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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独孤先生 ...

  •   衣轻尘一进门,侍卫便将门从外头给合上了。

      慕容千为衣轻尘斟了一盏茶,笑道,“饭菜一会便上来,雪哥哥先听听书吧。”目光却停在衣轻尘手中的那根糖画上,“雪哥哥何时爱上了这类孩童点心?”

      衣轻尘摇了摇头,将糖画递给慕容千,“是给你买的。”

      慕容千面上有一瞬的愕然,旋即化作了了然的笑意,伸手接过,清脆地咬了一小块,赞叹道,“很甜。”

      任凭慕容千如何笑,衣轻尘却晓得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心中纠结片刻,神色复杂地坐到慕容千正对面的位置上,右手搭着桌案边缘,目光撇向左下方的地毯,犹豫着问道,“你应当未动用甚禁忌吧?比如......与神魔做了交易?”

      咀嚼糖画的声音戛然而止,慕容千面上的笑意僵了僵。糖画在口腔的余温中自行化开,半晌,慕容千将之咽下,苦笑道,“雪哥哥从哪儿听说的这些?”

      见慕容千未有否认,衣轻尘心下便越发难安起来,“那红裙女子是魔族吧......还有,你在江陵布的局我都晓得了......”

      “......你做的有些过了。”

      慕容千苦笑两声,将剩下的糖画放在了一旁的空瓷盘上,双手交叠,托起下颌,眼睛闭了闭,再睁开时,神色却变得凛冽起来,嗓音也失了笑意,“这件事,我也有我的盘算。皇族那边有一派无论如何都想将鲛珠失窃的罪责嫁祸到雪哥哥你头上,当然我是绝不可能让他发生的,他们既是想找人做替罪羊,鬼面郎君这死有余辜之人岂不是最佳人选?”

      衣轻尘闻言,试探着问了一句,“江止戈手头的牵梦之法,应当与你没有关系吧?”

      慕容千闻言轻笑了几声,答道,“这是江止戈自己的请求,我不过是当初恰好与他遇见,顺路带他去了趟海市。至于往后他会怎么做,皆与我无关。”

      衣轻尘皱了皱眉,“所以你便随他去了?”

      慕容千则反问了句,“为什么不呢?我既没有损失,还能借这两兄弟之手替雪哥哥你洗脱罪名,不是一举两得吗?其实原本是用不着这么麻烦的,但是雪哥哥你执意要去江陵,我便不得不中途将计划改动了一番,便成了如今这般下场。”

      衣轻尘难以置信地握住双手。

      恰这时小二领着侍女前来上菜,衣轻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慕容千便将托盘内的糖画又拿起来咬了一口,乖巧一笑。

      待得小二与侍女尽数撤去,衣轻尘方才抬眼,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的慕容千,黯然道,“小千,你变了。”

      慕容千将糖画的老虎脑袋一口咬掉,嚼碎了咽下,仍旧笑道,“小千永远是向着雪哥哥的,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也很明确,便是除了这点之外,旁的都变了。

      衣轻尘心情复杂,他知道慕容千的这些变化,全都始于自己十年前在负雪崖上的纵身一跃,自己是那个改变一切的人,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那般冲动,或者干脆彻底死了,死的透彻些,也不会连累现在的慕容千与花沉池,还有身边的其他人。

      思及此,衣轻尘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所以你又为何偏要与魔族做交易?”

      提到这个,慕容千反而很好奇衣轻尘究竟是从哪儿知晓神魔之事的,“雪哥哥你居然会信这世上有神魔?”

      衣轻尘决心将真真之事瞒下,未有作答,只强势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慕容千愕然地眨了眨眼,好半晌,神情竟是有些委屈,虽然衣轻尘明白他是装的,语气仍是不自觉地放软下来,“哥哥不是要凶你......”

      哄了许久方才哄好,衣轻尘只觉得分离的时间越久,自己越发拿这个小祖宗没办法了,但魔族一事事关重大,必须问个清楚,所以在慕容千神色稍缓和后,便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这一次,慕容千未再选择逃避,而是眯着眼睛,颇为危险地盯着衣轻尘,“雪哥哥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衣轻尘坚定道,“我不希望你为了达成目的而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你是我弟弟,是我带大的孩子,我不希望你受伤......你难道不懂么?”

      慕容千笑着重复了遍,“弟弟......孩子......”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上过战场,杀过比你想象中多千百倍的敌人,知道何为分寸,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些已经不需要你来教了......”

