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定魂》渊织

17、山城旧事

　　天色已暮，山城的晚间有些寒凉。

　　真到了住处，毕安安才理解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价格。

　　F城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城，因为没有完全开发，比起热门旅游景点多了几分古朴与清净。他们住的地方叫玉镜轩，依山而建的林园式就弹，完美展现了当地风景特色。置身其中恍若幻境，目之所及俱是风景。而且这一派古意之下衣食住行十分现代方便，每一处细节都贴心周到。

　　一身廉价衣衫，背个普通背包的毕安安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玉镜轩的服务员受过优良培训，即便毕安安看上去再穷酸，他们也一脸微笑热情接待。

　　倒是有一对同时登记入住的中年夫妻。女方看了眼毕安安，拧眉对身边的男伴说：“你不说这是高级私人园林酒店吗？怎么什么人都有。”

　　毕安安：“……”

　　这人知不知道这个距离说话，她能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朝毕安安尴尬而歉意的笑了笑，摸着鼻子道：“别这么说，好不容易出来趟，开心点。”

　　算了，爱咋说咋说，毕安安心道，反正他们没资格把她赶出去，说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倒是卞文星受不了，不是毕安安拦着，那俩人的行李箱当场就会腾空吓唬人。

　　毕安安可不想上新闻头条。

　　回屋放过行李后，毕安安被气不顺的卞文星提溜着出门走了一圈散心。这个时节客人稀少，一路上见不到人，四下显得有些冷清。

　　毕安安表示这里的一切她都很满意，只除了不远处亭子里直勾勾盯着她的两个半透明身影。

　　亭子里两个半青不白的家伙盯了半晌，似乎发现她能看见他们，齐刷刷的出了亭子，迅速飘向她。

　　毕安安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

　　“怎么，怕了？还以为你胆子比天大。”卞文星嘲笑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毕安安刚起的两分惧意顿时烟消云散，她正打算反唇相讥，那两只半透明的魂已经飘至近前。

　　其实从外貌上看，这二魂不过二十左右，身穿绯红色长衫大褂，若非面色苍白神情阴森，倒称得上是模样讨喜。他们看上去不似袁嘉当初那般吓人，只是那萦绕的阴寒之气昭示着他们道行颇深。

　　也不知是故去多少年的老鬼。

　　毕安安闭上嘴，默默挪开视线假装看风景。

　　那两只魂本是直奔毕安安而来，到了近前发现毕安安视他们为无物，一时无从下手。其中一只矮胖的鬼收起面上狂热神色，颇为友好地朝卞文星打了个招呼：“哥们，这是你心结所在？”

　　边说还还边指了指毕安安。

　　毕安安蹲在池塘边看鱼，心道，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卞文星扬眉道：“我像是会为情所困的人吗？”

　　矮胖鬼道：“那你为啥跟着她？她能看见你？”这二魂刚才远远的看见毕安安和卞文星互动，认定毕安安能看见鬼魂，此时毕安安装作看不见，他们也不由得泛起了嘀咕，于是用话试探卞文星。

　　卞文星明白他们的心思，在看一旁怂的快钻地里去的毕安安，调侃道：“她看不见我，跟着她不过是因为我欠她钱。她那么穷，我怕哪天没我管着，她就饿死街头了。”

　　“嗨，她不还是你心结。”一旁的高瘦鬼嘀咕一句，和矮胖鬼交换了一个眼神。矮胖鬼叹气道：“钱算什么啊，哥们你找个家人托梦早些还钱不就结了。”

　　说完也不等卞文星回应，二魂垂头搭脑地飘走，和来时的激情对比鲜明。

　　毕安安直到余光确定二魂飘回了亭子里，才拍手起身，假装看腻池塘朝另一处景色走去。

　　等到转了两道弯彻底看不见亭子了，卞文星才开口问道：“他们又伤不到你，何必那么害怕？”

　　“怕麻烦。”遇见卞文星超度袁嘉姐妹已经搅得她生活翻天覆地，再招惹两个日子就没法过了。

　　傍晚的风吹动树影婆娑，夕阳的余光笼在枝叶上，温暖的光辉和冷清的阴影透过叶片的缝隙而交融，仿佛阴阳交汇。

　　天边晚霞泛紫，卞文星看着面前坐在石头上被晚霞镀上柔光的女孩，问出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渡魂？这窥阴阳解灵怨的本事，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

