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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玉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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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锦之才刚进得内间,坐在薛府二夫人章氏身旁没多久,凳子都还没坐热,苏明止就追了进来。
“薛锦之,薛……”苏明止追进来,一眼就看到依偎在章氏身旁的薛锦之,她站在距离章氏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目光里有些犹豫之色。
房间里有许多的女眷仆妇,或站或坐的,围了好几层的人,大部分都是薛府里出来的,此时气氛正好,一片和乐之声。
明止站在一旁,突然就不知该不该提薛锦之的过错,若不提,明曦平白无故的受了她一掌,岂不无辜?
若提,这里毕竟还是薛府的主场,这开的宴席还是庆贺之宴,扰了外祖母和两位舅母的兴不说,谁又会为她妹妹明曦做主呢?
指望薛氏是不行的,母亲由来就讨厌明曦,又怎么会为她讨公道。
正犹疑间,倒叫章氏给发现了。
“这不是阿止吗,怎么一个人呆站在那里,快过来让舅母亲香亲香。”
章氏性子活,惯爱说笑逗趣,是一个活泼爽朗的人。她出身武将世家,受的束缚少,虽不甚通文墨,却是个嘴上功夫了得的人,哄得全府上下都称她好,明止也很是亲近她。
明止只好掩了异色,给她行礼道好:“二舅母好。”
章氏面上一片欢声笑语,忙叫身边的丫鬟给搬来一把凳子,放在自己的左侧,招呼明止坐下来。
明止坐在章氏新加的位置上,不时的往薛锦之那里看,而薛锦之自然是不敢看她。
章氏见了,只当她们姐妹感情好,打趣说:“瞧这姐俩,一碰到一起就黏黏糊糊的,锦儿不见阿止,就要去寻,阿止不见锦儿,就要来找,这两个小姑娘啊,莫不是前世一家。”
不怪章氏这样说,这宴席刚开的时候,薛锦之见苏明止出去了,就闹着也要去看看,可能是寻不到人,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这才刚进来没多久,紧跟着明止就回来了,一回来不朝她娘薛宝珠那里凑,就往锦之这儿来了。
明止自然不能说她是来找薛锦之不痛快的,听了这话,埋首不言。
薛锦之坐在章氏右侧,听了自家亲娘的话,也不好开口。她从前是和明止挺好的,可自从发现她总为了个庶出与她作对后,就不想再和她好了。
故而,听了章氏的一番言语,也只噘着嘴不说话。
李氏早知内情,看了两人一眼,就说:“这两个小炮仗,性子一般无二,可不是前世一家没做够,今生又凑到一起来折腾咱们。”
她们坐的地方挨薛老夫人近,老夫人听了章氏和李氏的对话,也忍不住看了两个小姑娘一眼,这一看就看见薛锦之撅着的嘴。
老侯夫人原本心情正好,看见薛锦之不高兴,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
“这是怎么了,锦之拉着个脸做什么,好好的日子,又闹什么?”
薛锦之听了这话,心里本就不得劲儿,这时就更不开心,也没回话。
“你撅着个嘴给谁看,哪里有个侯府小姐的仪态!”老夫人重重的搁下了杯盏,引来桌子的一阵晃动。
老夫人眼角的笑纹少了些,不复方才的慈和。
众人见老夫人不高兴了,赶忙去看薛锦之,这一看可不得了,薛锦之就快急哭了。
薛锦之从小没怕过谁,她爹她不怕,她娘她也不怕,她唯一怕的就是家里这位老祖宗。
见祖母盯着她,面上的神情越来越严肃,她一个没忍住就哭了起来。
这回儿秦氏是真的动了怒,一张本就刚硬的脸上彻底的没了笑。
薛锦之还在瓮声的哭,章氏见不对劲儿就伸手拧了她一下,薛锦之这才想不哭了,可她又一时没法停下来,只哭得直打嗝。
章氏都快没眼看了,见女儿不争气,只好对着婆母解释:“母亲,锦儿不争气,也不知从哪里受了委屈,这才……,她年纪还小,望母亲饶了她这回。”
她又伸手扯了薛锦之的袖子,两母女站起来,章氏道:“锦儿,还不给你祖母赔罪,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能不分场合的耍小孩子脾气。”
薛锦之好似也知道惹了祖母的不快,这时也只好低下头诚心认错。
“到底怎么了,可是刚才外间发生了什么?”秦氏眼神扫过明止和薛锦之,问道。
明止此时是彻底打消要和薛锦之算账的决心了,玉簪的事,她不能叫大人们知道,不然,无论公理在谁那里,吃亏的总不会是薛锦之。
于是,明止凑到秦氏跟前,小儿女态的娇声道:“是我不好,和锦妹妹在外头吵了嘴,她才生气了,外祖母,你就原谅我们吧。”
薛锦之也不敢说出她因为一根玉簪就掌掴人的事,不然,恐要被秦氏罚去跪祠堂。只好默认了明止的话。
李氏也劝道:“锦儿还是孩子呢,母亲看她这么小的份儿上,就饶过她们吧。”
秦氏这才松了态度,望了薛锦之一眼,才道:“十三也不小了,我十三的时候都嫁给你祖父了,现在的孩子啊,一个个都不省心。”
有了这一遭,秦氏到底没了兴致,罚了薛锦之抄十遍女诫才罢了。
过不多久,一行人就都打道回府了。
……
明止坐在回家的马车里,想想还是忍不住偷笑。
“你都不知道,锦之将嘴撅的有多高,都快撅到天上去了,……,然后呀,就被我外祖母发现了,还让她抄了十遍女诫呢。”
明曦看她笑的开心,不由也笑了,只是笑容里多了些微微苦涩。
明止见明曦并未附和自己说话,不由担心道:“曦儿,你可是还生锦之的气?”
