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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The Last Two Day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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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的“捉迷藏”。
那一天,我们第一次向前跑,跑出了栅栏之外,跑出了农园,一直向前。自由自在、一往直前,跑到太阳也被我们完全追上。
我甚至记得我每一步的感受。坚实又绵软的颗粒状土壤,和其中所散发出的草和叶清香,好像掺入了清晨的雾气。我记得身边飞速退去的树林的幻影,它们不再是一颗一颗独立的绿树,而是被抹花了的草绿、乳白、深棕色油画颜料,横向展开的并行的道道直线。
我的心脏被欢快奔跑所带起的幸福感酣畅淋漓地充盈,我身前的十几个孩子们就像图画书的绿色平原上一齐狂奔的马群。我们明明是在森林里。
我还记得我始终看着的那个最前方的背影,又高又瘦,我盯着他几乎剃成平头的后脑勺,看着它在快速的奔跑动作中以极高的频率、极小的幅度上下来回振动。
他穿着我们每个人都穿着的纯白色棉质衣衫,裤子也是雪白的。本来笔直的长裤在发疯般的奔跑中变得皱巴巴,好似老太太布满沟壑,一张一合的嘴角。露出的手腕、脚腕和后颈是棕黑的肤色,因此他在飞奔中就像一道被黑影支配的白色闪电,像专门用于恐吓小孩的故事里穿着人们的衣服飘来飘去的鬼影。
“鬼”。想到这个字的时候我全身冰凉。或许是因为奔跑时流在前胸、手臂和大腿衣物下的大汗完全被冷风吹干,但是我的心里也冻得发抖。我决定抛弃一切多余的想法,放空脑袋,什么也不要想。
只要带着孩子们一起跑,跑,跑。跑过山岗,跑过树林,跑过一切没见过的风景,跑到没有人找到的地方,我们就自由了。
我想我当时对自由的定义是错误的。
往常我们小队的带头者是雷,可是他今天不在。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冬说“没关系,我负责领头”,而后紧闭着嘴唇,从游移的视线可见他比以往都要紧张。不就是一次捉迷藏吗?我们天天都玩。不对。今天不一样。
昨天是我记忆中晚秋季节最明亮的大晴天。太阳就像是要说,别忘了,夏天还会回来,毫不掩饰地狂妄释放着光线和热能。然而在我看来那更像是垂死挣扎,它知道已经差不多十一月份,最不许它出现的阴冷的冬天就要来临。
孩子们在草场中央最大的那棵常青树下乘凉,克洛涅修女抱着不到六岁的小孩们玩举高高的游戏。我刚刚从楼里的盥洗室出来,慢吞吞地走过去,假装自己只是享受阳光,实际上细致地观察着他们。
雷不在自由活动时总靠着树根读书的地方。不仅是雷,抛皮球的艾玛也不在。通常要等到午后一点才会开始捉迷藏,但是雷和艾玛走开的时候,就算不用组织捉迷藏的游戏,诺曼也会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一旦有谁玩累了要躺下来听故事,或者搬出野餐布来嚷嚷着想对决国际象棋,他就会温和地眯起双眼,微笑着任凭我们把他围在当中。
我注意到了,在面对他们三人时,我常使用“我们”。这不仅仅是对于三位孤儿院中的最年长者的依赖。那时我还认为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院,我们都是被渴望及时行乐的父母遗弃的孩子。我们对艾玛、诺曼和雷的情感要比对孤儿院的同伴要深,甚至要超过对自己不知是否存在,也从未见过面的姐姐或哥哥。
甚至要超过我们的想象。我是后来才意识到的。
快走进人群的时候,我在远离常青树边缘一些的位置看见了冬和吉尔达。柯尼被领走后,冬有一段时间总是不愿和人走得太近,谈话时虽然依旧神采奕奕,貌似没有异常,但风风火火的劲头像快用完燃料的某种四轮交通工具似的动力不足,拖拖拉拉。我知道他从前和柯尼形影不离,柯尼的离开肯定让他心里好一阵孤独难受。
可他最近和吉尔达来往变多了,经过我的观察,却并不是吉尔达替代了柯尼原本的位置。他们两人常呆在一起,望望四周,再悄声低语,每次却都说得不多,就像要防备周围的人或躲过可能出现的不祥的视线。
