他一眼,抓起装有糖炒栗子的纸袋,跳下石桌,一脸嫌弃地准备离开,“你是个傻的,我不跟你玩。”
伯安野的思维何其敏捷,当即跟上小疯子的逻辑,可怜兮兮地伸手挽留:“就因为我是个傻的,你就不跟我玩,你看不起傻的,叶子,你这样是不对的。”
荣哥儿和花字甲一起低头做呕吐状。
“他以前就这样吗?你是怎么在他身边忍了六年的?”荣哥儿看向花字甲的眼神从气愤转为了同情。
“不,”花字甲痛苦摇头,“以前的枯骨城魔君从来不会多说一句废话。”而且动不动就闭关苦修,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尔等凡人不要打扰老子成神的狂霸拽样。
荣哥儿略感释怀,“武功尽失,打击太大,倒也可以理解……”
容成华烨思考了一会,竟将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点头赞许道:“你说的有道理。”
荣哥儿与花字甲:“……???”
“不过你要记住,”容成华烨神情非常严肃地告诫伯安野:“昨天中午我还和爹爹、阿母一起吃的午饭,你再敢说爹爹、阿母的坏话,我就揍你。”说罢还威胁性地挥了挥拳头。
其他三人沉默不语,眼中皆是恻然。
“好,我再不说了。”伯安野轻声保证,起身拉着容成华烨坐到自己坐的位置上,“一会等你哥哥到了,我送你回家。”
容成华烨复又欢喜起来,“好啊,我哥哥人很好的,我让他请你吃超好吃的蛇羹!”
容成朗月喜欢养蛇,伯安野在镇上早有耳闻,至于他做的蛇羹……
伯安野微笑道:“我很期待。”
花字甲忽然抬头,目视西方,“容成朗月到了。”
同一天里两次领略小花耳听千里的本事,荣哥儿依旧赞叹不已,“花儿,你这身本事真是太绝了,怪不得北都天子会让你去半残身边做卧底……哎小花,”荣哥儿贱兮兮地问:“隔壁的隔壁新婚的二狗子和他媳妇晚上的动静,你是不是也听得见?”
花字甲懒得理他,“闭嘴!”
西方的天空,红日刚刚西斜,几缕轻云,薄染霞色。早归的农人,惊醒了邻家的懒狗与自家的炊烟,小镇上逐渐热闹了起来。
伯安野神色平静,“荣哥儿,去换一壶热茶。”
“好嘞客官。”
荣哥儿干起本职工作,手脚甚为麻利,不过对于本族族长,荣哥儿还是有点畏惧的,因此换过茶水后,他躲回了主屋,藏身在门框后面,偷听偷瞧。
伯安野让容成华烨坐在主位,自己则在侧位相陪,花字甲站在他的身后,把背一挺,把头一昂,把脸一冷,甭管心里虚不虚,首先不能输了气场。
容成朗月初入庭院,瞬间被伯安野吸引住了视线,但见这位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的年轻男子:
头戴束发白玉冠,身穿锦绣深紫炮,腰系二龙夺珠带,足踩云纹黑金靴,眉若剑锋,偏冷,眸似桃花,却又多情;木棉花下饮茶,悠然自得,青竹椅上静候来客,不急不惊。
“哥!”容成朗月还没有说话,见到哥哥的容成华烨立刻拎着自己的糖炒栗子开开心心地扑了上去,“哥哥,吃栗子吗?很好吃的!”
容成朗月不动声色地收回审视伯安野的目光,面向弟弟,语气略带责备:“几时跑出来的?怎么不与我说一声?”容老爹在飞鸽传书中已经简略交代过二公子偷跑出来的事,因此容成朗月见到弟弟,并不惊讶。
容成华烨很是痛快地出卖了自己的队友:“四叔公说我可以出来玩嘛……”
后面一位手持鎏金拐杖的中年男子抬头望天。
“罢了,阿烨没事就好。”容成朗月果然不欲细究此事,对面喝茶的那个人,显然更加令他感兴趣。
“大殿下屈尊来此乡野陋室,怎么不早点通知在下一声?也好让在下尽一尽地主之谊。”容成朗月抱拳行礼,言语虽然客气,却选择了一个令伯安野不怎么高兴的称呼。
伯安野放下茶盏,转头打量了几眼容成朗月,微微一笑,道:“本不欲叨扰容成族长,只是有些私事,不得不请容成族长帮忙。”
容成朗月不露声色,沉着询问:“不知大殿下所言何事?”
伯安野停顿了一下,面色微红,缓缓开口说出两个字:“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