　　毕安安反问道：“那你呢，又为什么留在人间？”从认识卞文星以来，她看不出他半点心结。

　　一时沉默，还是卞文星轻笑开口：“不知道，我也问过自己。为人吗？不是，我自小亲缘薄，和家里虽然感情不差，却没什么执念。为钱吗？更不是。卞家那点钱财虽然有宵小惦记，但其实我并不在意。钱财本就身外之物。”

　　卞文星虚坐在毕安安身边的石头上。“和你不一样，我从小到大都喜欢热闹。热闹的环境、各色的人群，一个人会让我觉得身处世界之外，只有和人打交道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真实活着。所以我大概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不想一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消失。”

　　毕安安道：“难怪你赖上我不走了。不是我，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算你还有点用处。”卞文星敷衍道。自从遇见毕安安以后，他再也无法离开毕安安身边超过两百米。这个秘密，他还不打算让毕安安知道。

　　一双白嫩的手申到他面前，侧头对上毕安安明亮的双眼。

　　“来吧。”

　　“什么？”

　　“我帮你看看，你有什么未了心愿。”

　　卞文星犹豫了一下，将手缓缓覆上去。半透明的手掌盖上雪白的掌心，与以往的无法触碰不同，这一刻触觉似有还无，有了那么一霎他仿佛感觉到了毕安安，感觉到掌心之间有一种力量渗透进他的灵魂内游走。

　　毕安安闭上眼，无数与卞文星有关的喜怒从心头掠过。她感受着灵魂深处的共鸣，却觉得四下一片黑暗，猛然间心口一痛。

　　条件反射般收回手。毕安安瞪大眼看着面前同样惊诧的卞文星说道：“我看不见你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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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一家古色古香茶馆的一角，一个年轻的女孩长发遮脸坐桌子旁低头捣手机。她手边不远的处还放着另一个手机。

　　如果有人走近这个僻静的角落，会发现那个本该安静躺在桌子上的手机正在疯狂闪动页面，仿佛有人操控一般。

　　毕安安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家伙，从唇角挤出声音道：“你收敛点，这是公众场合。”

　　“怕什么，附近又没人。”

　　“万一有摄像头呢？”

　　卞文星抬头快速扫了眼四周。“没有。”

　　毕安安头疼扶额，有这么一个肆无忌惮的家伙在身边，她感觉自己早晚要上社会新闻。

　　“早知道不给你买手机了。”

　　前天卞文星嫌笔记本操纵麻烦，让毕安安给他买了部手机。

　　毕安安道：“说好不花女生钱呢？”这几天尽是她付款，上次卖石头的钱冰消雪融，本来能宅很久很久的存款现在只剩下一丁点儿了。

　　卞文星好笑道：“上次给你的卡你没带，怪我吗？再说了，你是女生吗？你就是那山洞里冬眠的狗熊，赖在屋子里不出来的抱蛋母鸡。”F城这么多风景小吃的地方，也只有毕安安这种人能整天赖在屋子里不出去。仿佛门口蹲了只怪兽，一迈腿能吃了她似得。

　　“前天不是出门给你买手机了吗？今天不是陪你出门喝茶了吗？你说你一个鬼魂喝什么茶，闻得到味道吗？”毕安安反驳道。她这几天够宽容了，五天出门两趟，加上那天园子里转悠那半趟，四舍五入等于她天天出门了。

　　要不是之前听了卞文星的剖白，觉得他没人说话看不着热闹挺可怜的，她才不陪他折腾呢。

　　说话间，茶馆的客人渐渐增多，原本僻静的角落开始有人走动。卞文星见状不得不收敛，任由毕安安将手机没收揣进兜里。

　　茶馆另一头一直空荡荡的台子被人搭上了布景，还摆上了两个高高的话筒。原来他们碰巧赶上了茶馆内小剧场的节目。

　　随着身边的桌子坐上人，毕安安的不安也在逐渐加重。她低声呼唤卞文星，决定先走为上。卞文星虽然想看节目，却也知道毕安安这畏惧人多的毛病。

　　一人一魂出了茶馆，街道两侧已经亮起了灯。这条街建筑复古，配上青石板路在暖光中颇有几分古韵。

　　毕安安正走着，一个步履匆匆的青年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她尚未觉出什么，卞文星眼尖大叫道：“他偷我手机！”

