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画萧萧》全世界我最可爱

5、红衣

　　「拾壹」

　　许多年前。

　　我想起那天雪下得很大，我却偷偷拉着杜修跑到了花园里玩雪。
　　从小就一本正经的杜修本来想要拒绝我，不过他一向擅长向我妥协，在我软磨硬泡一会儿就被我哄骗出来了，一如之前和以后的各种事情。

　　我拉着他，扬起层层白雪撩到他的脖颈里，他愣了一下便开始了笨拙的反抗。我们两个打打闹闹，就这么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沈念。
　　我跟杜修对视了一眼，彼此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
　　我嘟囔道：“不会已经死了吧……”
　　杜修瞪了我一眼，但是也有些怕了，却佯装镇定，“阿帘你去看看。”
　　“你怎么不去！”
　　僵持了一会儿，心地善良却懦弱的杜修屈服了：“如果你过去的话，我就把那把木剑……”给你。
　　他话没说完，我就爽快点头了，快得愚钝如杜修也瞬间发现了我的阴谋。

　　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走向了沈念，并且给了他人生第一个真挚的关怀。
　　我自然不会想到这会成为沈念人生中重要的烙印，不会想到我竟然会成为他生命第一个主动向他伸手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他问我名字的时候随口说了句“杜修”。
　　我甚至还担心过会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为了以防万一，蔫坏蔫坏的我才用了这种方法把自己摘了出去。
　　我也是在不经意间想起来这件事情的。它过去太久了，模糊到我也搞不清帮了沈念的是我还是杜修，更不记得当时还有沈念这个人。

　　“想起来了？”沈念又开口，眼底泛着讽刺和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缱绻。
　　我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该如何解释才能让我们之间看起来不必那么荒唐？

　　“沈念，其实……一直以来那个爱杜修如生命的人是我。”我坐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是我却强行把这畸形的情感按到了你的身上。”
　　“为什么？”
　　“为了谋求私利时更正当狠心一些。”
　　沈念突然沉默了，看着自己的红衣发呆，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却突兀地说:“杜修说他喜欢红衣。可我现在才知道，他喜欢的是一直都是那个爱穿红衣的人。”
　　“……”
　　“可那不是我。”
　　他看着我，定定地开口:“是你啊，杜子瞻。”
　　我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杜修爱杜帘，爱到情愿死在他手上，而杜帘也默默地爱了杜修那么多年。所以，沈念算什么？沈念的死算什么？”
　　百感不得排解之际，我微微低头隐下眼中的复杂，只是很轻地说了句：“是你太轻贱自己了。”

　　沈念眼底顿时汹涌澎湃，转瞬却沉寂冷然。
　　他说：“我从不后悔我做过的任何决定——”
　　“我只是有些难过。”

　　「拾贰」

　　我究竟多久未谈情爱了。我只记得，从开始的开始，后宫万千佳丽就抵不过杜修的一颦一笑了。我对杜修的爱慕，深入骨髓却又沉默的像一个秘密。

　　我视他如生命。
　　与杜修的点点滴滴几乎构成了我的整个过去。少时与他嬉笑打闹，向来都是由他承担所有后果。再大些时，我便与他疏远了，可偶有的几次相见也能秉烛夜谈，彻夜对饮。可就是因为他是我的过去，我才不得不永远把他留在过去。

　　沈念的出现在我所有的算计之外。他像是错落在黄昏的一剪光，从杜修的身边游走，也星星点点耀及了我。

　　然后沈念跟着杜修死了。当他飘飘悠悠来到我的寝宫时，双眼煞红，脸上还带着死时溅染上的血迹。我先是心凉了一下，转而又出奇的平静。我只道他是来替杜修索命的。不过，在我发现他并不能对我作出任何实际伤害时，既觉得有些庆幸又有难以言喻的失落。

　　八年，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这八年里，他与我共看这江山起起沉沉，毫无顾忌，毫无保留。我们用八年的时间互相重新认识了对方。我看到那个在我心中一直骄矜翩翩的沈念，在时间的浸润下变得幼稚易怒，却是一直未变的傻气执着。
　　曾经谈到动情处，沈念感慨道：“杜帘，从前我一直觉得你就是个混账，不论是对待感情还是处理其他事情。”
　　我晃着琼觞，恍恍惚惚地歪头看着他，等待着他说下那句“但是现在”。
　　他说：“不过，你确实是个混账。”
　　“……”我觉得藏在眼底的笑意已经溜出来了，我把杯中酒一饮而下。

　　“我的确是个混账。”
　　“可你是个好皇帝。”
　　难得的异口同声，难得的默契。
　　……

　　沈念。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对他究竟是抱有什么感情？我很清楚，五岁的那次相遇并不可能注定一生的羁绊，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伴我这八年我心中的悸动。
　　那种情感不够强烈，却细韧地将我勒住了。那又如同涓涓细流，肆意地在我的整个身体里流窜。

　　“杜帘，其实你才是这天下最适合红衣的人，可是你再也不能穿上。你嫉妒吗？”
　　我摇头。
　　我已垂垂老矣，连嫉妒都已力不从心了。

　　我看着这个陪伴了我八年的人，突然笑了笑:“沈念，我其实一直都想抱一下你的。”

　　他一怔，然后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和从前一样冷笑了一声。
　　——恍惚间，我觉得这十四年来他其实从未离开过。

　　“沈念啊，我想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