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蛟在渊》烬芒

30、第30章

　　秦三秋掩饰地偏过头去，朦胧月色下他的脸上泛起一丝看不真切的薄红。他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突然觉得很渴。
　　他用有些发紧的声音道：“那你会开心吗？”说完他紧紧盯着戚潇，想知道他会怎么说。
　　“我？”戚潇像是没有想到秦三秋会这么说。
　　“你会因为我向善助人而开心吗？”秦三秋重复道。
　　“那是自然。”
　　戚潇说的这么自然，像是未经思考一样。秦三秋自己都不知道在听到这句话时自己脸上的表情，他一向锋利的五官因为不带任何嘲讽意味的笑容而柔和了起来，甚至有几分艳丽。扬起的眼角像是上好狼毫细细描画出来的，长直的睫毛看起来柔软密集，衬得他的眼睛有几分水润。
　　戚潇在他黑亮的眼中看见了欢喜，看见了月色，还看见了自己。不知为何，看见秦三秋舒展的眉眼，竟觉得他身上有一种难言的天真。是兽类身上的不懂得掩藏的情绪，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本摊开的书，所有的内容都写在洁白地书页上，等待哪个人的翻阅。
　　这个念头在戚潇脑中一闪而过，他自嘲地摇摇头，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有些太累了。
　　他道：“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好。”
　　翌日清晨，族长挽留戚潇和秦三秋道：“二位再多留一会儿又何妨，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两位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这等乡野村夫一般见识。”
　　族长的姿态放得很低，希望可以挽留两人多停留几天，这样对阿曼莎也更有利。
　　但是戚潇与秦三秋本就是路过，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他们去做，自然是拒绝了族长的挽留。
　　“老丈可知如何走出沙漠，到达西荒大陆？”
　　“这……我一辈子都没出过沙漠，但是商人从那里来，你们沿着那条路也许能够找到你们说的西荒大陆。”族长将手杖指向西南方向，他这里是沙漠中少有的几个绿洲，商人必然会途经此地，据之前的村民所说，他们两人从另一个方向来，想来想去也只有西南方向更有可能是他们两人找的地方。
　　戚潇与秦三秋向族长道别后，又重新踏上了沙漠，今日晴空高照，沙漠中一丝风也没有，日头逐渐升高，沙子被晒出了烫人的温度，秦三秋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周围都长的一样。”
　　他侧过身向北面走了几步，道：“我觉得应该走这里。”
　　“别乱走，跟着我。”见秦三秋又要开始四处乱走，戚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之前两人迷路就是因为秦三秋总说走过这个地方，于是乱带路，导致彻底分辨不清方向了。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戚潇绝不会让他再乱带路了。
　　一向不安分的秦三秋这次居然安安静静地让戚潇牵着走，戚潇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发现他平时淡色的唇一直抿着，透出几分嫣红的血色来。他垂着眼睫，显得难得的乖顺。
　　顺着秦三秋的目光看去，戚潇看见自己的手指搭在秦三秋的手腕上。他的手腕过分的白了，连淡青色的筋脉都若隐若现。像是一下子被晃眼的白给刺中了，戚潇抽回了手，心中也不明了自己刚才莫名的心虚从何而来，只是下意识地撒手了。
　　两人之间一阵静默，戚潇还在无意识地捻动着手指，脑海里一片空白。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一起闭嘴。
　　“我……”
　　“我……”
　　又是一阵尴尬的无言。
　　“咳，你先说。”戚潇见秦三秋不语，于是道。
　　“我是想说查清了云潇之死的真相你打算如何？难道还想替他报仇？”秦三秋斜睨着他，虽说他最终还是跟着他来了，但是这不代表连云潇的仇都要他帮着一起报。
　　开什么玩笑，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感天动地了。
　　“查清云潇之死的真相后必然是要将其告知云潇的宗门，对他的师傅和同门都有一个交代。因为这极有可能并不是云潇一人的事，而是事关整个宗门的命运。报仇一事，并不着急，毕竟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说。”戚潇言语中更多的是对大局的考虑，至于报仇正如他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秦三秋轻哼一声，说到底，还是要管云潇的事。
　　他不满道：“他那么多师门朋友居然还要你这个病秧子替他出头，可见真心的人也没几个。”
　　戚潇安抚他道：“这也是正常，云潇再声名鹊起，也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少了他，潮汐起落依旧，日月星辰不曾陨落。同门朋友自然每天还是要生活，也许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处理。再者，你只看到了我在追查云潇的事，又怎么知道他的同门和其他的朋友没有在追查此事呢？