我故意在草地上踩出一些噪声让他们注意到我靠近。两人很快噤声,凑在一起的脑袋也分离开,冬继续平视前方,吉尔达转身过来主动问好。
我们三人年纪相仿,比年长三人组都小上一两岁,平时也时不时地碰头聊天。吉尔达最常和艾玛一起,她们都喜欢安抚小孩,教他们怎么样好好相处,在餐桌上礼貌地用餐;我和她们最大的共同点应该就是身为女孩了。
我不像吉尔达那么温驯腼腆,也不如艾玛那么活泼好动,擅于和心智年幼的人相处。我喜欢书、碟片和独自一人就能完成的游戏,因此年长三人组里我的秉性最像雷。可我从没想过接近他,就算在图书室遇见也只是眼神相接,进而面无表情地互相点头的交情。除了喜爱独来独往,我们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相比较之下,男孩子里称得上我最接近的反倒是诺曼。无论是谁他都能与人为善,我常向他讨教不明白的原理、道理,他也总是极其耐心地梳理好易懂的逻辑,从头到尾地仔细讲解。找不到下一本想读的书时,我就问他雷最近在读什么。他告诉我一连串难懂的书名,历史、神话、哲学、天体物理,雷什么都读。等雷读完,那些书就会又在我的卧室里一一出现一遍。
我回头看了一眼大树的另外一侧,阳光已经有了一些斜度,阴凉的地方变少了。孩子们换了一种游戏,互相屏住呼吸瞪着眼,看谁最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克洛涅修女折叠着腿侧坐在一旁,拍打着手掌替孩子们读秒,落在孩子们脸上的眼神慈祥又温和。就像母亲。“妈妈”。
此刻我希望坐在那里的是诺曼,而不是克洛涅。虚伪的关爱只会让我由衷地反胃。从前我就这么觉得了。
诺曼、雷和艾玛还是没有回来。当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都长时间地不在视线里的时候,我产生了一股来路不明的焦虑感。不仅仅是我,我迎向打招呼的吉尔达,她习惯性地推了一下镜框。不安与忐忑的小动作。我道:“他们都不在呢。有点不习惯。”
“嗯……嗯。也许是有什么事吧。”吉尔达小声地说。
“你们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这句话我是冲着两个人同时说的。
冬没有回头。他只是咬着牙根低声说:“不知道。我可不知道他们又在搞什么名堂。”
“噢——今天的天气很好,大概是跑去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好地方晒太阳去了。还真期待他们回来之后告诉我们,又有了什么有趣地形的新发现。”
吉尔达听见我轻松地转走了话题,悄悄埋头松了一口气。我突然地凑近她的眼前,压低眉毛和声音威胁道:“你们知道对吧。”
吉尔达的脸色唰地惨白,她结结巴巴地企图辩解,但那最自然而迅速的反应已经出卖了一切。我应该追问吗?我想要追问。冬严肃地看向了我,用眼神制止了我问出接下来的话。他很少如此严厉,如此有压迫性。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我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不容小觑。
事实上我早就注意到,他们正在密谋一件事情。不仅是年长三人组,冬和吉尔达也会偶尔一起消失,时间点集中在早晨的自由活动和晚饭准备好之前。大约会有十分到二十分钟,我在孩子们或妈妈和修女的身边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我以为自己是个习惯独处的人,对其他人的行动路线应该不会如此敏感。可我察觉到了。
如果连我都能凭自己的直觉发现,那么总是能掌握我们行踪的大人们会一无所知吗?
很难相信。这或许是让我真正感到惶惶不安的原因之一。
“……孩子们知道吗?”
“你是第一个来问我和吉尔达的。至于他们三个……我不清楚。我想应该没有人还能发现了,”冬代替认为自己犯了错,正在羞愧懊恼的吉尔达回答说,他的声音就像和她交谈时一样谨慎,眼神指了指树后由修女监视的那一边,“那么小的年纪,那么小的个头。都是小孩,一无所知。”
我表示认同地点点头,而后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那,修女和妈妈呢?”
