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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绮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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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三声炮响,八弟胤禩、八弟妹绮霞打府邸里接了出来。
“四哥,四嫂吉祥!”
“八弟、八弟妹,恭喜恭喜!”
我扶起胤禩,冲绮霞点了点头,和嫡福晋琴雅一齐贺他夫妻开府大吉。
侧福晋玉婷跟着道贺:“八爷、八福晋,开府志喜。”
胤禩和煦微笑:“小四嫂吉言。”
绮霞无甚笑意地点了点头。
绮霞额娘是安亲王岳乐的女儿,皇阿玛钦封的和硕郡主,父亲明尚是宫里宜妃的兄长,家世出身在我兄弟福晋中排第一——即便太子妃瓜尔佳氏也多有不及。家常绮霞只同我兄弟的嫡福晋说话,对侧室都是爱理不理,更别提妾侍格格了。
我府里两个格格懋华、海棠识相,蹲身行礼,一声没出。
本来绮霞不理玉婷也没啥。问题是胤禩府上没有侧福晋,没人出面招呼玉婷。
玉婷只能强颜欢笑地跟两个格格一样跟在我和琴雅身后,看着实有些可怜。
胤禩跟我毗邻而居。此地房屋原是前朝的太监官房。内务府受命改造,一分为二,由皇阿玛指给了我和胤禩。
对于皇阿玛安排我和胤禩为邻,我很不得劲。
我今年二十。按我大清皇子二十封王的祖制,原当封王——最少也是个多罗郡王才是。结果今年三月皇阿玛封大哥胤褆直郡王,三哥胤祉诚郡王,临到我才封了一个贝勒不说,还在大学士伊桑阿为我据理力争的时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批评我“轻率”,不当封王。
当时我浑身的血一下子都冲到了头顶,激荡得脑袋嗡嗡作响。直等听到皇阿玛说往后能不能封,得看表现,方才似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找回了思绪,不再瞅着乾清宫的地砖缝,一门心思地想往里钻。
对比胤禩,小了我三岁,才刚十七,皇阿玛就破了我大清皇子二十才受封的祖制,封他贝勒。
一般的贝勒,却是他荣我辱。安排我俩个做邻居。我觉得皇阿玛就是故意的给我难堪。
皇阿玛十好几个儿子,我在其中不长不嫡,人才也不出众——再发愤用功,还是文不及三哥,武,不说比大哥了,竟是连天生腿疾的七弟胤祐都不如。至于太子,更是望尘莫及。
我知道自己的碌碌,早就认命,只想按部就班,当个富贵闲人,太平王爷,没想就这点子心愿,皇阿玛也不肯成全——隔三差五地排暄我,拿我作筏。
似这回开府,我和胤禩的府邸由内务府同时发下,我不敢违逆皇阿玛简朴的教训,啥都没变动就搬家入住。反观胤禩,却是大刀阔斧地整改了四个月,今儿个才上梁。
我不知道皇阿玛怎么看胤禩夫妻的这番动作。但当下作为客人,我眼光扫过门堂甬道菊花堆彻的花山花海,诚恳称赞:“这许多的黄金甲,八弟、八弟妹费了不少的心啊!”
菊花凌霜傲雪,自古以来都是高洁的象征。没想铺天盖地的堆在一块儿,却是扑面的富贵豪气。
不是所有的菊花都叫黄金甲。黄金甲是菊中名品,价钱也是普通菊花的几倍。
胤禩这回,我怀疑:该不是将京里的黄金甲全搜罗来了吧?
胤禩含笑望向绮霞,绮霞回一记嗔目,冲我笑道:“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八哥就上了心,找人照样给办了出来,招四哥、四嫂笑话!”
知道胤禩和绮霞青梅竹马,夫妻恩爱,羡煞世人。只没想绮霞没一点避讳的当着我的面也这样眉目传情。
绮霞敢讲,我却难接。一旁的琴雅接口赞叹:“八弟有心,八弟妹好福气!”
胤禩让我和琴雅:“四哥、四嫂,里面请!”