　　毕安安猛然回头，那青年见她有所察觉，拔腿便跑。

　　毕安安一摸兜，果然不见了手机。她连忙迈步狂追。青年熟悉地形左挪右转，不停往巷子里钻。幸好有卞文星在，她才不至于被甩开。

　　终于，在一个搭建一半的建筑物前，青年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着跟了自己一路的女孩，面容狰狞道：“他妈的一部破手机追了老子一路！想死老子成全你。”

　　毕安安双手撑着大腿连咳带喘，许久不锻炼的身体猛然跑这么急，累的她连多一分力气都懒得分给眼前人。

　　这里的建筑废弃烂尾了几年，平时鲜少人来。此时四下寂静，只有青年和毕安安两个人。青年见毕安安一副娇弱少女的模样，不禁动了邪念。他恶从心头起，狞笑道：“小姑娘，外地人吧。你家里有没有教过你，女孩子不要乱跑？”

　　无视他一步步逼近，毕安安费力把气息喘匀，抬头伸手道：“手机还我。”

　　青年一愣，他设想了面前女孩尖叫后退、痛哭逃跑多种反应，却没想到毕安安淡定的仿佛没事人一样。眼前人长发垂至两颊，一双乌黑的眼睛在发丝后若隐若现。本是娇俏的小姑娘，此时看上去却莫名诡异。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脑，青年不由后退半步。随后又耻笑自己胆小，这些年他偷抢拐骗，还从没失手，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怕的。羊都入虎口了，断没有松口的道理。

　　他一咬牙，上前便要抓毕安安纤细的胳膊，却见女孩收回手，神情诡秘道：“看你身后。”

　　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底蔓延，青年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单手撬开刀尖指着毕安安道：“少他妈在这装神弄鬼，跟老子玩心眼，老子弄死你。”

　　毕安安见状，叹了口气幽幽道：“看来不动手是不行了。你掌握点分寸啊，别给弄死了。”后半句却是朝着青年身后说的。

　　青年终于按捺不住转头向后看，只见几块工地上常见的板砖晃晃悠悠地飘荡在空中，扭曲又怪异。搭建半截的建筑在昏暗天色下仿佛吃人的怪兽，漂浮在空中的红砖是它露出的獠牙。

　　巨大的恐惧瞬间散至四肢百骸，青年双腿僵直一时连逃跑都忘记。尖叫声堵塞在喉头，还没来得及宣泄，就见那几块砖有生命般劈头盖脸像他砸来。

　　毕安安看着“横尸”在地的青年，担忧道：“你没把他砸死吧？”

　　卞文星飘在半空中一摇一晃道：“我像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那些砖都避开了要害，他这是自己吓晕过去了。”

　　毕安安从青年身上搜出手机，除此之外还摸出了几个明显不属于男人的手机和钱包。

　　卞文星道：“这人是个老手，刚才还想做恶事。我们不能这么放过他？”

　　毕安安捋了捋披散的长发，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环境，森森一笑道：“我有办法。”

　　第二天一早，毕安安在玉镜轩茶餐厅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一条本地新闻，一个专挑外地人下手偷抢拐骗的惯犯半夜上派出所自首，不但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这些年犯下的罪行，还自称撞见了女鬼。

　　毕安安颇为无语，电视里被打了马赛克的青年正手舞足蹈地描述恶鬼的躯体腐烂、面色青白、五官移位、阴气森森，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自己也没那么吓人吧。

　　昨天她和卞文星将那人拖到了烂尾楼内，一番布置后守着他直到半夜醒来。随后由毕安安主导主演，卞文星负责舞美特效的撞鬼大戏正式上演。核心思想只有一个，让那青年自首赎罪，不然“怨鬼”毕安安会永远缠着他。那青年吓得手抖腿软，一副随时会暴毙而亡的样子。放他走时，毕安安还担心他会不会恐惧过度找不到派出所的大门……

　　事情圆满解决，毕安安心满意足的吃了早餐。

　　回屋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毕安安看着虚坐在桌前操纵笔记本的卞文星说道：“中午十二点就该退房了，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这不挺好的，再多住几天呗。”卞文星盯着电脑头也不抬。

　　毕安安无语道：“大哥，这儿贵啊！我是真没钱了。”

　　“没钱找我们啊！”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毕安安悚然一惊，只见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从窗子下面探出。之前见过的矮胖鬼，不知何时来到了窗边，此时正旁若无人地穿墙飘进来。那天的高瘦鬼跟在他身后。

　　进了屋，矮胖鬼朝卞文星嚷嚷道：“兄弟，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她明明能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