　　“既然你这么说，还去追查什么，自然有别人上心。”
　　戚潇无奈一笑：“万一没有，总要有人查清真相。”
　　秦三秋下了结论：“说到底，他做人太失败。”
　　戚潇早就习惯了秦三秋的论调，反正说到最后，必然是云潇的不好。
　　“你刚才想说什么？”秦三秋歪着头问道。
　　“嗯……我想同你说，我的身体已经被蛟丹修补的差不多了，再过些时日，你就能拿回去了。”
　　戚潇在和秦三秋相处中，也算感受到秦三秋的细微的变化，所说性子中还是有些不讲理，但是总算是往好的方向改变了。
　　秦三秋眼睛一亮，蛟丹如果能够收回体内，也许就能立刻化龙了。
　　戚潇本以为秦三秋定然会让他先把蛟丹逼出来让他看一看，都已经做好的准备，没想到秦三秋居然道：“先暂放在你这里，还能够帮我多蕴养一下蛟丹。”
　　“行。”
　　“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了？”秦三秋一副不甚在意，轻描淡写地问道。
　　“我……”戚潇刚开口，话音一顿。
　　他脚下的沙子快速陷落，突然出现一个空洞，完全没有想到沙漠中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一脚已经踩空，身体失去平衡向下栽去。
　　秦三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戚潇的手，戚潇身下是不可探测的黑暗，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他全部的重量都靠在秦三秋拉着他的手上。
　　秦三秋因为他急速下坠的力量，被一下子拉趴在地上，沙子窸窸窣窣地向下滑落，沙漠中没有可以固定的地方给秦三秋借力，他只能慢慢地被戚潇的力量往前拖，逐渐地，他的整个肩膀乃至胸口处都已经悬空。
　　秦三秋咬牙道：“抓紧！”
　　戚潇脚下悬空，抬头看见秦三秋绷紧的手臂和逐渐悬空的身体，冷静道：“放手，你现在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要掉下去。”
　　“闭嘴！”秦三秋另一只手在沙子上往后推，寻找可以借力的地方能把戚潇拉上来。但是流沙下落的速度更快了，只让他自己也处在岌岌可危的边缘。
　　戚潇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一片黑暗不可见，仿佛巨兽张开的嘴巴。
　　他余光一瞥，可见的地方一片光滑，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岩石。
　　秦三秋感觉手上的重量在加重，左臂被拉扯得几乎脱臼。他猛的发力，向后一拉，却没有移动多少，反而因为这一动整个人半个身体都已经悬空了。
　　戚潇能感觉到两人的手越来越无法拉紧，掉下去是迟早的事。
　　“放手，你在上面还能想办法把我弄上去，如果你也掉下来了……”
　　“我叫你闭嘴！”秦三秋吼道。
　　“你这样没有任何意义。”戚潇的冷静与秦三秋因为用力而狰狞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话音刚落，戚潇就自己松开了手，向下坠去。
　　“别！！”秦三秋见他松开手即将被黑暗吞没，反手抽出鞭子，卷住戚潇的腰。因为下坠的速度太快，他也被整个拉了下去。
　　看着头顶的天光逐渐远离，变小，秦三秋感觉坠落持续了很久，但又似乎只是转瞬间。
　　砰。
　　身下传来一阵震动，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是戚潇垫在他身下。
　　他快速从他身上翻身起来：“你怎么样？”
　　“咳……别动我……”
　　幸好他即使展开了灵力罩，但即使这样急速的下落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力。
　　戚潇感觉到喉中一阵血腥气泛上，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关头他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垫在秦三秋身下。
　　“让我缓缓。”
　　秦三秋坐在一旁翻出丹药，送进戚潇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香蔓延开来，化作一股暖流逐渐修复戚潇的身体。秦三秋一手搭在戚潇的肩背上向他输送灵力，为他化解药力。因为不敢搬动戚潇的身体，他靠的离他极近，几乎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头顶的石板早在两人跌落之时就合上了，现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当视觉被削弱时，其他感觉被无限放大，每一次轻微的呼吸声都清晰无比。
　　因为不可视物，戚潇拍拍秦三秋给他输送灵力的手道：“好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秦三秋掏出一颗夜明珠，照亮他们跌落下来的地方道：“这到底什么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