      “我能够明确的告诉你,与魔族做出这笔交易,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代价也是我能承受的起的,雪哥哥你无须担心。”

      “小千保证,只要雪哥哥能安稳地活下去,小千便会一直好好的。”

      直到这一刻,衣轻尘才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与慕容千之间的距离。

      面前这人深不可测,早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单纯的孩子了。

      衣轻尘沉默许久,目光游离于盛放了糖画的瓷盘与木窗外听书的人群,无论慕容千如何放软了语气撒娇,也再听不进去,只站起身子,在慕容千愕然的目光中淡淡说道,“我想起家中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慕容千忙跟着一并起身,想要挽留,“雪哥哥,方才确是我的不对,你先坐下把晚膳吃了......”

      衣轻尘也很想坐下来,兄弟二人和和气气,有说有笑地吃完一顿饭,可是......

      衣轻尘看了看桌案,上头摆着的全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品,连调羹中都特意未放葱花。

      见状,心中的烦闷消散了些,慕容千见衣轻尘停下脚步,忙趁热打铁,“雪哥哥,你可以生小千的气,但莫要饿坏了自己的身子。”

      说着便走到饭桌旁,为衣轻尘盛了一碗饭,又堆了许多菜,推到衣轻尘跟前,嬉笑得像个讨赏的孩子,“雪哥哥,你尝尝。”

      衣轻尘提起筷子,勉强尝了几口,虽然巧娘手艺确实过人,但因着心事重重,始终无甚胃口,又喝了两口汤,便饱了。慕容千瞧见衣轻尘放下筷子,面上的笑意僵了僵,“雪哥哥你要不再多吃些?”

      衣轻尘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慕容千,料定后者绝不可能托出实话,心中又是一堵,便也干脆不问了,只摇了摇头,“家中还有人等我回去送饭,不久坐了。”起身推门、关门,慕容千始终坐在原位上,未有起身相送。

      衣轻尘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雕花门板,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下楼寻巧娘打包饭食。奈何巧娘太过忙碌,从始至终都未露面,无奈如衣轻尘只得寻小二帮忙。

      在楼下等菜的余暇,衣轻尘便挤在人群后头听苏瞎子说书。

      苏瞎子又天南地北扯了些有的没的,“话说到那天尘子沈渊悟老庄之道,济世苍生,携三尺青锋四海游荡斩妖除魔,偶一日路过桃泽,便是渭城门口这片,当时恰山洪爆发,流水轰轰,劈山断桥,他于岸边作法上观,惊觉阵法之中妖气萦绕,骇此地灵山秀水,竟是藏了头修为百年的鱼精!”

      “而这日恰是那鱼精历劫的日子。须知山妖地精若想一跃成仙,生平必得多做善事,而那鱼精呢,平日里不知吃了多少在河畔休憩的行人,走的乃是魔道!若让它成功历了劫,便是一大祸患啊!天尘子当机立断,取符咒、黑狗血、糯米、桃木剑、八卦镜等物,先以八卦镜定鱼妖水中方位,洒以黑狗血逼其原形,口中念念有词,便见一沓符咒升空,作开花状围成一圈,朝那鱼妖袭去,眨眼便将那鱼妖锁死一处。”

      “鱼妖大骇,挣扎时拍起的水花足有城楼之高,天尘子决心一搏,不可令其祸害渭城百姓,便亲身入水,凌空拔剑,剑招凌厉,挥舞长剑的姿态却似神明翩翩起舞,令城墙观战的渭城居民一度以为是神明亲临。”

      “天尘子与那鱼妖缠斗了三天三夜,方才抓住了一个来之不易的时机,他当机立断,以长剑刺穿鱼腹的内丹,将鱼妖连带着桃木剑一道封印了。后鱼妖携长剑沉入水底,鱼妖之身化作桃泽中的滩涂,而那长剑便化为了滩涂上最美的桃树......好了好了,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啊!”

      衣轻尘随着身边人一同鼓掌,厅堂内一时间掌声雷动,衣轻尘要的饭菜却还未打包上来,便伸长了脖子去寻那点菜的小二,想要催上一催。目光方一越过人群,便见慕容千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身侧竟是跟了一人,而这人衣轻尘也是认得的,正是那个为自己付了糖画钱的怪人。

      衣轻尘难以想象慕容千竟会跟此人扯上关系,一时间顾不得其他,连饭菜都不等了,直出了巧手阁,一路小心翼翼尾行。

      结果这一跟,便跟到了城北慕容家军营地附近。

      慕容千与那人进了营地,衣轻尘只能躲在远处的树冠上,目光四下里搜寻,寻到了一个可以趁虚而入的空档。脚尖一点,身形一翻,轻巧落入营地内的隐蔽处,他在那处藏了一会儿,直到身侧巡逻军队彻底离开,方才探出脑袋,挨个营帐搜寻起慕容千的所在。

      一圈找下来,还是把人给弄丢了,连主将的营帐中都未发现那二人的踪迹。

      衣轻尘悻悻地叹了口气,正想起身离开,身侧的营帐里却传来两名士兵的说话声,一人道,“今儿被将军拦在城门外的那人是京城派来的使者吧?我记得他似乎前天、昨天也来过?都被将军给拒了,将军怎如此不待见他?”

