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公主》枫擒雨

13、第五章 强龙难斗地头蛇（三）

　　辰时一过，金陵城内便开始热闹起来，官道两旁都是做些小买卖的商贩，向行人吆喝着。城内的酒楼和歌舞坊也打扫完毕准备开门迎客。

　　梦蝶坊内也已经来了不少客人，雅致的琴乐声外还夹杂着些不和谐的声音。

　　“我们来了这么久，怎么都不见若兰姑娘出来？！”
　　“我们今日慕名前来，只想听姑娘弹奏一曲。”
　　“听说有人包下了若兰姑娘，他到底出了多少钱，我出两倍！”

　　一声声若兰姑娘穿透了房梁，远远便能让人听到。

　　秦雨吃着小桃帮她留下的糕点，从窗口探出脑袋，望向那一大拨人：“这些人还真是钱多了没地方花。”

　　小桃道：“哼，就这些粗鄙之人，也敢觊觎我们小姐。再说，谁都知道小姐仰慕的人是孟公子。只要公子开口，小姐便是关了梦蝶坊跟公子离开也是心甘情愿的。”

　　秦雨想起来到这梦蝶坊也有数日了，而那个若兰她却是一次也没见过，心下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绝色美女。

　　只可惜，即便再好的容貌也只不过是那个男人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于是再开口时便带了些轻蔑的语气：“那她为什么还在这里呢？早早嫁给我们公子不就好了？”

　　“大概是可怜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吧。”小桃眼眶有些湿了，“我们这些人，如果不是遇到小姐，早就死了。小姐心肠好，收留我们。我们也把梦蝶坊当成家一样，如果梦蝶坊没了，我们的家也就没了。都是我们拖累了小姐。”

　　如果真的是对你们好，又怎么会把你们拉进这些风月场所呢？秦雨心里暗骂了声傻瓜。

　　“对了小桃，你觉得我家公子这人怎么样？有没有听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喜好？”看到小桃半疑惑半警惕的眼神，她又补充道，“你也知道，我刚被公子买回来，什么也不懂。一个丫鬟，不能不知道自己主人的喜好和脾性吧。”

　　小桃的神色释然了几分：“公子除了时不时会出门一段时间，平时便只在自己的房里。你来之前，都是蓉姨亲自伺候着，我们一般是接触不到公子的。”她又想了想，“不过我有时候经过那里，会看到公子看着后院的栀子花发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公子很落寞的样子，我就会想起自己的身世，会很想很想哭……”

　　秦雨看到她渐渐红了的眼圈，干笑着扯开话题：“你在缝什么呢？”说着指了指她手里的女红。

　　小桃羞涩地咬了咬唇：“乞巧节快到了，我想……我想做个荷包送给竹哥哥……”

　　“你坏啊——”秦雨嘿嘿地提高了尾音，八卦十足，“看在你帮我留了这么多糕点的份上，好吧，我给你一些建议。”

　　“真的？”小桃欣喜地凑进身子。

　　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其实呢，若竹这个人有洁癖。洁癖你懂吧，就是很爱干净的意思。如果我是你呢，一定趁他不在的时候把他房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这样他回来也会觉得舒舒服服的。然后我再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他那个每天打扫他屋子的人其实是你……”

　　小桃红着脸：“这样啊……”

　　“你想想，他到时候会多感动啊。然后你就在这个时候把和荷包送给他。”秦雨一拍手，“铁定成！”

　　“就这么简单？”

　　“去吧，不用怕，田螺姑娘当年就是这样泡到凡间男子的嘛。”秦雨拍拍她以示鼓励，“而且我听他说，这两天他房里不知道怎么总是爬进一些蛇虫鼠蚁，怎么也弄不干净。”

　　“这简单，我知道有种熏香，专门对付这些蛇虫鼠蚁的。”

　　“那最好了。”秦雨的嘴角慢慢上扬，“小桃，祝你早日追到你的猪哥哥啊。”

　　*

　　七月的天很蓝，那是一种明快的蓝，连云也透明得好似轻纱一般。风吹树摇，阳光透过树叶落下的细小光斑也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花香。

　　秦雨深深地吸了一口，心情似乎也变得好了些。

　　白色的花开满了树杈，压得沉甸甸，她看了一会儿，不由想起了之前小桃的话。

　　“唉，这里的人都是怪人。”她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选了几个欲开未开的花苞，连着枝叶一起小心翼翼地折了下来。

　　小时候她家的院子里也有一棵栀子树，矮矮的，跟小小的她一般高。每次她犯了错，就喜欢藏在树后面。其实这样很容易就会被找到，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习惯性地喜欢躲在那后面。

　　一到夏天的时候，她就会折一些花插在可乐罐子里放在桌上。虽然房里是香了，可是招虫，为此也她也少不了挨妈妈的骂。

　　“现在想挨骂都没人骂了诶。”秦雨苦笑笑，一边将手里的花插进花瓶里。

　　花瓶小，她刚才贪心折了太多，看了看桌上剩下的花，她微微皱起了眉。

　　*

　　秦雨推开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她径直走到窗前，想找个花瓶把花插起来。屋里很快就有股淡香弥漫开来。

