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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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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扇
“相公,看了一天的书,该歇歇了。”
我走了过去,端了一杯茶放在那人面前,走到他身后轻轻地帮他揉捏着肩膀,看见他呆住的样子,面皮上渐渐有些发红,轻轻咳了一声,却不敢看着我。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叫悠然,是陆展风那个书呆子青梅竹马的妻子。爹爹是卖扇子的,在双城中开了一间铺子,我和妹妹从小就在那里看着爹爹灵巧的手中做出一把把精致的扇子,渐渐地,也会了这门手艺。
我有些晃神,我和妹妹悠晴是双生子,只不过,姐姐更加安静温婉,喜欢素雅的白色。而妹妹更加俏皮,觉得白色有些太过清冷。我们两个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声音,如果不告诉别人,谁也分不清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除了爹爹。
爹爹是怎么分辨的?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们姐妹当初一起问过爹爹,但是他怎么回答我的,我已经记不得了。
就在我回忆的时候,相公打断了我的思路,他问我过来,可是有事。我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相公,我做了一把扇子送给你,你看喜不喜欢。”我将盒子递给他后,转身去挑了挑烛芯。昏暗的灯光映照在我的脸上,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我听见了身后他打开盒子后惊喜的声音,缓缓地转过身,我笑得温柔。真好,相公他果然喜欢这把扇子呢。
我扫了一眼他欣喜的目光,看了一下躺在盒子中的那把扇子,那是一把骨扇。洁白的扇骨泛着一种玉石才有的温润色泽。我做的扇子,我自然知道,那种摸起来细腻微凉的触感,会让人爱不释手。扇面不着一墨,仿佛是纱面做的,轻薄通透,但是又充满韧性,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
看到相公喜爱地不住把玩着骨扇,我俏皮地笑了笑,走了过去轻轻地抱住了那个书呆子,朱唇微启,轻轻地依偎在他耳旁吹了口气,道:“相公若是喜欢,便天天带在身上吧。”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床帘被放下,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滚在了床上,空气燥热起来,我感受到身体里他的存在,他的喘息声在我耳旁撩动着,在最后一刻,看着他那微微汗湿的俊朗面庞和眼中我一个的身影,我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书呆子。”
我以前,总喜欢这样叫他。
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释放过后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随即便是长久的静默。也许,他睡着了吧。于是我看了一眼身边的骨扇,也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却听到相公问,今天怎么穿了黄色的裙子。
我想了想,道:“很久没看见了小晴了,有点想她。”
身边的人没有了动静,最终传来浅浅地呼吸声。我在黑暗中无声地微笑:姐姐,我也喜欢展风,可惜他喜欢的是你。不过既然你这么喜欢他,我便将你剥皮抽骨做成扇子,让他片刻不离身。
我以为我会一夜无梦,结果,我还是做了噩梦。
我看见了那个原本温柔娴静的姐姐,她出现在了我的身体里,变得狰狞可怕,她开始跟我抢夺着我的身体,我疯狂地抵抗着,但是似乎在梦里,我变得无力起来,最终失去了意识。
一道光,唤醒了我。我缓缓地睁开眼睛,身边一片冰凉,看来展风很早便起来了。吃早饭的时候,我看见展风果然将那把骨扇一直带在身上。只不过,他似乎有心事。
我梳洗了一下,看着身上鹅黄色的衣裙皱了皱眉,最终换成了白色。父亲身体不好,我得去看望一下。我看着镜子中的容貌,最终拿起针,在脖子上一个不明显的地方,扎了下去,然后用墨点了点。
看着那点墨色沁入到皮肤里面,似乎变成了一颗痣,我笑了笑,这样才是我,才是悠然。然而镜子中的那张脸,表情却有些麻木。
我记得清楚,父亲说过,这是我们姐妹,唯一的区别。
我来到了父亲的扇子铺,还没走进去,却听到了展风和父亲谈话的声音,似乎是谈什么黑色的痣。我想了想,离开了这里,看来,父亲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吃完饭的时候,展风一直盯着我看,我放下碗筷,叹了口气:“展风,我又不是水怪,你看着我做什么。”他看了良久,最终松了口气,跟我笑着聊起了家常。最后他告诉我,悠晴失踪了。
听到悠晴这两个字,我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有些痛,有些难过。似乎是感受到我的心情,展风不住地安慰我,我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感受到他的吻,看到他腰上挂着的那把惨白的扇子,突然有些累,竟直接睡了过去。
我感觉,自己似乎在黑暗中挣扎了很久,不过醒来的时候看见相公关切的眼神,一切都不重要了。看着身上白色的衣裙,我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换。
相公似乎对我更好了,比前几日都要温柔。我歪头看着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跳到他面前,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脸颊,看见他突然爆红的脸和一点羞恼,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都成婚了还这样容易脸红,果然是个书呆子。
看着他腰间的扇子,温润洁白的扇骨,扇面如纱,配上相公,果然漂亮。
等他离开后,我一个人来到了爹爹的扇子铺。跟爹爹聊了一会儿,提到妹妹的时候,爹爹满是心痛和担忧。
最终离开的时候,爹爹突然在身后问我:“你是小然吧?”
我惊诧的回过头,还未等说什么,就看见爹爹面色阴沉,沉默地走进了屋子里面,关上了门。
突然地,我感到有些不安。我隐隐地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晚上,我没看见相公。脑海中传来一阵阵的尖锐的疼痛,我挣扎着尖叫着倒在了床上,我闭着眼睛,冷汗岑岑滑过,突然我感到脸上有点痒。
我拼命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了一张和我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距离我不过一张纸的距离,头发正垂在我的脸上。
啊!突然,我感到头痛欲裂,我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似乎感到喉咙里面都弥漫出血的味道,那张脸始终在我面前,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
跟骨扇的香味一样。
我知道那是姐姐的味道。
我知道,她是在故意折磨我。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我似乎想起来当年我和姐姐都是小孩子的时候,我差点被马车撞死,是姐姐推开了我。我好像说过什么,说过什么呢?却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是被绑着的。展风低着头,看着那把骨扇,眼中一片阴鸷。
他说,你是悠晴对吧。这把扇子,是你杀了你的姐姐做成的对不对?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嗓子疼痛难忍,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笑的有些凄惨,我听到他说,我,分辨不出你们两个。但是昨天,我在父亲那里。他说,如果他叫你的时候你回头,你就是悠晴。因为悠然的耳朵小时候受过伤,是听不见后面的声音的。
我愣住了,看着展风红着眼睛将把刀子一刀一刀地扎进了我的心脏,我听到他说,他要为悠然报仇,为悠然报仇
呵呵呵呵,为悠然报仇。又一次感受到刀锋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看向了那把骨扇。
扇骨惨白,那是从血肉中抽出的肋骨,扇面如纱,可那是活生生剥下来的人皮。
我竟然忘了,那年悠然拉着悠晴出去玩,马车疾驰而过,姐姐推开了妹妹,自己却伤了耳朵。那时候妹妹说,姐姐,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
看来,妹妹也忘了。
我看着已经有些疯狂的展风,嗓子中依然疼痛难忍发不出声音,最终合上了双眼。
展风也忘了,那年春末,我与他相伴游湖,我玩笑着说他是不是只爱着我这副容貌,他说,纵然你变成了这湖底水怪,我依然会认出你的样子。
白骨做扇,人皮为面,展风,你终究只认出了扇子,没认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