      另一人答道,“哎,别问了,是来管将军讨他兄长的,你也知道将军的脾气,沙场上挨了刀子眉头都不皱一下,但要是有人敢说他那贼人兄长的不是,当即就能怒发冲冠,你说眼下南疆来犯,京城来要人能有什么好事?将军哪能给呢?”

      衣轻尘还想细听,若即若离的距离开外却突然传来一道含笑的男声,“你的营地里有东西混进来了呢......”

      这种微妙的距离感,令衣轻尘不自觉想起了梦境里依凭神识说话的梦貘。

      还未来得及细想,身上的汗毛便猛地竖了起来,甚至来不及躲闪,锋芒便携裹着撕裂般的气劲迎面袭来,要将自己劈作两半。

      衣轻尘认命地将双眼合上,却久久不觉痛楚。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便见那位为自己付了糖画钱的奇怪公子正站在自己面前,手里的折扇停留在自己额前寸许,似再靠近一些便能贴到自己的皮肤,而自己也能隐隐感受到那把折扇上游走的寒意。

      慕容千自那人身后赶来,看清来人是衣轻尘,先是一愣,随后走到那位古怪公子跟前,用剑将他握着折扇的手挪开,挡在衣轻尘跟前,与那人抱拳道,“先生,这位便是我的兄长,应是来寻我的,不是外人。”

      古怪的公子用折扇敲了敲手心,轻笑一声,“在下知道,不会误伤的,不过是吓他一吓......”明明是在笑,衣轻尘却无论如何也听不出笑的意味,只感受到一阵威胁。慕容千闻言不再多言,只转身与衣轻尘介绍起这位古怪公子的身份,“这位是独孤先生,我入慕容家后父亲为我请的教书先生......”

      衣轻尘却是不信的,若只是一介寻常地教书先生,服饰怎会如此华贵?下一刻,衣轻尘突然意识到了这人的姓氏,心中不觉一紧,喃喃道,“独孤......”

      慕容千只得继续解释,“先生从小教我念书,传我兵法武艺,我这一身本事都是跟他学来的,先生他虽是独孤家主,却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怖......”

      独孤先生闻言又笑了笑,隔着面具,衣轻尘看不清他此刻面上的神情,只能选择暂且听信慕容千的话语,与他做了一揖,“夜闯营地,惊扰了先生,还请先生莫怪。”

      独孤先生用折扇敲了敲掌心,转身离开,只留给二人一句,“既是你的兄长,便好生接待吧,在下先回去了。”

      待到独孤先生远去,慕容千方才将目光从前者身上收回,担忧地望着衣轻尘,“雪哥哥,你怎跟到这儿来了?”

      衣轻尘亦缓缓将目光收回,答道,“他服饰不似一般身份,我担心你又与什么势力扯上干系,跟上来看看......说来,这位独孤先生,我一靠近他便觉得很是危险,你当真确定他是个好人?”

      慕容千无奈地笑了笑,“雪哥哥你信我,先生是站在我这边的。”得慕容千肯定,衣轻尘方才放下心来,转而问了慕容千另一个问题,“京城派使者来了?”

      话音刚落,慕容千的笑意僵在脸上。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身旁的营帐,“雪哥哥你听谁说的?”衣轻尘生怕慕容千会对那些士兵做些什么,忙辩解道,“我来时路上不知听谁说的,你莫给我打岔,你这孩子越来越喜欢靠打岔逃避问题了,终是连雪哥哥也要瞒了,哎......”

      慕容千闻言当即卸去一脸防备,态度又软了下来,“雪哥哥你莫叹气,小千说还不成吗?就是......明明江陵那处的事已经解决了,罪过也怪到了鬼面郎君头上,京城却仍是要来抓雪哥哥,我担心雪哥哥你一旦入京,又会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届时山高路远,小千又保护不了哥哥......”

      衣轻尘闻言心下一愣,国师终究还是要派人来抓自己?为什么?

      似是看出了衣轻尘面上的疑惑,慕容千便又嘟囔着解释道,“他们不止要雪哥哥,还要那块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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