……
“四哥、四嫂,”五弟胤祺、五弟妹他塔喇氏、侧福晋刘佳氏、庶福晋白佳氏,七弟胤祐、七弟妹纳喇氏、侧福晋小纳喇氏、庶福晋李佳氏、九弟胤禟、十弟胤?、十二弟胤裪、十四弟胤祯、十五弟胤禑候在垂花门外迎我跟琴雅。
胤祺跟胤禟一母同胞,都是绮霞的表哥,胤?自生母温禧贵妃薨后,由皇阿玛交胤祺胤禟母妃宜妃养育,一向跟胤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胤裪、胤祯、胤禑现跟胤禟、胤?同住阿哥所,结伴同来,实属正常。胤祐虽已开府,但他天生腿疾,为免人诟病,不管去哪儿都一早就到。这许多的弟弟,独缺了十三弟胤祥,我寻思多半又是为太子召去了。
现宫里阿哥所的一众弟弟中,就数胤祥最得皇阿玛偏爱,太子待胤祥也最亲厚。
寒暄进屋,看到堂前端坐的胤褆和伊尔根觉罗氏,我甩袖行礼:“大哥、大嫂!”
胤禩生母出身辛者库,卑贱低微,至今还是庶妃,不得封号。宫中惯例只嫔以上才能抚养皇子。胤禩打出生就由皇阿玛交大哥的母妃惠妃抚养,兄弟间关系亲厚,不比旁人。
胤褆放下茶碗扶我:“四弟来,坐!”
我顺势坐下。琴雅挨着伊尔根觉罗氏坐下,玉婷在刘佳氏、小纳喇氏陪同下跟大哥的侧福晋王氏等人相互问候,坐到一处。懋华和海棠两个格格没资格坐,本分地站到琴雅椅子后面立规矩。
“四爷,请喝茶!”丫头送上茶来。
接茶的功夫,我扫了一眼,两个马面。我满人许多长脸,但细长成这样,也是稀有。
同为贝勒,胤禩跟我一样门下有两个佐领的包衣,四五千的家奴。挑这样的丫头出来待客——揭开盖碗,我低头喝茶:自然是他媳妇绮霞的主意。
绮霞什么都好:出身好、模样好、才学好,就一样,太过掐尖要强,不容人。
似我们兄弟,大婚前母妃指派的宫女通房,婚后都会抬为格格、庶福晋,甚至侧福晋。
独胤禩成亲一年,宫里宫外来去都只他夫妻两个,再不见一个名分妻妾。
一生一代一双人,听起来挺美,实不合我皇家气度,更别说还是皇太后、皇阿玛的大忌。
众所周知,我大清世祖章皇帝顺治爷独爱董鄂氏,对其椒房专宠不算,为了死后也不分离,废了元后不说,甚至于还屡番动念,欲废戮当今皇太后,幸为当时还在世的孝庄皇太后和宗室大臣按下。董鄂氏病故后,更是不顾当今皇太后的脸面,追封董鄂氏为孝献皇后,以皇后之礼发丧。事后郁郁寡欢,不出百日,便撇下祖宗基业以及额娘儿女,追随董鄂氏,撒手人寰,举国震动。
皇阿玛继位后,汲取世祖的教训,对后宫一向雨露均沾,无甚偏颇。
胤禩作为皇子,只钟情绮霞一个人,这番做派,一准不如皇阿玛皇太后的意。我琢磨着最迟明年秋选,即便皇阿玛不发话,皇太后也会嘱咐惠妃给胤禩指人。
放下茶杯,看到身侧茶几是山水纹黄花梨雕如意云纹的前明式样,我不禁多瞧了两眼。
黄花梨产自广东琼州。因色泽黄润,备受前明皇室推崇。上行下效,几百年开采下来,木源已趋枯竭。内务府奉皇阿玛旨意给我兄弟的府邸陈设家什中并没有黄花梨。
三个月前,我开府时虽得门下孝敬,也只得廖廖几样,何能似胤禩有这满堂待客桌椅?
就是大哥、三哥分封郡王也没得这样的气派。
胤禩这个宅子下功夫了。
“八爷,”胤禩的管家万锦华跑进来禀告:“三爷、三福晋到了!”
胤禩、绮霞起身告罪跟先迎我一样往府门外去接,我跟着站起身向大哥告罪,同了五弟、七弟、九弟等一众弟弟还有他们的嫡侧庶福晋出堂恭候。
一时见面问候,进到客堂,三哥胤祉点着手里的折扇赞叹:“可以啊,八弟,满堂黄花梨,费了不少心吧?”
胤禩温和笑道:“三哥,不瞒您说,确是都打听遍了,才得了这么一套!”
“这个木色纹路,”胤祉挑大拇指:“值当!”