明曦目光闪动一瞬,说:“原本是很生气的,不过,见她倒了霉,我就不气了。”
明止愈发觉得明曦善解人意,握着她的手保证道:“你放心,薛锦之再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她了。”
夜色已铺满了巨大的天幕,街上早没了人烟,此时除了人声,几乎就只余“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行走时碰撞的声音。
良久,明曦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你说,她为什么总是与我不睦?”
“什么?”明曦刚刚的声音太轻,几乎湮没在马车阵阵的声音里,明止没听太轻。
明曦手托着腮,兀自沉思:“我说,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好,薛姑娘总是不高兴,次次都要针对我,上次侯府里是,这次也是,她为什么总是看我不喜?”
明止听了,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道:“其实也不怪你,锦之其实也不只是针对你,她,她……”
明曦的眼睛在昏暗的光晕里闪闪亮亮,她也没有说话,只剩下清浅的呼吸。
明止坐在一旁,徐徐道:“……她只是格外讨厌庶出!”
明曦这下就有些奇异了,连托着脸的手,都不知不觉的放到了膝盖上。
“六岁之前,锦之有个嫡出哥哥,排在二表哥后面的那个,他名叫薛显之,是我二舅舅的嫡长子,我的三表哥。”
明曦微讶,她抿了抿唇,道:“为何从未听说过?”
永逸侯府和苏家是姻亲,关系自然是亲密无间的,可是明曦从未听说过,薛家还有一位嫡出公子。
明止苦笑了一声,故作轻松道:“都说是六岁之前了,后来当然就不在了啊。”
说到这里,明止就有些愤愤,“他是被我二舅舅的贵妾给害死的!”
永逸侯府里原本是有四位嫡出孙少爷的,大房有两个,二房也有两个。是的,薛逊曾经有个嫡子,比薛锦之大三岁,比薛帛之大六岁的薛显之。
承平七年,隆冬时节,九岁大的薛府小公子被嬷嬷哄去湖边赏雪,后来就再无踪迹。
那一年下了很大的雪,鹅毛般纷纷扬扬,雪色都将侯府里的湖给遮盖住了,薛显之掉了下去,再也没能挣扎上来。
直到那雪停了好几日,化了好几日,露出湖中的厚厚冰层,薛显之才被人发现浮于冰层之下。
至今,薛显之都是侯府里的痛,是无人敢再提起的禁区。
那个时候,明止七岁,她的表妹薛锦之刚六岁,从那时起,薛锦之就不与府中庶出子们说话了。
后来,她不仅讨厌她父亲那贵妾的一双儿女,连带着大房二房的所有庶出都讨厌,再后来,她甚至不喜欢所有的庶出。
明止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带着淡淡的悲伤, “九岁的时候,他被那贵妾收买的贱奴给推下了湖,尸体也是过了好几日才被人发现的。从此以后,锦之就不喜欢庶出了,她也无比讨厌着给人做妾的女子。在她认为,大概天下所有的妾室和她们所生的子女都生而低贱,生性残忍。”
……
玉簪的事,自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那天之后,仿佛所有人都遗忘了两个小姑娘之间的“小打小闹”,没有人去在意,也没有人会记得有一个姑娘被人用力掌掴。
明曦也想忘了,想要努力不去计较薛锦之对她所做的一切。
只是这般羞辱,她还是心存了芥蒂……