冬沉默了,眼神里带着话语。不知道?知道?难道已经完全败露?没有人再说话,我们之间只有风穿过树叶和拨动草丛的沙沙声。
“相信我们。相信……他们。”冬言简意赅地说完,相较于回答我,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不知怎的,他看向远方树林的眼神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悲伤的情感。可能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想起了柯尼,我希望是我的错觉。否则我也会不明就里地开始难过。
到捉迷藏时间的时候,诺曼和艾玛、雷就忽然出现了。好像这是一种被条例规定所束缚的行为,一个我们与他们的约定,或者更像是一个永远会奏效的祈祷。
许愿明天是晴天,明天可能会下雨;许愿生日时收到想要的礼物,得到的可能是别人珍视而非自己珍爱之物。但只要许愿,每天下午和诺曼捉迷藏,捉迷藏的活动就像被定格在了一个不属于孤儿院、不属于妈妈或修女、也不属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的时间和空间里。
它永远会出现,永远存在,永远不会被遗忘。
不过,许愿赢过诺曼是不奏效的。我们从来赢不过他。在艾玛和雷的带领下,被他捉到之前的时间总算是多多少少变长了。
艾玛说,快,跟上我,我们就跟着她,跑得越来越快;雷说,这里要隐藏痕迹,那边要制造痕迹,注意声响,我们就跟着他,越来越熟悉如何藏身于四周的环境,逃脱后方的追捕;诺曼说,借助同伴,判断局势,还不够,再来尝试一次,我们要更加擅长才行,我们就跟着他,反复地一遍一遍地游玩这种“好玩的”捉迷藏。
我那时就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我们好像在成为一支童子游击队。当然,是非常基础、不熟练的,谈不上真正有什么战斗力。
雷教给我们的十几种队形变化里,有几种我曾在他的借书书单上的古代军龘事著作里读到过。于是我想,也许是为了今后开展小队对战的模拟战争游戏,跟着学习得兴致勃勃。我从没想到这不是为了模拟对战而准备的。是为了真正的战争进行训练。
为了让我们活命。谁也没有想到过,除了他们。
如果不是逃亡的前一晚,偶然听到了艾玛和吉尔达在盥洗室的对话,我永远也无法想象我们所生活在的是怎样的现实里。
我至今仍记得艾玛的鼓励。她说:“吉尔达,没事的,我和诺曼、雷都已经准备好了。妈妈不会发现,‘鬼’也不会捉到我们。我们会在这场最后的捉迷藏里胜出。”
鬼……是什么?最后的捉迷藏是什么?他们三人要离开了吗?我们会被丢下吗?我会怎么样?
吉尔达溜出去好一会儿之后,艾玛才从里面走出来。她在看见我之前左右察看了几秒,神情一直镇定。我不想让吉尔达看见我这样,可是面对艾玛我有无数想要知道的事情。我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的事情。
我从走廊转角的阴影里走出,包不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想放声大哭。可我如果真的控制不住,不顾一切地大声抽泣起来,离这里不过几个房间距离的妈妈一定会被惊动。孩子们可能也会被吓得无法安静地哭闹。那样事情就变得麻烦了,我不想制造任何麻烦。
艾玛看见我又惊又怕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我偷听到她们的谈话,正在做一些荒唐的猜测。她大步走过来,拉起我发抖的冰冷的手,心疼地握紧,把我带到她刚刚和吉尔达交谈过的地方。
“妮娜,你听我说,”她用温暖的拇指拂去掉出我眼睛的泪花,“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都不是你想知道的事情的全貌。我已经从吉尔达那里听说了,中午你向他们打听了关于计划的事。诚实地说,我真的很高兴你这么关心我们。你很聪明,看出了很多孩子注意不到的细节。也很独立,我知道你一向对其他人的事是不喜欢随意插手的。但你的内心很柔软,你喜欢这里,也喜欢我们所有人……如果向你全盘托出,就需要你站在我们的角度,怀疑一切,瞒骗许多人。我那时犹豫了,不想伤害你,却没有考虑你的想法。等到认为可以告诉你整个计划的时候,又已经为时已晚。对不起……”
“你们……你们会离开这儿,对吗?你,诺曼,还有雷,你们会永远地离开这儿……”我抽噎着说。
艾玛睁大了眼,她无奈地摸摸我的头:“怎么想到那儿去了?不是‘你们’,妮娜。是‘我们’。我们一起离开这儿,我,诺曼,雷,吉尔达,冬,你,还有剩下的孩子们。我们全部一起离开。让坏人永远也抓不到。”
我扑上去,在她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哭泣。我告诉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再也不能和诺曼捉迷藏,再也不能看雷看过的书。我稀里糊涂地还说了很多事情,也许是后来觉得太丢脸,现在已经不太能记起了。
艾玛像抱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婴儿一样,拍着我的背,哄着我慢慢止住哭泣。我知道艾玛在我心里从来都不只是一个温柔地照顾着所有人的姐姐,她是这个年幼、脆弱的大家庭的核心,我们因为她而能紧紧地团结在一起。
我们没有母亲,妈妈也不是我们的母亲。艾玛才是那个心甘情愿为我们填补上这片空白的人。
她说:“别担心,现在就放心地哭吧。眼泪会把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带走。我们是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不会留下你和其他孩子的。”
这时,盥洗室锁上的房门突然传来敲门声。我吓了一大跳,赶紧放开艾玛。她冷静地在唇边比了一个“嘘”,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快要紧张得让喉咙生烟,艾玛回头看看我,微笑着比了一个口型,“没事”。
我羞惭地低下了头,后悔曾自负地以为凭自己的能力,是应该最开始就和吉尔达、冬一样加入计划的人。他们两人又是背负了怎样的痛楚和压力面对这一切的?
