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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圣旨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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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了一下手臂,看着已经结痂的伤口,年轻的太傅大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感觉有点对不住这身子原来的主人,毕竟人家将身子让给自己的时候这手臂白白嫩嫩的,但现在被自己给折腾的。
哎~但愿如族叔所说的不会留疤吧!
先将鞋穿好,然后取下挂在一旁的袍子,一边感叹古人繁琐的穿衣程序一边仔细的将自己收拾妥当。
鞠了一捧盆里的清水抹了把脸,接着这清凉将残存的睡意驱逐出脑海,崔玉竹仰面深吸了一口气。
距离梁思危在闹市被失控的百姓打死已经过了十余日了,可那日的一幕幕总是在脑海里浮现,犹如一个不会醒来的噩梦。
这些日睡前,总是回自我反省,自己这样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在梦中,梁思危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哪怕身上的骨头已经都被砸碎了,依旧用最凶恶的眼神看着人群之外的自己,他嘴角那若有似无的笑,仿佛是在说:你以为这样是对的吗?
自己亲手将剑南的百姓都变成了刽子手,杀人犯。
拉开门,屋外的眼光有些晃眼,崔玉竹再次长叹一声。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朝廷的批文就该到了,对自己的惩处也会随之一并而来,事情已经做了,接下来怎么样,就让这个朝代来说话吧!
走进剑南临时府衙的公事房,年轻的太傅大人就对上了自家好友陆大人欲说还休的眼神。
无奈的朝对方笑了笑,崔玉竹是真的有些不习惯这样,自打梁思危处决之后,陆含元就经常这样看自己,带着几分内疚,和几分自责,仿佛是他逼自己做出处决梁思危的决定的。
“含元兄,你,你真的不用,不用这样看我,梁思危的事,与,与你无关,陛下会对我,做什么,样,样的处罚,都,都是我自愿的。”
再次从书案中抬头,崔玉竹重复着这几日来自己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玉竹,殿下已经答应回京之后会向陛下为你求情,我也联合众位同僚给陛下上了陈情的折子,你别担心。”
我是真的没有担心!
只是这话,对着眼前这对自己一片赤诚的好友,年轻的太傅大人觉得自己说不出来,于是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弯最终成了一句:
“无妨,我,我信陛下,也信你与殿下。”
喉结上下滚动一翻,最终陆含元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垂下头时,眼中的愧疚之色更深了。
见自家好友不再说话,崔玉竹松了一口气,抬头往门外看去,意料之中的没有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底下头继续翻阅手中的案卷,只是一个个文字映在眼里都化成了一幕幕的画面,是自己提出梁思危处决方案的那天的画面,也是梁思危处决当日的画面。
——提出处决方案的那日——
“崔玉竹,你是不是疯了,你就这么不爱惜你自己的官声的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担下的是什么责任?你独断专权,皇兄会怎么看你?朝中那些书呆子会怎么看你?不知情的百姓们会怎么看你!”
几乎是崔玉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长公主殿下就站了起来,双手抵在她两肩,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椅子里的年轻太傅。
“小,小臣不在乎的,再,再说,在世人眼里,小臣,本就是个奸臣,独断专权不是,小臣常,常做的吗?”
低着头,不敢去看公主殿下愤怒的脸和眼里的不可置信,年轻的太傅大人低声说着。
“可是你不是个奸臣不是吗?你是个好官不是吗?你能这么提议,就说明你心里是装着百姓的!”
顾朝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态,皇家良好的教养告诉她,现在这样的她就如同一个市井妇人,但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恼怒于眼前这个人的不爱惜自己,从她嘴里说着剑南危险,然后义无反顾的留在剑南城,从她舍身为自己挡刀,从她明明可以将自己从梁思危的事情里摘清却又在这里说些大逆不道的蠢话,顾朝月就知道她是那么的不爱惜自己!
“可,可是,这里,只有小臣,能,能承受陛下的怒火,能,能让朝中的,大人们把,把目光集中在,在剑南。”
是啊,剑南的情况太糟糕了,户部今年的情况也太难了,荆南是个国家,一个国家每一个地方都在发生或大或小的事情,大人们的精力有限,他们没有见过如今的剑南,所以可能会轻易就将它舍去,这样的取舍就连自己当初也做过的,,若真的能让朝中的大臣都注意到剑南那便够了。
这是崔玉竹的考量,也是她现在能做的唯一的事,她如今不在朝中,朝里是什么决定她左右不了,因为正如顾朝月说的,她从来都不是什么有权势的奸臣,她没有朋党,没有人帮她。
虽然她有陛下撑腰,但陛下于大臣们来说,还不算那种能一言九鼎的君王。
还有一件事,这是崔玉竹的私心,只要这件事做成了,那她在朝中便坐实了奸臣的罪名,到时候哪怕皇帝陛下一意孤行要将公主嫁给她,朝中的大臣们也会跳出来反对这婚事,他们不会让皇家公主嫁给一个有污名的罪臣,那她和公主的婚事就能这么作罢!