　　她得意地一笑。

　　可惜这个笑容才拉到一半，她便狠狠地拍了下脑门。

　　她在干什么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和小桃讲田螺姑娘的故事讲的太投入了，她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

　　女孩每天都在男人的桌上放一束花；

　　男人在案前看书，花香沁人心脾，他一边感动着一边想是哪个姑娘这么细心；

　　有一天，他偷偷地藏在帘子后面，终于看到了那个送花的姑娘，于是一见倾心……

　　“太雷了，太狗血了……”

　　秦雨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古代呆的久了花痴病越来越严重了。

　　“什么血？”

　　早就站在门口的人忽然冷冷地开口，秦雨吃了一惊，转过身，表情像是作弊被老师抓到的学生一般，迷茫又惊恐。

　　迷茫的是自己怎么这么巧就被逮了个正着呢？惊恐的是那个人会采取什么措施。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孟亦风将她的表情尽收在眼底，微微眯起眼。

　　“没、没干什么……”

　　话一出口秦雨又想抽自己了，这样的对白不就是告诉别人自己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看到孟亦风的目光有下移的趋势，她忙把花藏在身后，挤出一个笑脸：“如果公子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了。”

　　孟亦风双唇抿得紧紧的，眼神犀利，一言不发。

　　她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他，一点点移到了门口，眼看就能离开他的视线了。

　　“少主。”一个曼妙的身影走了进来。

　　该死的，秦雨暗骂了一句，不由瞪过去。

　　可惜怨念的表情还没维持住半秒便松了下来。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目也望着她。

　　秦雨只觉得眼前一亮，这么漂亮的人她不是没见过，只是能用脱俗两个字来形容的便少之又少了。什么叫做不食人间烟火，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作神仙姐姐，她突然对美这个词有了更多的认识。

　　不用多想她便猜出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份。

　　只是美女看自己的眼神也好奇怪呢，怎么像见到鬼一般，脸色一下子苍白了几分。

　　秦雨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这里的人每次看到她都用这种奇怪的表情呢？她正诧异着，不觉连带着手里的花也露了出来。

　　若兰看到她手里的花，面上竟又难看了一些。

　　“进来吧。”孟亦风开了口，话是对若兰说的，眼神却是落在秦雨身上。

　　若兰这才发觉自己失了态，目光不露痕迹地从秦雨脸上移开，拾回了温婉的笑容：“若兰刚才做了些糕点，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公子的口味。”

　　秦雨觉得自己再站在这里的确是多余了些，低着头胡乱地福了福身，便想要退出去。

　　“把东西放下吧。”

　　“啊？”秦雨抬起头，见孟亦风正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哦……”

　　她赶忙把烫手的山芋丢下，硬着头皮在灼热的视线下迈了出去。

　　“她就是少主买下的丫鬟吗？”若兰故意忽视屋里的花香，微笑着问。

　　“嗯。”

　　“如果少主想要丫鬟，在梦蝶坊里挑一个便是，若是让那些来路不明的人……”

　　孟亦风打断她，眼底的黑色一点点凝聚：“我自有主张。”

　　“是。”她垂下眼，将波动的情绪深深隐藏了起来，“不过这个女孩，长得很像溱阳公主呢……”

　　“都十年了，如果公主还在的话，也该和那个女孩一般大了吧……”

　　“公主以前一直喜欢叫我姐姐，虽然我们身份相差很多，但我还是想把她当成妹妹来疼爱。刚才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公主回来了……”

　　孟亦风语气冰寒：“若兰，你不觉得你今天的话太多了吗？”

　　她咬了咬唇，蓦得抬起含着泪水的眼：“少主，你还想骗自己多久？她已经死了，就算你找个一模一样的人回来，就算她们有多像，她也不是你妹妹！你这样不觉得很累吗？有很多关心你的人都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呢？”

　　她的脸涨得通红，原本以为面前的人会勃然大怒，就像以前她每次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一样。

　　他只是沉默着，许久，缓缓开口：“若兰，你先出去吧。”

　　屋里又恢复一片寂静，他闭上眼，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往日辉煌的宫殿内，大火仍旧在烧，滚烫的苗子几乎要舔到少年明黄色的衣摆，不过他已经感觉不到了。城门外的喊杀声愈来愈响亮，不时有利箭划破夜空堪堪钉在他身后的木板上，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女孩，他睁开眼，原本明亮的眸子幽暗得如同暗夜里的深潭。死寂的水面上，倒映着血红的莲花。

　　那是开在女孩身上的莲花，它似乎是要吸尽她脸上的血色，从狰狞的伤口不断向外延伸。

　　他将那小小的冷冷的身体，往自己同样冰冷的怀里又靠了靠，轻轻地摇着：“妹妹……”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