我倔强地擦擦眼泪,艾玛打开门锁,盥洗室朝向走廊的大门应声而开。门边站着两个人,黑与白,可谓是此刻我最不想看见的两个身影。诺曼露出了一瞬吃惊的神色,很快就转回平常的样子,挥挥手开朗地问好;雷双手插兜,只瞥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眼神,看向门边的艾玛。我突然讨厌起他们那太过聪明以至于什么都能立即明白的脑袋来。尽管这想法稍瞬即逝。
我回到卧室,吉尔达还没有休息。我告诉她已经不用担心我,我做好了准备参与最后的捉迷藏。她开心地和我抱在了一起。我们哄睡了小孩子们,又艰难地各自入梦。
第二天一切顺利。起初我原本以为是雷带着我所在的小队,看见他不在仍难以安心。后来我得知他有特别的任务,非去不可,只得下定决心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眼前十几个孩子里,除了最前面的冬,没有一个真正明白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我们必须得承担起带领他们离开此地的责任。艾玛,诺曼,雷,都在我的视野范围之外。但是我知道他们都在不远的地方。
他们在我们即将到达的,牢笼之外的某处,紧紧与我们相伴。
与艾玛和诺曼所带领的小队平安无事地会合之后,雷也完成了任务,重新回到了我们当中。我是后来才慢慢听说他们所经营的这个宏大的计划,从雷最初的埋下伏笔,到艾玛和诺曼发现了柯尼与农园的真相,再到冬和吉尔达加入进行策应。整个故事我在以后的时间里也反复咀嚼,无论多少次回忆,都无法消磨对其真切发生过而从心底感受到的震撼。
我们向西翻越农园的高墙后,逐渐向北移动。北部地区的气候寒冷,野生森林遍地,不适合产生城市级别的聚居地,因此也大多是相对安全的山岭地带。尽管如此,也只是在数个恶魔选项中选择较好的一个了。
我们遭遇过突如其来的大雪封山,长期跋涉的过度疲劳,意料之外的新成员的加入导致的饥荒……种种能够预想和无法预计的磨难。最艰难的一次就出现在第一次的过冬,我们物资缺乏,在暴风雪封锁的极寒洞窟中,全员围成一个圈挤在一起,盖着单薄的一层只能勉强敝体、冷风直往骨头里钻的薄被,在半强迫状态下进入了类似昏迷的冬眠状态。
极度的饥寒交迫中,我们失去了数名孩子。艾玛流着泪,跪在雪地中,为他们挖出一个小小的坟墓、十指通红流血的模样,我仍然能够回忆起。我也在那次恶劣的情境中粒米未进,濒临死亡,直到外出数天的雷和诺曼带回了勉强能让所有人果腹的食物,才终于得救。
那时我想到了一件事。一个比喻: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刚刚诞生的狼崽,没有利爪和尖牙,嗷嗷待哺,只能从成年的狼那里得到营养和庇护。
谁是我们的养育者?这个答案从未改变过。如果不是他们三人,我们永远无法在任何一个足以使我们死亡的境地里得到生的希望。我们这个弱小却又庞大的家庭,有着三匹年轻、聪慧、勇敢的亲狼。一位母亲,两位父亲。三匹狼,带着三十几只幼崽的家庭。
在我眼里,如何的伟大、震撼,都不足以匹敌他们从不割舍我们,尽全力拯救我们的勇气。
在我使用“我们”,来把自己和三十多位受到无限恩泽的孩子们,与“他们”相区别时,我所描述的正是一种家庭的温暖、亲子的依赖、获得生命的感激,并非具有血缘关系,却超越血缘关系、超过你我熟知的同伴之间的羁绊与纽带的情感。
“跟着我,不要害怕。”艾玛说。
“永远挑战,永远前进。”诺曼说。
“学会辨别,学会隐藏。”雷说。
我将永远记得你们的捉迷藏。我将永远记得这份敬爱的感情,将其献给你们,献给成果,献给牺牲。献给这个因你们而得以重新建立的人类的国度,献给未得以见到此刻的所有孩子们,和幸运地能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成长的孩子们。
愿人类的自由永存。
——摘编自人类自由联邦国(Free United Nations of Human)国家新闻媒体《自由联邦报(The Freedom and Nation)》2075年纪念专访回忆录特辑——《梦幻岛噩梦:最初的三十七人》。
妮娜·弗里曼(Nina Freeman),39岁。农园时代出生于人类婴儿养殖场,1岁时转移至农园进行商品化培养,编号33257。8岁于联邦领袖艾玛·弗里曼、诺曼·弗里曼、雷·弗里曼等领导下,参与震惊世界的农园饲养儿童集体逃亡事件,离开梦幻岛并幸存。现居北美联洲(United North America)北部魁贝斯特(Quebest)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