“崔玉竹,你好,你很好!”
顾朝月目光晦暗不明,她一瞬不移的盯着眼前的人,却未能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来,终于,她将按在这人身上的手收了回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处决的当日——
这是崔玉竹第一次见到剑南城的百姓们,或者说这是崔玉竹第一次见到剑南的街道上充满了人味。
梁思危被方徵废了手脚扔在人群中,红了眼的人群就像是一群恶狼,虎视眈眈的盯着让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待到崔玉竹磕磕绊绊的将处刑的文书念完,人群就像洪水一般一拥而上,瞬间将梁思危淹没。
叫骂声,哭喊声充斥在年轻的太傅大人耳中。
这一瞬间崔玉竹突然在想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梁思危确实是罪大恶极毋庸置疑,但这是一个有律法的国家,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将法不责众这样的概念灌输给这些原本纯良的百姓。
长公主殿下依旧是一身耀眼的红衣站在年轻的太傅大人十步开外,直到人群渐渐散去,她才走到年轻的太傅大人身边。
“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留下一句没有温度的话,长公主殿下转身离去。
年轻的太傅大人缓缓低下头,她想出声反驳,她想告诉她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最终却还是将话掩埋在了心里。
自那日之后,崔玉竹没有再见过长公主殿下,自家好友及方徵等人在见到她时眼中都带着内疚及几分畏惧。
夜深人静时,午夜梦回处,崔玉竹常常能梦见那些红了眼的百姓,梦见满身是血的梁思危,梦见转身离去的公主殿下,还有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自家长姐。
事情,事情真的不该是这样的啊!
“圣旨到,剑南巡抚陆含元,太傅崔玉竹及剑南属官接旨!”
尖锐的嗓音将眼前的画面打撒,文书还是那些文书,文书中的字还是那些一笔一划方正笔直的字。
崔玉竹深深吸了一口气,与陆含元一道出门在堂外跪好。
“臣崔玉竹(陆含元)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居中宫,闻剑南疫事,剑南知州梁思危,食朝廷俸禄……孰料其于认辖之地,虚报疫病,勾结党朋,更至剑南祸乱……朕深恶其罪……然太傅崔玉竹,专权跋扈,代朕发令,先斩后奏……今夺崔玉竹官身,贬为庶人,待剑南疫毕,押解入京候审……擢原典农中郎将陆含元为剑南知州,卿当励精图治……钦此!”
“臣等谢陛下隆恩。”
圣旨很长,但总的来说就这么几点,其一,自家好友升官了,做了剑南知州,其二,自己被罢官了,现在是代罪之身,等到剑南疫病结束,就回京等候发落,其三,剑南的情况朝廷已经知道了,你们要的东西写个折子上来,户部去凑,其四,安抚好剑南的百姓,确保秋收,不要让大规模饥荒引起朝政动荡。
默默将圣旨的重点在自己心中过了一遍,崔玉竹松了一口气,只是罢了官而已,换来这么多的保证,值了!
“崔太…崔公子,许久不见,公子安好?”
来宣旨的是个熟人,满公公的干儿子——小全子,待陆含元接了圣旨,小全子公公就凑到了崔玉竹身边,许是想起方才圣旨里崔玉竹被罢官的事,临到口,小全子改了称呼。
“小全子公公,许,许久不见了,有劳挂,挂念,在,在下无恙。”
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下摆,崔玉竹冲他拱了拱手。
“我来时陛下让我转告您一句话,朝中的事他先按下,让您想好回去怎么给他解释。”
“让,让陛下为难了,是,是我的不是,待回京,我定,定会给陛下一个交待的。”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崔玉竹的声音很轻,若不是小全子就站在她边上,几乎就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那崔公子先休息,你我回京之后再叙,咱家还要去寻长公主殿下,陛下有话要带给公主,对了,这是我出京时,崔家姐姐托我给您带的书信,您且收好。”
说着,小全子自怀中掏出一封家书递给崔玉竹,在后者道谢之后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便去寻长公主殿下了。
握着手里的家书,崔玉竹有些出神,就连她边上的陆含元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听到,直到陆含元拍了她的肩膀,她才木然的转过头去,看向自家好友。
“没事的,到时候我陪你回京,有什么事我给你担一半,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这几日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耳边是自家好友宽慰的话,崔玉竹不记得自回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只是当她醒过神时,房中已经一片黑暗,月入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