抬头看到中堂画作和两边的对联“云霞生异彩,山水有清音”,暗合绮霞的名字,胤祉微微一笑,咽下了嘴边的话,给胤褆和伊尔根觉罗氏请安:“大哥、大嫂!”
……
寒暄中太子、太子妃到了,胤禩、绮霞照例接出大门,胤褆站起身,领着我们兄弟出二门来迎。
太子胤礽乃皇阿玛元后孝诚皇后所出,是皇阿玛唯一的嫡子,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却已做了二十三年的太子。
兄弟间太子序齿第二,平常我都称他二哥。不过今儿大哥在,我兄弟齐齐请安:“太子吉祥,太子妃吉祥!”
太子含笑扶起胤褆,太子妃虚扶伊尔根觉罗氏。又叫起我们这些兄弟福晋。胤祥过来打千:“大哥、大嫂、三哥、三嫂、四哥、四嫂、五哥、五嫂、七哥、七嫂、九哥、十哥、十二哥吉祥!”
大哥扶起胤祥:“十三弟!”
由此我兄弟算是全到齐了。
进屋后太子的眼睛打桌椅上转过,落在中堂山水画上,随口发问:“石涛新作?他人现不是在扬州吗?”
石涛姓朱,原是前朝王孙。前朝灭后,出家为僧,号石涛。石涛善山水,康熙二十八年曾来京城结交满汉大臣,谋求荣华利禄,但因不投皇阿玛的缘,康熙三十一年黯然离京,落脚扬州天宁寺,蓄发还俗,卖画为生。
老八笑应道:“二哥明鉴,这幅画正是臣弟门下从江南置办来的!”
当代山水名家很多,似为皇阿玛推崇的王原祁、王翚都是内庭供奉,南书房行走。胤禩放着眼前的名家不用,独辟蹊径地找不得圣意的石涛,为什么?
石涛一生坎坷,不得志,笔下的画总有股子挥之不去的愤懑不平气。似我喜欢也就罢了,胤禩少年封爵,春风得意,怎有共鸣?多半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太子无谓笑道:“孤就说嘛。八弟,你这府邸不愧重新铺设,气象跟大哥、三弟、四弟、五弟、七弟完全不同。”
“二哥,”老八谦虚:“臣弟不比大哥、三哥、四哥、五哥、七哥都担着要紧差使,再九弟、十弟在其中也给出了许多主意。今儿侥幸得二哥夸赞,算是三个臭皮匠抵过哥哥们这些诸葛亮?”
大哥现领前锋营;三哥掌礼部司仪;我分管刑部各司在京事务;胤祺领善扑营;胤祐领火器营;胤禩管广善库,给八旗里符合条件的人丁低息借款,差事算是轻巧,但我和三哥的差也不繁重。
真正要紧的是大哥,胤祺、胤祐领兵的差——实打实的京师禁军兵权,特别是大哥的前锋营,更是皇阿玛出行亲卫。
哈哈,太子笑了,我兄弟连同各自的嫡庶福晋也都笑了。
笑声中管家来报绮霞的外祖母安亲王妃同她五个舅舅、六个舅母以及乌压压一群表兄表嫂表弟妹侄子侄女啥的来了。
老八、绮霞闻声立刻跟太子、太子妃告罪往大门迎接。太子虽没去接,但也站起了身——除了宗室这层关系,安亲王妃赫舍里氏还是索尼的女儿,孝诚皇后的姑妈,太子的姑婆。
我兄弟跟着一道站起。不说安亲王妃高了我等两辈,绮霞的五个舅舅也都是宗室黄带子,其中十五舅玛尔珲袭了安亲王爵不说,十七舅岳希、十八舅蕴端也都是多罗郡王,一会儿照面我兄弟除了太子外,不仅要跟安亲王妃请安,还要给这几位王叔请安
……
闹哄哄请安声中再次落座。屁股才挨到椅子,管家又来报绮霞的十一姨妈和额附纳喇鼐格来了,老八绮霞又告罪去接。
绮霞这个姨妈是嫡出,受封和硕郡主,位同郡王。我兄弟一样得跟她行礼问安。
绮霞在世的四个姨妈中三个在京,一个嫁了蒙古。转眼另两个和硕格格姨妈也拖家带口的到了,偌大的客堂,放眼望去全是绮霞的亲戚。
什么叫身份贵重?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